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脸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苍蝇,只要稍有动静,就挠得人双目发黑!
这些苍蝇的出处,是始于山林那棵发了青的豆角树。那棵树开的豆角花,鹅黄且绿,蜜汁也多,年年都会吸引四面八方的各种野物前去吞云吐雾一番。
按理说,苍蝇是不属于这行列之内的!它们身子又小又黑,翅膀还老是扑腾着臭气。
“这些丑物顶多算家畜,绝无沾染上花蜜的可能!”,窗台的百合常常在夜间如此对我示意。
所以,以便那些又小又黑的丑东西触角沾满豆蜜,“嗡嗡”朝我飞来,我都毫无防备、目光笃定地将其看做是迷了路的野山蜂,任由它们趴在颈项,吮吸我眉宇间滴下来的咸汗。
可就在当晚,我以为颈项的“野蜂”会产下蜂糖的夜里,这些恬不知耻的家伙却急不可耐地钻进我的脸皮,抢食白天嘴角吃剩下的米粒儿。
“这些沉不住气的破烂玩意儿!”,我咒骂着翻箱倒柜,一口气找到三、四瓶又辣又腥的药膏,把它们全部上刮几下,下刮几下,都给抹在脸皮,燃起一支蜡烛,躺在房间里测算这些丑物的死期!
“可不能白白让它们钻了甜头!”
不过,好事多磨!每每房门“吱”地轻轻一响,它们就立刻死灰复燃!
“蜡烛生生世世也别想烧完!”,爸爸说。
他成天都在抱怨,房门外的木头他用电锯锯了一大半,明明只要把砖搬来,就可以烧火做饭,我却偏偏要在阳光极好的早晨,把一盆水从他头顶浇下来!
“明明把砖搬来,就可以烧火做饭!”
面对他的振振有词,我竟无言以对,只好日日学着牛棚里的牲口,不停地打磨后牙槽,磨得牙龈出血!
每到这个时候,我就会担心起穿短袖去田里割草的妈妈!
从前几年前开始,她就喜欢拿着把生了锈的破镰刀去房子后面的麦地里割草。到了饭点,就抓出一大把攥在手里,攥得我担惊受怕!
那些草里时常暗藏许多冒白点的毒虫,一不注意,就喇得人两手发麻!
邻居家的老狗,就曾被这种毒虫子的体液喇得“嗷嗷”直叫了整整七天七夜,到现在都还秃毛咧嘴的,走路不分前后。
不过,可能手上的皮生了老茧的缘故,穿短袖去田里割草的妈妈,倒是回回都安然无恙。而且,次次割回的草都肥美多汁,也不带夹一根麦叶。
但我总还是很担心!爸爸一得空儿,就会去跟家门前的三姑六婆吆喝,她手皮上的茧不可能永远那么厚,更不可能越磨越白,就像房门里的我一直磨牙齿,也会磨得牙龈出血!
至于她是怎么开始去麦地割草,或者为什么手皮上会长出苍白的老茧,从来没有人会在乎!
连我那布满苍蝇的脸皮,也只是于她开始割草的前一晚,在墙角沾印了她挖一把破镰刀的背影,又瘦又长,像生了病的鬼怪!
月亮也在那天行踪不定,不是在夜里十一、二点抹了红头挂在山边,就是在白天里被砍了一半,躺在马路正中央。
“妈妈真的把我当牲口养了!”,我不禁高呼起来!
她曾不止一次告诉我,她从给我洗衣服的铁盆里,瞧见了一片又宽又大的草原,那里金黄的麦子都不要钱,河流淌的水也像牛奶一样纯白,只要我把房门打开,她就同我一道去看看!
房里的蜡烛闪着紫蓝色的光,闪得人精疲力尽,我穷极所有想再喊出些什么来。耳畔,却只会响起山林野猴子凄厉地惨叫!
这时候,爸爸“砰”地踹开房门,挺直身板,两步并做一步,像只发了疯的公鸡,直愣愣冲到村口的大石头上,逢人就说:“我家里有一头牲口,我家里有一头牲口!”,眼神一直流放出某种诡秘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