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别等了,咱还是开饭吧,这都几点了,今年莱哥不会来了。”孙小虎嘟囔着嘴,冲着兀自在厨房内忙碌的秦芸抱怨似地嚷了一句。
“瞎说什么,你莱哥一定会来,”秦芸头也不回地斥道,手里的木铲,不停翻炒着锅里的玉米粒。
“爸,你能不能确切地告诉我一声,到底我是她的儿子,还是莱哥?”孙小虎冲着孙庆抱怨。
“唉,如果可以,老子也希望小莱才是我们亲生的,”孙庆一脸憧憬道。
“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老姐,看清楚形势了吧?在这个家里,咱俩都是多余的!”孙小虎求助似地望向老姐。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我呀,早就死心了,你要想得不自在,自己去挣扎吧,可别拉上我!”孙小妙还给他一个打住的手势。
“姐夫,外甥女,”孙小虎犹不放弃,又将求援的小目光转向李从军,李莎。
“舅舅,我们都是客人,”六岁的小鬼头李莎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副爱莫能助的架势。
孙小虎彻底“绝望”了,全身一瘫,生无可恋地望着天花板。
咔咔,有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传出,孙小虎立马弹身而起,双眼爆睁,太牛掰了吧,现在的小偷都这么明目张胆的吗?
顺手抄起一把笤帚,蹑手蹑脚地行到门后,准备趁小偷一进门的工夫,给对方一个大大的“惊喜”。
随着防盗门被推开,他手中的笤帚也应声落下。
“小虎住手!是你莱哥!”秦云慌忙喝止。
“秦思莱?”孙小虎上下打量着高出自己一头的来人,可不就是老妈的乖侄子,秦思莱本莱嘛。
“你怎么有家里的钥匙?”孙小虎浑身炸毛,“小爷我回家都是敲门的!”
“钥匙是我给他的,怎么?孙小爷,你有意见?”秦云揪着孙小虎的耳朵,用力地扭了一圈,“叫你整天小爷小爷的,净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动漫不学好!”
啊呀呀,孙小虎痛得眼泪鼻涕直流,双手合十,求饶不已。
“姑,锅里的松子玉米好像熟了,”秦思莱指了指厨房,秦云这才慌忙松了手,冲向了厨房。
“小莱,这一路上辛苦了吧?快去客厅坐下歇歇,最后这道菜一好,咱就开饭了。”秦云一边忙活,一边指挥着孙庆收拾饭桌,摆碗筷。
忙里偷闲,犹不忘吩咐一句,“孙小虎,快去打盆水给你莱哥洗把手。”
孙小虎这回是真哭了……
太过分了!这个家里真就没有自己一丁点儿的位置了吗?
洗手池在哪儿,他秦思莱可比小爷我都清楚,你还让我用盆接水给他洗手?
秦思莱冲他耸了耸眉,拍了拍他的小肩膀,兀自朝着洗手池走去。
太嚣张了!
孙小虎气得嘴歪向了一边,好吧,吃完这顿饭,小爷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了!
等着吧,有你们哭着喊着求小爷回来的时候!
“莱舅舅,抱抱,”李莎挥舞着小手,朝着刚洗完手的秦思莱撒娇道。
“好,我的莎莎宝贝,来飞一个,”轻松将小萝莉高举过头顶,秦思莱开始在客厅里时而挺身快走,时而下蹲潜行,好似玩过山车般,直把李莎乐得咯咯大笑不止。
“哎呦,小祖宗,你莱舅舅多累啊,快些下来,洗洗手吃饭。”秦云端着菜碟出来,见到这一幕,嘴上碎碎念着,眼角的笑意却止不住地往外溢。
多么和谐,美满,而又幸福的画面啊,为何此情此景之下,小爷我显得那般渺小与多余呢?
不行,你们如此对待小爷,可别怪小爷来狠的,这一切,都是你们逼的!
孙小虎恶狠狠地盯着饭桌上摆得满满当当的家常菜,一条“毒计”涌上心头。
小爷我今天就用这堪称乾坤储物袋的铁胃,横扫餐桌,让你们望着满桌的空盘子,享受饥饿带来的“美妙”滋味吧。
嘎嘎嘎,如此奇妙的计谋,果然只有英明神武的虎爷才能想得出来!
一家人围坐在餐桌前,秦云拉着侄子的手,让他挨着自己坐下,好一阵嘘寒问暖。
孙小虎牙齿磨得咯吱响,张开五指,恶狠狠地朝着一只母蟹抓去。
啪,隔着“三万英尺”的桌面,一双筷子准确无误地抽打在他的手背上。
“做什么?饿死鬼一样,你莱哥还没吃呢!小莱,尝尝今年的鲜蟹。”秦云“两面三刀”的神态,切换自如,毫无滞涩生疏之感。
“姑,生日快乐,”秦思莱任由姑母将自己面前的盘子装满,冷不丁取出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啪的一声打开,一串金光闪闪的项链惊艳了在座所有人的眼球。
一瞬的惊喜后,秦云脸色突然就冷了下来,“你这孩子,买这碍眼又不实用的东西做什么?这得花多少钱?你还没有对象,应该多存些钱,找个会过日子的好女孩,组建个美满的家庭……”
这算什么?孙小虎腹诽,如果这也算责骂,那你老人家就是天天这么骂我,我也能乐得跟二傻子一样。
“姑,这是镀金的,不值什么钱的,您就戴着玩,可别跟人炫耀哦,会露馅的,”秦思莱挠了挠头,一脸歉意地望着秦云。
“镀金的呀?”秦云不怒反喜,“快给姑戴上,真是好看呢,小莱眼光真好!”
孙小妙瞥了眼包装盒上的LOGO,又细细估算了下克重,心里顿时翻腾起来。
黄金首饰她是不大懂,但这个品牌她可是如雷贯耳的。
艺术啊,设计啊,经典啊什么的,她也不大了解,可是她深深地了解,这个奢侈品牌有着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那就是一个字:贵。
看来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个神秘的表弟呢。
十五年前,秦思莱父母离世,寄住在自己家里。
彼时的她正值高考,所以对他印象并不深刻,反倒是弟弟小虎,总是跟他顶牛。
两个男生相差三岁,又是青春年少,可没少让老爸老妈操心。
而老妈一向偏心这个侄子,对亲生的儿子就没有过好脸色。
老爸这人是个闷葫芦,不大管事,所以弟弟有气无处撒,有怨无处申,险些造成人格上的缺陷。
然而,三年后的某个雪天,表弟突然离开了家,只留下只言片语:姑,姑父,小莱去学本领,十年后再来孝顺您们。
那一天,老妈整个人都疯癫了,大有翻遍整个世界也要找回表弟的架势。
所有认识的人都问了个遍,愣是没有一人知晓表弟的下落。
伤心欲绝之下,她去了舅舅、舅妈的坟墓,哭得死去活来。
若非老爸拉着,兴许她就一头撞向墓碑,以向亡兄亡嫂请罪了。
所幸,经她这么一番闹腾,两人才发现了墓碑下的一行小字:姑,姑父,小莱真的去学本领了,请不要担心。
十年,在一个人生命中的长度,是那样的漫长,可惜,对于这个世界而言,却又是那般短暂。
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且随着老房拆迁安置,一家人搬到了城区居住,远离了那伤感的场景,老妈对于表弟的挂念应该能够日趋减少,直至某天会彻底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不成想,老妈居然会登报,告知这个可能永远也不会回来的侄子,她们搬家了,新住址在哪里,公交怎么搭乘,手机号码是多少……事无巨细。
那一刻,别说是小虎那个愣头青了,连她本人都嫉妒到了。
凭什么?你又图什么?
知不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被歹人惦记上怎么办?别人记下你的手机号码和家庭住址,可是能够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情的!
就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亲戚,你硬是要置家人安危于不顾吗?
当她这么质问老妈的时候,下场就是获得了她有记忆以来,来自老妈的第一记巴掌。
犹记得老妈当时的表情是那样的可怖,她近乎是歇斯底里地咆哮,“小莱不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也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那年,她二十五岁,在她的心里,那一巴掌的意味,并非是打在脸上的疼痛与印痕,而是它打碎了她对于这个家的信任与认同。
一年后,她嫁给了同单位的一个小领导,李从军。
李家相对富裕很多,渐渐的,她回娘家的次数越来越少,有时候,若非迫不得已,她都不愿踏足那个让她绝望的家。
三年前,这个消失十年之久的表弟当真就履行了承诺,他回来了。
恰逢中秋,又是老妈农历生辰,正是团圆的日子。
老爸忙活着张罗生日团圆宴,老妈则独自抱着“全家福”抹眼泪,碎碎念着“少了一个”。
“叮咚”,门铃响了,三岁的莎莎兴冲冲跑去开门,迎进来一个留着寸头,铁塔般的男子。
坏人!
她下意识冲到门口,护住了莎莎。
“小妙姐,十年不见,没想到你都让我当上了舅舅啊,”那男子刚毅的脸庞上,难得露出一抹笑意。
“你是?秦思莱?”她犹豫着问道。
“你猜呢?小妙姐。”秦思莱蹲下来,让自己与她保持齐平的高度。
这个高度,她很熟悉,这就是他离开时的身高。
“谁啊?是谁在门口呢?”老妈听到门口的动静,从客厅走过来,恰巧看到了半蹲着的秦思莱。
“小莱,”老妈直接跳了起来,五十多岁的年纪,就跟个孩子一般。
“姑,”原本半蹲着的秦思莱,顺势跪了下来,磕了头,“姑,我回来了。”
“真是小莱啊,十年了,你这孩子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呢!呜呜,”老妈一边哭,一边抱着秦思莱,一边细细数落着。
老妈抱得很紧,似乎是担心自己一旦松手,秦思莱就会再一次消失一样。
她和李从军劝了半天也不见老妈有丝毫放手的意思。
最终还是老爸出手,才让这温馨催泪的相聚剧情告一段落。
只见老爸解下围裙,递到老妈面前,淡定说道:“小莱回来给你过生日,孝心可嘉,你去炒两个他爱吃的小菜,我可降服不住这小子的挑剔嘴。”
只此一句,老妈就跳了起来,一边埋怨着老爸,一边套上围裙,朝着厨房走去。
“小莱哪里嘴刁?还不是你自己做菜难吃!”
老爸冲着秦思莱摊了摊手,秦思莱朝着老爸比了两个大拇指……
后来,老妈问秦思莱是怎么找到家里的,秦思莱说是从报纸上看到的。
老妈当时那个骄傲啊,声称果然还是小莱跟自己心有灵犀,她登报给他看,他果真就能看到。
末了,还埋怨她(孙小妙),当初你(孙小妙)总说担心坏人知晓家里的信息,会做坏事,结果呢?家里人还不都是平平安安的啊。这里是和平的国度,哪里会是那些坏人能够肆意枉为的地方?
突然,李从军的手机铃声响了,思绪随之被打断。她(孙小妙)好奇地将头凑了过去,“9”开头的陌生号码,不消说,肯定是骚扰电话,无需理会。
李从军匆匆挂了电话,她也觉得理所当然,这样的电话,她平时也是这般操作。
“怎么不接电话?”秦思莱问了一句,令她顿时觉得这个表弟有点儿莫名其妙了。
“骚扰电话为什么要接?”她理所当然地回道。
“是啊,是骚扰电话,”李从军附和道。
“骚扰电话?那你紧张什么?”秦思莱追问。
“你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啊,秦思莱,你属狗的么?我老公接不接电话关你屁事!”孙小妙终是忍耐不住,爆发出口。
“孙小妙!”秦云怒叱,“怎么说话呢?小莱也是关心你们!怎么就不能问了?”
“妈,你也是够了啊,他来给你过生日,我们也不是来吃闲饭的,怎么就惹你一个鼻子两只眼地区别对待了?”李小妙不甘示弱地顶了一句。
“李小妙!我怎么就瞎了眼,生出你这么个白眼狼来,你说清楚,我怎么就区别对待了?”秦云气得浑身发抖,嘴唇更是泛白一片。
“就是,小妙,你今天过分了啊,今天是你妈生日,难得一家人这么团聚,安生点!”李庆一边给秦云抚背顺气,一边暗暗给李小妙使眼色。
“呵呵,爸,你也是够了啊,自己窝囊就罢了,还非得拉着我跟弟弟一起当奴才啊?”李小妙这是彻底撕下了亲情的面纱,毫无顾忌了。
她也很奇怪,自己今天是怎么了?怎么就把心里的猛虎放出来了呢?难道是因为秦思莱送的价值不菲的项链?抑或是他质问自己丈夫的语气?
真实的原因,无从考证,但说出这些话,她并不觉得心里有一丝轻松舒坦的感觉。
李小虎见老姐终于把他平日里想要说的话都喊了出来,算是帮他也出了口恶气,想要高兴,一时却也高兴不起来。
此刻,一桌子香气四溢的饭菜就摆在面前,他也觉得索然无味。
“姐,莱哥只是问姐夫为什么紧张而已,没必要那么小题大做吧?况且,你不觉得姐夫今天的神情举止确实有点不正常吗?”李小虎弱弱地提醒道。
“不正常?怎么就不正常了,骚扰电话直接掐掉,有什么不正常的?”李小妙气场全开,火力完全秒杀这个不着调的弟弟。
恰在此时,李从军的电话铃声再次响起,李从军慌忙想要挂断拒接。
不料,秦思莱突然出手,也不知怎么回事,手机就到了他的手中。
然后,将接通键划开,免提键按下。
“啊,不要!快还我手机!”李从军惊恐地上前争抢,却怎么也无法靠近秦思莱的身前。
此时,电话另一端,传来了阴测测的声音,“李从军,你TM的很有本事啊,敢随便挂断老子的电话?”
料想到接下来定是不好的对话,秦思莱示意孙小虎捂住莎莎的耳朵。
孙小虎难得懂事一回,乖乖拉着李莎的小手,去到他的房间,打开电视,调到了少儿频道。
事后,反应过来的孙小虎突然又不淡定了,小爷凭什么要听你指挥啊?
不对,小爷只是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而又不愿见到小莎莎那纯洁的心灵受到一丝伤害,这才灵光一闪,主动带小莎莎离开的。
对,就是这样,事实摆在眼前,你只让小爷捂住她的耳朵,而小爷是带她远离危险,孰胜孰劣,一目了然啊。
餐厅内,电话那端的声音还在继续,“李从军,老子可要警告你,你Y的家庭住址,老婆的工作单位,女儿所在的小学,老子可都门儿清,你TM躲得了和尚,还躲得了庙吗?”
“你欠老子的500万,可是日息复利,拖得越久,对你可就越有压力哦。不过,老子还是很看好你的哦,你家那两套房子还值点钱,怎么着也有三百多万吧,抵得上你这一阵子的利息钱了。”
“嘎嘎,忘了,还有你那娇滴滴的小媳妇,真是水灵啊,啧啧,抵个四百万也不在话下啊,这么一算,你Y还真是富有呢。”
“怪不得你TMD不急着还钱呢,感情是准备拿媳妇来抵债啊,高!呜哈哈,笑得老子眼泪都要出来了……”
“不说话是吧?李从军,老子不急,不过,老子不信你TMD敢赖账,你Y应该知道赖老子的账会有什么下场的。嘎嘎……”
一阵怪笑声后,电话挂断,餐厅内陷入死寂,而从孙小虎房间内传出的动漫声音清晰入耳,不时还掺有莎莎那魔性的大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