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待

代注恒自从那年4月13日之后,直到高考,他再也没有戴过眼镜。

高考成绩不算理想,在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代注恒按照父亲填写的志愿表去了师范大学,开始了大学生活。

邹仪芝已经成为代注恒的过去,一段根本没有开始的爱情就葬送了代注恒一生的爱情。他之所以从不主动追求女生,不可否认有邹仪芝的因素,他之所以从不主动约窦眷童,还是邹仪芝的影响,他和窦眷童能够真正更进一步,其实还是窦眷童打赌赢了代注恒,为了赌债肉偿的原因才算是结束了自己童男的历史。

代注恒虽然经过高二唯物主义哲学的洗礼,并且从此爱上了哲学,也坚定的认为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可事关自己,事关茫茫不可测的运气和茫茫不可知的机缘,还是脆弱的不行。

一方面他暗暗起誓从此不再见短发女孩邹仪芝,另一方面又暗自希望老天能让自己看到她,以显示出老天会给他一个好的安排。

中午出教室上厕所,他是多么渴望能见到邹仪芝的身影啊。

下午,前两节课是数学老师的连堂考试,代注恒完全没有做题的心思。一会儿觉得自己太懦弱,一会儿觉得自己太背运,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最好什么都不做。

这次考试是代注恒整个中学阶段数学成绩最差的一次,100分值90分钟的考试,他拿了39分。

第三节课,奇妙的安排,代注恒居然在窗口看见了邹仪芝走过,这就好像在充盈瓦斯的密闭空间里爆出一颗火星,终于爆炸了。

班主任邝智高老师是个比较年轻的男教师,平时平易近人和学生们关系很好,也常常和同学们聊天说话,大约是明白代注恒的个性,也知道代注恒到底为什么把教室的墙都给打裂了,于是并没有斥责代注恒,甚至也知道代注恒这种主观性超强个性鲜明且能言善辩的学生不是自己几句话能够教育的,干脆过段时间再慢慢地开解吧。

晚上,代注恒没有心思在学校上自习,第四节课的历史辅导课(不是课表上的课,是学校给高三年级特别安排了老师来教室补课的这种课)他干脆没有骨头般趴在课桌上渡过。历史老师大约已经从班长和科代表那里明白了一些情况,也没来搭理他。

晚自习辅导是班主任老师的数学课,2+1,通校生上两节课,住校生上三节课。

没有请假,代注恒无精打采的离开校门往家走去。

内心里总是渴望看到邹仪芝,可他一直低着头,没有勇气抬头去面对完全不可能碰到邹仪芝的客观事实。

邹仪芝她们高二年级下午只有三节课,已经在50分钟之前就放学了,除非她专门等着代注恒或者其他高三年级的同学,否则就算慢慢逛街,几乎也到家了。

吴奉午本来也打算关心一下代注恒,陪他一起回家的,结果恰好班主任老师安排了吴奉午这个数学高材生要在晚上的晚自习辅导上到黑板上去演示两道解析几何的大题,只因上次考试他这两道题全对得了满分,是全年级唯一一个两题24分得满分的同学。

吴奉午在代注恒从教室走出的时候,在他肩头拍拍说道:“兄弟,保重,世界上任何问题都没有唯一的答案,也不只一个解法。”

代注恒没说什么,心里还是热热的,手足毕竟还是比衣服更重要啊。

回家的路程代注恒仍然没戴眼镜,整个世界都是模糊一片,人是一团团的,各种招牌上的字是一坨坨的。

模糊的世界也有好处,至少每个人看起来都差不多,没有什么漂亮不漂亮,也没有快乐的脸和痛苦的脸。

半个多小时后,代注恒才回到家里,这可能也是他从学校到家时间最长的一次。

当初为了赶回家去看乔丹的NBA总决赛,他曾经创造过从教室门到家门只用了4分半钟的纪录,那可能是他回家最短时间的一次,其间还下了学校教室4层楼,下了交齐巷大约5层楼的石阶,上了新菜巷大约4层楼的石阶,在上了自己家4层楼。当时这个速度去学校参加运动会,基本都能拿400米或者800米的冠军。

整个高中,代注恒除了4月13日晚上无假旷课两节晚自习辅导,就是那次回去看乔丹比赛旷了一节课。

这天晚上,代注恒没有看书,也没做题,他第一次在8点钟就上床睡觉了,而且并没有早起,第二天还是老时间醒来,开始了又一天的学生生活。

自此,代注恒一起都没有戴眼镜,所以就算愿意看也看不清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什么。做题的时候则几乎趴在桌上距离试卷不到十厘米这么近的去做。

有些事情就算发生了,如果没有足够条件,你都未必知道。

发生在代注恒身上的事情,代注恒根本不知道,因为知情人也没有告诉他。

每个人其实都是无知的,无论多么聪明,无论多么智慧,无论多么博学。

谁能知道这个世界上谁最爱自己?谁能清楚明白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爱谁?谁能清楚明白自己到底最需要什么?谁能清楚明白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每一件事情?

可能你走在路上不小心被地上的香蕉皮给滑到了,你知道这是谁扔的香蕉皮,你知道他或者她为什么要扔香蕉皮?

可能你在高考中考上了你喜欢的学校和选择了自己中意的专业,你知道多少人因此被你PK掉?这些被你挤下去的人都有可能发生什么事,结果会怎样?

谁能知道自己的绝症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又是自己的什么习惯引起的,在什么时候就注定自己躲不开这个绝症?

世界太大了,知识太多了,意外和常态交织,偶然和必然叠奏,谁都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甚至都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增广贤文》里的一句古训,告诉我们人生总有很多事情是我们无法做主的。人生充满无奈、偶然,有时,努力不一定有结果,不努力也可能有结果。

社会上,总是有人不劳而获,总是有人劳而无获。这些真的不是唯物主义能够解释的清楚的。

实际上没有人事前就知道自己是劳而无获还是不劳而获的人,那么就只能去努力。只能把自己的主观把握在自己手中,然后等待客观条件和客观环境的出现。

更深一层来说,不劳而获仅仅只是表面,人家为什么能够不劳而获,是因果还是意外?劳而无获仅仅只是偶然还是必然,为什么必然劳而无获呢?

拥有足够丰富人生经验的人,有时候也不得不承认,即使我们做好了准备,也可能永远没有得到机遇,有时候我们的准备不足,也可能就是得到了机遇的青睐,这个没有道理可讲,勉强点只能算老天不靠谱要任性。

代注恒从来没有和女生正式谈过恋爱。

就算是中学阶段有女生到了他家温习数学,他也压根儿没往情爱上靠;就算是大学阶段有女生约他一起去新教学楼顶楼天台的“校园十大恋爱圣地”看风景听音乐,他也没有往恋爱上发展;就算大学阶段有女生借书之后还书中夹着小纸片他也泰然自若。甚至半夜从床上落下来,他都无怨无悔,只觉得自己既不能安排一切,也不能服从一切。

爱情其实并不是以美丑来衡量的,不见得漂亮的人就能得到爱情,不漂亮就没有机会;爱情也不是以财富来衡量的,不见得有钱就有爱情,没钱就没爱情;爱情更不可能是以其他如年龄、身高、身份等条件来决定的。

一个敏感的青春期男孩,很多时候容易过分在意别人的眼光和别人的态度。不经意就会受到伤害,觉得自己这不好那不行,没有优点只有不足。久而久之就会变得更加自卑懦弱。

代注恒不止一次的遇到过这种歧视性待遇。最经常冲击他自尊心的主要是身高、长相、英语。

不止一次遇到自己觉得漂亮的女孩对自己很不尊重,不止一次遇到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女孩喜欢自己。这些稀里糊涂的事情使代注恒将心比心,自己遇到不喜欢的女孩来追求自己或者表达什么,自己都很无奈,而且绝对不会妥协不会改变态度,于是碰上自己喜欢的女孩,代注恒也就更不愿意去表达去追求了。他把那种不平衡的并非双方互相吸引的所谓爱看成是自取其辱和异想天开。

从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去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人来比较自己喜欢的人,代注恒觉得如果自己非要去追求一个几乎从来没有对自己表示过任何一丁点儿好感的女孩,那简直是人生的耻辱。

正是这个原因,他放弃了所有他曾经有过好感或者甚至喜欢过的女孩。他总觉得,就算要追求也必须是对自己有一些好感的女孩。他总是在等待,等待着自己喜欢,同时就算不喜欢自己却多少不厌恶自己有点好感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