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注恒终于和那个叫做邓娇影的高三女生见了面。
初次见面，两人似乎并不讨厌对方，这起码有了一个良好的基础。
有的人虽然初次见面，但就是看对方很不顺眼，看不惯，要么觉得特别丑要么觉得特别龌龊要么觉得特别别扭。有的人初次见面，就能够一见钟情，内心中澎湃着好像渴望的东西，又似乎是早已熟悉和早已认识现在久别重逢一样。
这种初次见面的眼缘，谁也说不清楚是什么道理，甚至毫无道理可言。就是看不惯，就是看着特别舒服。
代注恒一贯认为，在人的物质层面之外还有一种精神层面的意识体，虽然两个人从未见过，但可能之前意识体已经接触过，已经相斥或者相吸。
代注恒眼中的邓娇影绝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最洋气最性感的女生，包括他所教学的几个班级和他的学生时代的班级都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
“你的话太绝对了。”邓娇影可能很少在和男人的接触中遇到这么自我的人，尤其是一个名气不大身份不显著的男人。以前即使一些父母家庭背景很强的男生见过她也很少在她面前强行灌输一种她还没有表示理解或者接受的思想，而代注恒却一来就表明了一种绝对化的态度。
“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就没有突破。如果拿破仑不绝对，他就不会成功，当然他失败也是太绝对；如果XTL不绝对，他也走不到元首的地位，当然结果他还是倒在绝对上；如果孔子不绝对，会不会有儒家思想的千百年影响？如果王羲之不绝对，能不能有书圣的墨迹流传；如果张大千不绝对，会不会有一个可以和毕加索相提并论的‘东张西毕’的盛世？如果松下幸之助不绝对，就没有松下电器；如果丰田喜一郎和本田宗一郎不绝对，还会有丰田本田的世界名牌？如果李嘉诚不绝对，他会创立华人的神话？如果曹雪芹、罗贯中、施耐庵、吴承恩不绝对，能有《四大名著》？如果李白不绝对，能有‘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如果杜甫不绝对，能有‘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如果——”
“如果代注恒不绝对，我们能够见面？如果邓娇影不绝对，我们能够合作？”
代注恒被小姑娘打断的自己的话，看着邓娇影，两人突然都笑了笑。
“孺子可教也。”
“非也非也，如果我不说句话，你是不是一直能够把这堂课说完？”
“如果有人听，我当然可以一直说完，说上两个小时。我头脑中装着世界百大艺术家、世界百大名将军事家、世界百大演艺明星、世界百大明君、世界百大暴君、世界百大运动员、世界百大文学家诗人作家、世界百大——”
“你的意思是不是要告诉我，你的头脑里装着整个的客观世界和主观世界？”邓娇影再次打断代注恒的话，并且俏皮的看着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像会说话。
“主观世界和客观世界都是动态的，没有人的头脑能够装下整个世界，但是人的头脑可以拥有去认知和接受整个世界的能力。”
“我们终于开始讲哲学了？”
“哲学本就包含了所有的科学，是科学之母。哲学研究整个世界，其他学科研究某一类世界表象。我们的政治学也可以从哲学开始的。”
两人居然就这么站着说了一阵，现在才发觉站着说话挺别扭的，两人都坐到自己的凳子上。淡淡的清香再次扑面而来，这种清香中没有烟味，难道是代注恒自身吸烟感觉不到烟的气息？
代注恒不敢直视女孩的眼睛，甚至不敢直视女孩丰满的胸膛。他别别嘴，咬咬唇，开始第二回合的较量。
“关于抽烟的问题我觉得我有一个建议。”
“关于抽烟的问题我觉得我不需要建议。”
“关于抽烟的问题作为你的辅导老师和成年人两重身份都不应该视而不见。”
“关于抽烟的问题不论你作为什么身份都可以视而不见。”
“关于抽烟的问题我不给你建议那是对你不负责。”
“关于抽烟的问题你不需要对我负责。我也是成年人，我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关于抽烟的问题你可以听一听一个小故事。”
“关于抽烟的问题如果是陈词滥调可以不用讲。”
“我编了一个故事，想说给你听。至于你听了以后会怎样，我不知道，如果听了故事你得到了什么，那是你的天赋和能力，如果听了故事你什么都没有得到，那是我的能力有限。”
“就是说，如果你能劝我不抽烟，那就是我的能力，如果你劝不了我，就是你的无能。”
“大概是的。”
“你这么有信心？”
“我没有信心，可是难道没有信心的事情就可以不做吗？这样的人很多很多，以前很多很多，以后也会很多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但是我觉得我想做一个没有信心也敢去做的人。”
“你还挺有意思的，确实跟其他老头不一样。说吧，编好了吗？”
“有个男孩，他从小就吸烟，觉得吸烟就是长大的标志。只有真正的男子汉才会吸烟，只有吸烟的男人才是真正男子汉。”
“谁说男人才能吸烟，吸烟的就是男子汉？那些烟鬼也算男子汉？”女孩忍不住插口嚷着。
代注恒被打断之后，并没有急着继续说下去，他喝了一口纸杯中的茶，因为到培训机构来时才由尤刚泡上的茶，茶水很烫，刚才没喝，现在喝了一口也不能尽兴的喝，于是就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接连喝了四五口。
女孩盯着喝茶的代注恒，终于不耐烦了，“你接着编啊？”
“茶水有些烫。”
“真正的男子汉根本不怕死，还会怕烫？”
代注恒一口茶差点都喷回纸杯中。
“你的意思是不是真正的男子汉既然不怕死，那就什么都不怕啦？真正的男子汉就不是人，而是机器人咯？你知不知道，不怕死的人其实也不代表什么都不怕，你看不看武侠小说的，你见过真正的男子汉没有？你见过真正不怕死的人没有？”
“废话真多！”
“人一辈子说的话，能够有10%不是废话就很了不起了，没有废话的人生简直让人绝望。”
“你还是我遇到的第一个觉得废话有理的人，而且简直可以说是连说废话都能说出道理的人。”
“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都是有道理的，首先我要说服我自己，然后我才会说才会做，否则还不如不发一言、不行一步、不表一态。”
“你真是一个怪人，我之前没见过，就像动物园里从未见过的新物种一样。”
“不好意思，动物园里的动物在被人们观赏的时候，也在观察着人们，在猩猩的眼中，人们也是奇怪的穿衣服的动物；在大象的眼中，人们也是奇怪的拿着各种奇怪东西的动物；在狮子眼中，人们也可能并不是可口的点心。”
“怪不得油条说你说话很意思，保证新鲜感呢。”
“现在是个性的时代，人人都在追求展示自我，人人都会追逐新鲜感，最痛苦的就是无聊的重复重复再重复。也许我比你们85后更害怕无聊的重复。”
“你上课都是这种互动式的上课，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吗？”
“我的课堂是散文式的课堂，也好像论文式的课堂。”
“形散而神不散？充分使用大量论据来论证你表述出来的论点？”
代注恒有些惊讶，也有些惊喜。这个女孩比他大多数学生似乎更理解他、更明白他在干什么。
“是不是觉得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女孩调皮的说，脚在桌子下动来动去的，终于还是从代注恒的腿上扫过。
代注恒不敢肯定这个扫过是否是故意，不过按常理，不经意的扫过肯定不会这么慢的速度，如果是故意扫过，这么慢这么轻不是电影里带有着某种特殊意义吗？
还好，代注恒从来就对自己的学识骄傲，对自己的外形自卑。他绝对不会认为这个女孩仅仅道听途说或者从尤刚、或者从高镇奇那里听来一些关于自己的故事就会一见倾心或者倾盖相交。
骄傲的女孩喜欢捉弄甚至故意折磨那些不自量力的男孩，这往往能够更好的展示出自己的魅力和对对方的影响。
“但凡美丽的女孩我都会觉得相见恨晚的。”
“哦？你不觉得你说这句话的样子很有点把无耻当荣耀的可笑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无论美丽的人还是丑陋的人都喜欢美丽的事物，他们也有权力喜欢美丽的事物。我第二次听到你提起‘无耻’这两个字，一定是平常经常使用、出口频率比较高的词。不过请搞清楚无耻的真正含义，不要伤人害己。滥用贬义词很容易让人联想。”
“无耻、无耻，很多男人都无耻，无耻的男人却喜欢装作道貌岸然的样子欺世盗名。”
“如果我喜欢美女都是无耻的话，那么你喜欢帅哥算不算无耻？如果喜欢美就无耻，那就只有喜欢丑才高尚？丑是永恒的，美是相对的，无论多么惊艳，多么璀璨，都无法保持持久，一瞬间、一刹那就会消失不见。只有一瞬间、一刹那的美才能到极致，不给审美疲劳机会。”
女孩突然不说话了，居然就摸出了烟盒，颤抖的手点燃了香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