2008年。佛曰:不可说。
败局非人力可挽回。
今年的年初五,和往年不太一样,只有我一个人去公司加班。下班时,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我知道,从今往后的年初五,毕胜红再也不会和我一起加班了。
08年的开局有点不太一样。毕胜红坚持带同所有队员参加了一次户外拓展的团建。在最后男女自有组合阶段的结果公布时,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本来大家都以为一定会是我和毕胜红获得大奖的。结果却是一向不是冤家不聚头的王大陆和江晓雨得了最默契组合奖。
结果出人意料,又在我预想之中。在考验信任的背摔环节中,我紧紧抓住绳索,再也不敢将自己托付个其他人,哪怕这个人是毕胜红。毕胜红也同样如此。而一向争执的大陆和晓雨却出乎意料地相互信任,第一个完成了所有的流程。
当毕胜红将奖颁给王大陆和江晓雨时,我看到晓雨害羞地将奖杯举在手中,大陆看着她。我突然感觉他们两就像是多年前的我和毕胜红,很有机会成为一对。而我和毕胜红,是注定无法回头的了。
08年初,集团决定今年金匮地区分项目而治,城市总位置悬空,由毕胜红和我各自负责两个项目。我负责新城的高端综合体项目和老城的尾盘项目;毕负责新城的小别墅和新城的改善品质项目。这个决定,打破了毕胜红的期望,也增加了他对我的对立态度。
2008年起,毕丁组合就被集团从内部打破了。
我和毕胜红从2000年内相识一直在地产上并肩而战。我们一直都是伙伴,是朋友,是搭档。
我从来也没有一点想法,对于城市总的位置,从来没有。
只有有毕胜红在,我绝对不会去争。
这一点我说过。
我说过的话就是保证。
为什么你这么不相信我,为什么我们现在要像敌人一样?
我们不是毕丁组合吗?那少了谁也不完整啊。
我找机会再三和毕胜红说过。
可是没用。
不但毕丁我们表面上分为两派,就连项目也站队分明。也许这就是办公室政治,可笑当年专业上还不错的我,对这一套还不是很懂。老是期待着能和毕胜红恢复像以前那样的合作关系。可惜一直是妄想。
而这一年的市场,是我们做多少场团建、扔多少激励制度也无法挽回的了。
一开始的年后,还有些虚势,还能多少卖出些房子。可是没有多久,次贷来了,王石拐点论甚嚣尘上。
于是,整个上半年的市场都是死水一潭,所有项目都在苦苦煎熬中度日。
我这边老城的尾盘项目,毕胜红那边的改善品质项目,通过明里暗里的降价还能稍微走掉一点量,综合体和小别墅项目基本就是重灾区,光有人看,没有人动,都要等等,都要再看看。等什么,没人知道。
看什么,没人知道。
反正就是不买。
销售指标连着四个月没有达成。
眼瞅着今年没希望了。
而就在这时,2008年5月12日,汶川地震。
我知道,毕胜红的家乡西乡就在汶川附近,多年前因为地震他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家乡,孤身在这个世间闯荡。没想到汶川,他家乡旁边再次地震了。而且这次地震非比寻常。
那几天,毕胜红整天关在办公室里面,谁也不见。难得从办公室出来,看到的他,总是眼睛通红通红的。
对于远在天边的我们来说,汶川地震是一场灾难,但是毕竟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可是对于毕胜红来说,他还有远亲乡人,加上他曾经也经历过同样的一场地震灾难,他的感受和我们是不同的。
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集团疯了,下来一个疯了一样的指令。年底完不成指标,毕胜红和我,全部滚蛋。
次贷危机下,全国地产形势都是如此,都完不成指标,也不独独我们金匮。可是独独金匮的我和老毕在总部都没有人,或者说我们没有上贡。我们做得太出色了,以至于我们忽略了很多很多关系的搭建和维护。
在连续四个月完不成指标的前提下,集团下达完不成指标就滚蛋的指令,其实就是变相地收回金匮市场,换人吧。
这对于毕胜红无疑是雪上加霜。而老李徐州那边又传来了坏消息,老李的BT工程结款因为某些说不清的问题被无限期拖欠,甚至老李都差点因为某些说不清楚地问题进去了。
那天,已经是连续第三天了,毕胜红待在办公室里面,还是不出来。
李思琦打电话给他也不接。
李思琦没办反只好打给我。
我走向办公室,半道上,一只咖啡杯就从毕胜红的办公室里向外扔了出来。
我接住杯子。
竟然是那只毕胜红平时最喜欢的瓷杯。
我顺手放在过道柜子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走进去。
办公室的外面本来是一大面落地窗,沿着马路,晚上可以看到车水马龙的新城的城市风景。现在厚重的窗帘拉着,室内也没有开灯。电脑打开着,全是汶川地震的信息。借着电脑的光线,我看到桌面老李的求助传真、集团的指标命令等等。
毕胜红没有对着电脑,他坐在阴影中似乎在沉思。
我默默地坐在他对面。
我们沉默。
04年入职万鑫,兢兢业业四年,将万鑫在金匮市场从零到第一,当然不是个人之力。然而至少是开国元老,是功臣吧,现在还未分享胜利果实,就因为整体市场不好而要被卸磨杀驴。这样的事情,谁碰到都不会好。这是我的心境,感觉自己像个傻子,被集团出卖了。
何况毕胜红,还比我多了两件糟心事。
良久,毕胜红在黑暗中幽幽地说了一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在那句话中听出了一阵阵寒意。
毕:若男。
很久了,毕胜红没有叫我若男,而叫我丁总。
毕看着天花板:这一次,我偏要逆天而行。
我看着他:你知道的,我和你一起。
毕胜男从黑暗中出来,向我伸出了手。
我赶紧伸出手去握住他。
我们的手再次握在了一起。
自从集团将我们分项目而治之后,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握手。
这一次,我们,偏要逆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