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宁,身子可好全了?”皇帝坐在龙椅上形似关切地问道。
梁寻豫一哂,道:“劳皇兄挂念,只是臣妹身子虚寒,是要长期将养的,一时半刻也很难大好。”
“你倒是着急回来上朝。”皇帝玩笑道。
“臣妹本是还想在家躲懒的,只是前阵子尚书令程大人通报臣妹,若再请半月病假,这俸禄就要被克扣了。臣妹害怕,所以赶紧的就回来了。”梁寻豫笑着拱手说道。
皇帝一时无言,堂堂镇国长公主在意那点儿劳什子俸禄?
皇帝神色稍稍和缓些道:“既然回来了,就一同听政吧。”
随着主管太监一声尖细的“开朝——”,众位大臣依次入朝,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梁寻豫站在右侧,一侧眼看见萧容与徐徐走进来,心下有些闷疼,再不想看过去。
兵部尚书李荃面色好似有些焦急,拱手朝皇帝说道:“陛下,东芜城边境有异动,西梁最近很不安分。”
皇帝一听这话,面色一凛道:“西梁?”
梁寻豫亦是面色一紧,西梁是周边国家最具实力的一个,已经多年与大安交好,如今怎么忽然犯了不安分的心思。
李荃面带惶恐,额角沁出几滴细汗来,缓缓说道:“臣亦不明,但看西梁的架势,恐怕过几日就会打过来,大军已经过了二国划界的淮安江了。”
“什么?”皇帝眉毛拧得紧紧的,面色上满满的忌惮之意。
沉默了良久,皇帝沉声道:“速派相邻城池的泉城军和襄城军前去支援。”
兵部尚书李荃面露难色道:“陛下,臣已经传了令,可现在少一个领兵带头的人,各大将军都在边境戍守,若随意调派,怕别的边境也出了问题。”
皇帝面色凝重,手指紧紧攥着座椅上的龙头,一时沉默。
殿内亦一时静默,满朝文武,谁都不愿意去碰西梁这个钉子。
萧容与缓缓走出左列,抬眸拱手道:“陛下,臣愿意前去领兵。”
他这话一出,满堂皆静。
不出片刻,几个资历老些的臣子皆出言劝阻道:“萧大人,不可意气用事,你如今位坐首辅,怎可再随意出征?”
皇帝面色矛盾,一时没有说话。
梁寻豫垂了垂眸子,开口道:“首辅大人日理万机,实在不宜亲自出征,臣妹正好当下闲来无事,领兵打仗的事儿也不是没有经验,皇兄若没有合适的人选,臣妹可以挂帅出征。”
一听瑾宁长公主这话,众位大臣又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
皇帝皱眉说道:“不妥,你身子还未好全,行军打仗路途颠簸折腾,你可能受得住?”
梁寻豫刚要再开口,萧容与打断了她,淡淡说道:“我朝并非没人,何须长公主出征?何况,西梁不是一般的小国,实力雄厚,稍有不慎,就会陷入敌军的陷阱之中。殿下不过是随臣父帅行过几次军罢了,说到底,也没有什么经验。就算殿下不怕牺牲,前线将士的性命岂容殿下一时意气犯险?”
梁寻豫良久不曾听到他开口对自己说话了,喉咙紧了紧。
眼前男子眸子微垂,黑袍革带,轮廓深沉。
梁寻豫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少年第一次随父出征,一匹战马一柄长刀就勾下了对面敌军之首的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的样子。
他那时大步跨入营帐之中,单手提拎着那人的头颅,冷白色的脸上被溅上星星点点的血迹,周身气度内敛,却仍藏不住就要出鞘的锋芒。
那是梁寻豫第一次见他。
想到这里,心下不知为何有些发酸。
她抿了抿唇,心知自己拦不住他了,便不再说话。
皇帝沉吟良久,冷眼看了看沉默的满朝文武,有些失望。
他抬头看着萧容与说道:“既如此,西梁这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皇帝沉思片刻,侧头对新上任的中书令说道:“传朕旨意,封内阁首辅萧容与为平远侯,领三万将士,出征东芜城,迎战西梁。”
萧容与神色从容,撩袍跪下道:“臣领旨。”
梁寻豫心情有些复杂,不说这次西梁攻势来得突兀,两朝多年边界平静,怎么就忽然要来攻打大安了呢?再者萧容与一走,朝内一些人必会再兴风作浪。
他在朝时间虽短,手段却凌厉,虽不阴鸷狠毒,却事事讲理,公正不阿。
朝中六部众人渐渐心服口服,少有人再违法乱纪,此番出征,与其说是西梁忽然想要拓展疆土,不如说更像朝中有什么人欲将萧容与调走,以便……
梁寻豫想至此心下有几分寒意,若真是如此,朝中必有西梁奸细。
而且此战,也必定凶险。
她看着萧容与离去的背影,心下情绪很是复杂。
就在这时,常子乐忽然走过来朝她行礼问安。
他脸上挂着和气的笑意,微微颔首道:“请殿下安。”
梁寻豫一怔,转过头去愣愣地说:“免了。”
常子乐朝她一笑,就打算走,肩膀擦着她的肩膀一过,手指不易察觉的触碰到了梁寻豫的手,二人的手微微交握,梁寻豫的掌心传来纸质的摩擦之感。
梁寻豫一愣,握住了那张纸。
常子乐轻声道:“殿下,冒犯了。”
梁寻豫微微蹙眉,缓缓垂眸看着自己被塞入什么东西的右手,神色微动,看着常子乐缓步离去的背影,不动声色地回了府。
公主府内。
梁寻豫神色复杂地看着这张纸,纸被裁减的很方正,上面赫然写着:“宫内所有传信点皆断,邀殿下后日戌时一刻听雨楼一叙。”
九暖在一旁若有所思的说:“这不是日下行的笔迹,亦没有日下行传信的水印。”
梁寻豫平静的看着这小半张宣纸,喃喃念着:“常子乐……”
她确实怀疑过常子乐就是日下行的,他是侦监司内最具备动手条件的人。
深得周从信任,又掌侦监司审讯处大权。
可是……
梁寻豫唇角微勾,淡淡说道:“不管怎么样,常大人盛情相邀,我断没有辜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