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封日。
三月的早晨阳光明媚,万里晴空,可能因为没有厚厚的云彩遮挡,所以天边显示出一种迷离的幻彩。沉寂了三日的城市像经历了一场麻醉,缓慢地醒了过来。
阜秋站在阳台上,看着街上来往的人逐渐多起来,忽然听见有个人跟她喊早安。
她以为是他们回来了,于是低头往花园里瞅。
“是我,陈雁南。”
“你醒了。”阜秋朝自己眼前挥挥手,跟陈雁南打招呼。
“我睡了多久啊?”
“两天。”
“这么久?!”
“没事我跟杨教授说过了,他说这是正常现象。”
阜秋踩着阳光下楼来,敲敲王颋房间的窗户:“起了没?等会儿他们就要回来了。”
没过多久窗帘抖动了一下,伸出一只手推开窗口,紧接着钻出一个炸了毛的头来:“早上好……”
“王颋????”雁南看到王颋出现在店里,控制不住自己惊讶的情绪,喊了出来。
王颋揉揉眼睛:“几点了?”
“八点。”
“好……”他又缩了回去。阜秋把窗户顺手拉上,听见雁南超小声地感慨:“毛茸茸的头好可爱啊……”
“拜托你正常点。”阜秋无奈地摇摇头。
她刚推开客厅的门,一道粉色的身影窜了过来,阜秋一个直拳打出去才发现是䢼闵骁。他穿着一件花到不能再花的粉衬衫,脖子上挂着一条假金项链,阔腿裤,大皮鞋,红墨镜,爆炸头,整个一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古董”。
䢼闵骁侧身闪开了她的拳头,拉下墨镜,粲然一笑,差点闪瞎阜秋的眼。
雁南也吓了一跳:“他一直都这么疯吗?”
阜秋收回拳头,甚是不解:“你这是?”
他把手里买的早饭放下,整了整衣领:“王阿姨说街道有解封派对,你去不去?”
“哟䢼公公。”身后有人叫他,䢼闵骁不用想就知道是上官致远喊的。致远走上前,上瞧下看,故作惊讶地感叹:“你现在好像一个暴发户。”
“哪里像暴发户啊!这叫摩登!复古!时尚!哎呦你们不懂……唔唔唔我的牙……”䢼闵骁稍不注意,金牙贴片飞出来了。
致远忍不住笑出来:“确实很时尚哈哈哈哈哈哈……”
䢼闵骁恨无知己:“哼!你们不懂艺术!”
阜秋和致远去吃饭了,留䢼闵骁一个人在那里开始怀疑自己的审美。
“致远,筱君和高深呢?”
“冷老师说她还有事晚点回来,深姐说她先去工作室看看。”
“早!”王颋打开门,夸完䢼闵骁的衣服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阜秋身边,很自然的挨着她坐下:“屋子帮你收拾完啦。”
“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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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饭,阜秋跟安姐一起去狗肉厂领狗,出来一个矮胖的男人,和䢼闵骁一样脖子上戴着大金链子,双下巴随着步伐一摇一晃像是随时会掉下来。
阜秋认出来,这个人曾经和她有过渊源,名叫孙福贵,三年前开狗肉店曾因偷狗贩狗被她举报抓进了局子。看起来,这位是又重操旧业卖狗肉了。
孙福贵从监狱出来就金盆洗手再也不犯事了,但他看到陈阜秋时后背一凉,直呼晦气。
经过阜秋的辨认,根本没有找到店里的狗。
孙福贵没想到会是这样:“所有的狗都在这里,我绝对没动过嗷!”
“那我的狗呢?”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
“我哪知道?!你他妈是不是故意来找茬的?”
阜秋找出照片给他看,火冒三丈:“我哪有空来找你乐子?!”
孙福贵看看照片又看看狗群,好像确实没有:“确实没有……不会是被抓去做狗肉了吧……”
孙福贵点点头:“搞不好有些狗被员工搞错了……加工成狗肉了……”
阜秋问了一句:“最近加工车间没有什么异常?”
孙福贵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没有。”
阜秋:“是谁把这些狗送来的你知道吗?”
“嗯……挺胖的,比我高。”
“眼珠黄吗?”
孙福贵思索了一下:“啊对,确实是挺黄的。”
“他说没说他是干什么的?”
“他说上级要求先把狗看管在这里,然后给了我一笔钱,再没说别的……”
“有联系方式吗?”
“没有……他不让留。”孙福贵翻了翻手机忽然发现,“还好,我存了一个他一个小弟的联系方式。”
阜秋回到店里,把自己关到屋内,用孙福贵给的电话号码拨通了电话,与想象不同的是,那头像是早有预料,是一个变声处理的男声:“你果然打来了。”
阜秋眯起眼睛,目光里多了一抹厉色:“你是谁?”
对方故作亲昵和蔼的语气:“我把地址发给你,明天十点,你的狗在这里等你,你想知道的,我会给你解答。”
“你……”
“来了你就知道了。不要报警,不然你的狗会灰、飞、烟、灭。”越到最后,男人的语气越多了些“邀君入瓮”的意味。
电话很快被挂断,随即阜秋收到了一条信息:“蟹爪兰大道青冢街前化肥工厂A栋大楼一层客厅,我和狗狗恭候您的到来。”
再打过去,电话号码已经变成了废号。
H果然没有死。
阜秋僵在原地,又想起了三年前。唯一不同的是,那次被抓走的是她最亲爱的姥姥姥爷,她赶过去却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背后那只黑手的名字叫公门天,他在千塘镇无恶不作,手眼通天。死里逃生之后她改了名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冬青市重新开始。
对公门天的恨意,是她活到今天的唯一支撑。她一直做着最坏的准备,就是她和公门天同归于尽,如果不能活着,那她死也要带着公门天一起死。
这次这个人是谁?是公门天吗?
不管对方是谁、是何用意,这次前面就算是万丈深渊,她也必须去。因为她承受不起了,她不能再失去H了。
她已经写好了一封信,如有不测,那就是她的遗书。
如果是公门天她也不怕,她的手里还有他不知道的把柄,她应该可以确保自己带着H全身而退。如果不能,那就同归于尽。
阜秋拿出一把匕首,冰冷的刀刃上映出一抹笑意,那笑不像是她的,像是来自地狱的复仇者,迎接着黑暗的到来。
小黑屋里的雁南惊恐地看着她所做的一切,不敢相信,也不敢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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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头的呢?”莫寄北戴着墨镜走进废旧工厂,四下环顾。
黄眼珠迎上来:“是我是我。”
莫寄北把一张银行卡拍在他身上,双手插兜转过身,四下张望着:“这是之前的钱,吴叔让我给你的。”
黄眼珠:“吴哥呢?”
莫寄北身旁的小弟走上前:“吴总很忙,特地让我们莫队长来给你送。”特意加重了队长这两个字。
黄眼珠才知道这个年轻人也是集团内的小官,马上变得毕恭毕敬:“谢谢、谢谢莫队长。”
莫寄北转过身,嘴角一歪,露出一个颇有意味的笑:“我还有个赚钱的活,你想不想干?”
“什么活?”
“不难。明天那个女人来,你把她绑到我这里来。事成之后,我给你这个数。”莫寄北叩叩黄眼珠手里的银行卡,“做不做?”
“做、做。”黄眼珠不解地看着他,“不过,这个女人到底什么来路?”
莫寄北盯了他一会儿:“忘了说,我给你老婆孩子报了个旅游团。”
“什么?!”
“只是请他们住两天,闭好你的嘴。”莫寄北把钱拍在他嘴上,“不该问的别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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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不满自家狗被强行抢走,于是在解封后第一时间报了警,邹戈队长现在正在调查这件事,王颋自告奋勇加了进来:“邹队,关于抢狗案我有线索要提供!”
他把阜秋收到的短信界面展示给邹戈看:“是当事人委托朋友报案的,明天在蟹爪兰大道青冢街前化肥工厂当事人去见嫌疑人,我申请带几个人过去保护。”
了解情况后,耿戈当机立断:“任命王颋做这次行动的小组长,连夜布控,务必保护当事人安全。”
夜晚,万家灯火。
黑夜瑟瑟,楼房林立。家家户户的灯光从城市的每一处流淌出来,每一格窗口映出的场景像一格漫画,或哭或笑,或静或闹,一笔一笔涂抹在楼体这方画布上。
黑夜向每一个仰望它的人展示着自然的力量,像魔术师的黑布,如真似假地覆在这所见的一切。
在城市的角落,一间漆黑未灯的屋子,男子站在窗前,星星点点的夜幕映得他的目光愈发复杂,他放下手机,屏幕亮闪闪的,播放的正是阜秋打过的那通电话的录音。
他叹了口气,拨弄着着窗边含苞待放的向日葵:“终于要开了啊,我一定、一定会保护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