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如洗,朗日高悬。
二月的天气渐渐好起来,带了几分春天的暖意。
一个穿着一袭青色衣裳的男子站在沈府门口,等待通传。
沈敬在府内听到来人的名字脸色迥异,垂了垂眸子,终究是让侍卫把人带了进来。
“不知常大人来我沈府,有何见教?”沈敬抬眸看着常子乐,淡淡问道。
常子乐笑笑,和气说道:“好歹与沈大人同僚一场,如今路过你府上,想来看看你,沈大人竟如此与我生分了。”
沈敬轻笑道:“常大人如今位高权重,沈某如何敢同大人生分呢?巴结着都来不及。大人请吧。”
沈敬礼貌地抬手把人引到内室。
内室中熏着栀子香气,味道沁人,几张桃木案极为素净,没有了从前那些珠光宝气的装饰。
“沈兄如今这作风,倒真是改了不少。”常子乐笑着调侃道。
“今时不同往日,”沈敬面露苦涩说道,“陛下能宽宥我,让我还在朝为官,已是天大的恩赏,我如何还敢枉负君恩呢?”
常子乐笑笑,接过了沈敬递给他的茶盏,道:“沈大人想的明白,是再好不过。”
“常大人今日来访,不会只是为了监督愚兄的行事作风改得如何的吧?”沈敬眸子中透出探寻之意,谨慎问道。
常子乐嘴角现出沉沉笑意,淡淡说道:“沈兄莫急,前日之事,我知你有冤屈。”
沈敬听他这话,一时间瞪大了双眼,但不消片刻,面色就恢复了宁静。
他苦笑着叹息一声道:“事已至此,常大人又何必再提?”
常子乐捻着指尖,缓缓说道:“若我同沈兄说,能将害你那人绳之以法,沈兄可愿意同我多说一二?”
沈敬心头大震,面色上亦显露出惊异之色,但继而想起那被自己卖掉的两株紫苓根……
自己确实也不是全然无罪。
沈敬苦笑道:“被冤了又如何,我如今人在礼部担任侍郎,人微言轻,很多事情再也做不了主了。”
“沈兄此言差矣,我今日既能来找你,就证明你这仕途还没断呢,又何必急于妄自菲薄呢?”常子乐宽慰般冲他笑笑。
沈敬沉思了良久,抬头看向他,问道:“你待如何?”
“我只是想来与沈兄确认一些事情,还请沈兄如实相告。”常子乐眸中闪过锋芒,平静的看着他。
沈敬听他这话心下生了几分警惕,抬头看着他问道:“这样做,我有什么好处?”
“我会帮你解决掉那个害你的人,沈兄。”常子乐笑眼望着他,漫不经心地说道。
沈敬眉头紧锁,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常子乐云淡风轻一笑,俯过身子附在沈敬耳畔轻轻地吐了三个字。
沈敬听完面色大惊,心下一阵寒意顿生,望着他沉默了良久,最后终于点了点头,说道:“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常子乐纤长的手指敲了敲桌案,目光笃定地对他说:“你放心。”
………
距离上一次见到萧容与已经过去了良久,梁寻豫再也没去翻过萧府的墙头,两人无非就是在上朝的时候,遥遥隔着两端而见。
萧大首辅气度沉稳,饶是两人隔得不远,也从未多瞧过她一眼,面如沉水,眉若远山,仿佛两人从未相识。
梁寻豫见他如此,心下烦闷,左右朝中近来平静,索性告病,三日里头两日都见不到人。
皇帝见继宋疏清告病之后,梁寻豫也这般反常,心下猜测是两人吵了架。
他一直为宋疏清和梁寻豫铁打的关系介怀着,如今看他二人这般,倒是喜闻乐见,一个两个的病假都给准了去,招呼他们好好养病,不必急着回朝,连过问都不过问。
梁寻豫日日在家中将养着,也不似旁人会喝个酒来耍闷,她一吃酒,保不准自己就会一脚蹬上萧府墙头,大喝“萧容与,你给我出来!”
她只是日日百无聊赖地在府上歇着,往日里不得空,如今倒是得了空把城九村十家糕点铺子都搬了个空,每一样都亲口尝了一尝,就快写出一篇糕点鉴赏了。
府中的下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接连被打发出去买糕点,还以为自己这个主子和哪位面首有了孩子,才这般能吃。
只有九暖知道,梁寻豫难过的时候,就爱吃个这些齁甜的玩意儿,没这些东西一天,嗓子就发紧,眼睛就起雾,活都活不下去。
也不是没有抑不住这份难过的时候,吃得累了她就拿出来婉安姐姐留下来的绝笔信,一遍一遍翻来覆去的看。
那张已经隐隐有些发黄的宣纸边缘被摩挲得更加陈旧,仿佛一件经年之物。
九暖看着她这样子有些心疼,语气不善地开口问道:“为何不把这信给萧容与那厮看看,让他知道他自己都干了些什么。”
梁寻豫眼中有些迷茫,重复道:“给他看看,他会信吗?”
沉默良久之后又说道:“我凭什么要去给他看啊?”
九暖一怔。
“是他冤枉了我,我还要巴巴地上前给他看这个吗?我不委屈吗!”梁寻豫皱着眉,语气虽轻松,眼眶却红了。
“瞧瞧,”梁寻豫指指自己的胸口,“这伤还没好呢!他…他都舍得这样对我了,我凭什么还要给他看这真相。干脆这辈子都冤枉着我了好了,这辈子都不要再和我有来往了。正合我意!”
她语气凶巴巴的,像个委屈的小孩子,一点儿都没有一个当朝长公主的模样。
九暖沉默着,摸了摸她的发顶。
梁寻豫皱着眉平静了片刻,忿忿说道:“和亲王不是要对我下手吗,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我这叫按兵不动。”
九暖眨眨眼,看了那面有怒色的女子一样,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真的只是为了和亲王吗……如今形势不明,还不是不想把萧容与掺合进来,保护他吗?
梁寻豫看她笑了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道:“不许笑,他都那样对我了,我们以后再无瓜葛了!这是我对他最后一次善良!”
九暖轻咳两下,正色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