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暮,雪乱舞,半梅花半飘柳絮。江上晚来堪画处,钓鱼人一蓑归去。
夕阳下,酒旆闲,两三航未曾着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断桥头卖鱼人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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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舟牵着我的手径直来到一栋旧式的红瓦白墙的平房前,扣了扣门。
不一会儿,一个与我们年级相仿的少年探出头来。
“队长,海露,怎么是你们?快进来!”
这个少年竟是李维!
李维见了我们,热情极了,连忙招呼我们进屋。虽然对李维的家境有所耳闻,亲眼目睹还是令我有些吃惊。三间不大的房间到处堆满了破破烂烂杂物,其中两间是卧室,另外一间被当做厨房、客厅外加仓库,屋顶漏水,四面漏风。
江舟向他要了些膏药和纱布,便和我去里屋上药。
我们在床上坐下。江舟脱掉外衣,我坐在他身后,一手拿着膏药,一手抚摸着他后背血迹斑斑的伤痕,泪忽地就落下。
我从后面轻轻抱住他,伏在他肩上泣不成声。
“还疼么?”我问。
“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他转身扬手擦去我眼角的泪。
“倒是你……”他指尖滑过我脸上的伤口:“狗皮膏药贴这儿可不行,出去给人看见了,人家会说长得丑就不要出来吓人嘛……”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我气得小嘴一嘟。
他淡淡一笑。“说真的。”
“我去问李维要点草药,给你敷脸上。”他说:“他家常年以打渔为生,什么伤药都备着,据说是祖辈传下来的秘方,上了药过几天就好,一点疤痕都不留。”
“可你……”想到他背上那么多深深浅浅的伤口,再神奇的药,也会留下疤痕,我又哽咽了。
“瞧你,又哭又笑的,傻乎乎的!”他了解我心思。“会好的。”
会好吗?
其实,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些伤痕会留在他背上,刻在他心头,伴着他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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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向来不是捕鱼的季节。李维的哥哥为了贴补家用去了外地打工,家里空出一张床,江舟便暂时在李维家住了下来。
那晚,我给江舟上好药后就回了家。
直到一个星期后父亲出院,我才有机会溜出门再去探望江舟。
刚走到李维家门口,竟然看见江舟卷着裤腿,穿着粗布大衫在院子里晒网。
天啊!这是王子变青蛙了么?我难以置信地走进去,几乎笑得前仰后合,却又强忍住。
“江舟,你在做什么?”
“过平凡的渔家生活。”他毫不在意,自得其乐。
“抱歉,在我家你就只能过平凡的渔家生活!”李维憨憨地笑。
“农民耕地平凡,工人织布平凡,渔人打渔平凡。平凡本来就是生活本身。”他眉宇间淡淡的,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情。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他啊,伤刚好一点,白天帮我爸妈干活,晚上去村里的酒馆打工,比我都勤快!”李维向着我说:“这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意气风发、风靡全校的一中校草!”
“平凡吗?”我眨眨眼睛,瞅了瞅江舟,浅浅而笑:“我倒不觉得!”“枯藤络危石,略彴不可渡。渔路淡如烟,烟中有人住。忽闻欸乃声,长短自成句。棹入明月湾,幽村隔云树。芦花风萧萧,秋水飞白鹭。这样恬静淡泊的生活,是平凡中的不平凡!”
李维摇了摇头,一脸无奈:“什么东西从你们俩嘴里说出来,平凡也变得不平凡了!”
我们三人开怀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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晾完网,我和江舟单独踱步到海滩,手牵着手在凉凉的海风里前行。
“江舟,为什么这么拼命打工?”我说出心中的忧虑。“小金库里的钱用完了?”
“独立生活,自己赚钱养活自己其实是一件很快乐的事。”他眸子里一片清澈坦然。
我似懂非懂地望着他。
他神秘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泥娃娃:女孩头上戴着一朵小花,一身白裙,盈盈地笑着;男孩竖着眉头,短短的头发,穿着大大的T恤,一副酷酷的样子。
“这是你吗?”我惊喜无限,捧起男孩娃娃,爱不释手。
“喂!那个是我的!还给我!要拿拿你自己的!”他皱着眉用女孩娃娃来换我手里的男孩娃娃。
“偏不!我就要他!”我举起男孩娃娃,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沙滩上一边跑一边叫。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把女孩娃娃放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