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医大师邓铁涛教授养生思想

陈瑞芳 指导:邓铁涛

(广州中医药大学第一附属医院)

邓铁涛教授出生于中医家庭,自幼受医学的熏陶,目睹中医药能救大众于疾苦之中,因而有志继承父业,走中医药学之路。他遵照家父之吩咐:“早临证,跟名师。”先后跟随陈月樵、郭耀卿、谢赓平等各有专长的名家实习,多年的学习与临床,让他深深感到中医药学博大精深,他决心为继承发扬中医药学而贡献毕生精力。他是全国第一批30位国医大师之一,也是广东省唯一的国医大师。每次在讲课中提到邓铁涛教授,总能让听众们屏住呼吸,竖起耳朵,认真聆听,大家都很想知道邓铁涛教授的长寿之道。

一、养生重于治病

“养生重于治病”是邓铁涛教授一直倡导的健康理念。他今年98岁高龄,仍然耳聪目明,思维清晰,语言流利,步履安稳。这就是他治未病思想的最好体现。早在1986年,邓铁涛教授就设想把人们的健康要求上升到精神世界,使气功、文学、音乐、歌舞、美食、药膳、模拟的环境和梦幻世界成为“保健园”,让人们能享受到健康的快乐。他强调应发扬传统的食疗养生和体育运动等保健方法,用中医扶正固本、祛邪防病理论,指导保健工作,同时要充分运用现代科学仪器,定期进行健康体检,实现中西医结合保健,提高保健水平,做到无病早防,有病早治,以防为首,防治结合。邓老指出:“中西医是两种不同的医学,各有所长,功能互补,不能偏废。”当时他就提倡《内经》“上工治未病”的预防思想。邓老指出,医学将以养生、保健为中心,使人人生活过得更愉快、舒适,医学将以“保健园”形式取代医院的主要地位。这是邓老在20世纪80年代绘制的医疗保健蓝图,也正是我们今天保健工作努力的方向。

二、百行德为先

在谈到养生的话题时,邓老最强调的就是“德”。他常说,当今社会,随着生活水平的提高,人们开始重视养生保健,这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群众对养生保健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药膳与食疗上,忽略了人最需要具备的“德”。邓老说,“德”的字形由“心”“彳”“直”三个部件组成。“心”表示与情态、心境有关;“彳”表示与行走、行为有关;“直”与“值”同音,字形本意为“心、行之所值”,是关于人们的心境、行为与什么水平或什么状态相当的判断。因而有德高望重这个成语。《备急千金要方·养性论》中指出:“性既自善,内外百病皆不悉生,祸乱灾害亦无由作,此养生之大经也。”孙思邈是中国古代最伟大的医学家之一,被后世尊奉为“药王”。据说孙思邈活到147岁,与其高尚的品德是分不开。邓老说,一个人的品德是可以修炼的,而作为老师的我们,更应该处处为人师表,以身作则,言传身教。
“学我者必须超过我。”这是邓老授业的座右铭。邓老带学生,不仅尽心传授专业知识,更可贵的是在人格上引导学生。他常常教育我们要“立志先立德”。他希望我们每一个学生都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邓老这朴素而真挚的语言,一直让我感动,简单的话语中,体现了他作为长者的大气和为师的严厉,更体现了一代名医对年轻一代学者的殷切期望。“为人师才必须在品行、德艺、技术处处做出表率,而学当医生者必须先学怎样做人,然后再讲学医,只有处处存济世之心,怀回生之技,将良好的医德医风和高超的医疗技术相结合,才能成为人民信赖的好医生、好老师。”邓老的谆谆教诲,一直鞭策着我们,指导着我们。

三、神以静为养

邓老强调,养生忽忘养心。“心主神明”,心是一身之主,故调神即养心。《素问·灵兰秘典论》:“心者,君主之官,神明出焉。”《灵枢·邪客》:“心者五脏六腑之大主也,精神之所舍也。”说明心为人身之主宰,神明之心发出的意志,可以驾驭精神情绪、调适寒暑,这样就能维持机体内外环境的平衡,保证机体的健康。邓老要求我们要勤于看书读报。他说年轻时他除了跟随父亲读经典著作外,还酷爱看《论语》《孟子》《庄子》《道德经》等,获益匪浅;闲暇时,他喜欢练习书法写字。大学时期的他,每天下午下课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书法练习。过去每当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便会习惯持笔写字而令自己安静下来,而书法的内容,恰恰是表达他当时的思想或者是自己内心的倾诉,当书写完毕时,他会感到一身的轻松,看到自己刚劲有力的字体时,更是会让自己停下来欣赏自己的成果。邓老说:“书法能养神,养神能练意,使一切杂念全抛之九霄云外,这种全身心的投入,有益于健康长寿。”
此外,邓老平时还习惯通过静坐、冥想等方法使自己获得内心的平静。如打坐的要点是:单腿交换盘坐,稳坐于板椅上,上身自然放松,头位正直,自然闭目,两手置于腹前相互轻握,以人体感觉舒适为度,按平常呼吸,静坐约30分钟。此法不但在晨起和入睡前可以帮助静心,还能在旅途奔波中帮助安定心神。
邓老说:“人若想健康长寿,除了要有健康的体魄外,还要有一个好的精神。”我国古代有“精神内守,病安从来”的论点。邓老今年98岁,仍然思维敏捷,耳聪目明,和他博览群书、常年的静心修养息息相关。

四、强身以动为要

生命在于运动。邓老说:“动则生阳。”阳气是人体生殖、生长、发育、衰老和死亡的决定因素。我们每天有充沛的精力去学习和工作,我们身体对疾病的抵抗力,都是需要身体阳气的支持,所谓“得阳者生,失阳者亡”。“阳气”越充足,人体越强壮。阳气不足,人就会生病。阳气完全耗尽,人就会死亡。如果人久坐少动,阳气无以化生,就容易感到疲倦乏力,没有精神。邓老一生酷爱八段锦,每天早上的练习,是他必做的功课。有人以为八段锦、太极拳是老人的运动项目,但邓老说,他自年轻时就开始坚持每天练习八段锦,他还结合自身多年练习的经验,对传统的八段锦动作进行了改良,成为现时很受群众欢迎、简单易学的“邓老八段锦”,不少人不远千里,专程从外地来到广州,寻找邓老八段锦DVD。邓老说:“八段锦是优秀的中国传统保健功法。古人把这套动作比喻为‘锦’,意为动作舒展优美,如锦缎般优美、柔顺,又因为功法共为八段,每段一个动作,故名为‘八段锦’。整套动作柔和连绵,滑利流畅;有松有紧,动静相兼;简单易行,功效显著。”
邓老强调,八段锦看似简单,但要真正达到显著的效果,还是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苦练及深刻领会,才能达到目的。他要求在初学阶段,练习者采取自然呼吸方法。待动作熟练后,逐步对呼吸提出要求,练习者可采用练功时的常用方法——腹式呼吸。在掌握呼吸方法后,开始注意同动作进行配合。这其中也存在适应和锻炼的过程,不可急于求成。最后,逐渐达到动作、呼吸、意念的有机结合。如“两手托天理三焦”,每一个完整动作(上托、撑臂、下落)作为一个呼吸循环。这节呼吸是以上肢动作为主,吸气时腹肌收缩凹腹隆胸,意念是将丹田之气提至膻中,呼气时腹肌舒张凸腹陷胸,意念是将膻中之气沉入丹田。这样往返推动内气的升降鼓荡,可以按摩胸腹两腔脏器,增加内气。其实不论是腹式呼吸还是逆呼吸,都是气体在肺脏运动推动横膈肌上下运动。闭气的目的是将引入中上丹田的气血更加充润,通过呼气使全身气血调和顺畅。该动作可以通三焦经、心包经,促进全身气血循环,改善各种慢性病症状。吐故纳新,调理脏腑功能,消除疲劳,滑利关节(尤其是对上肢和腰背)。邓老今年98岁,仍然步态坚稳,与他长期练习八段锦、太极拳的扎马步是分不开的。邓老强调,呼吸的过程必须顺其自然,不可勉强。

五、饮食以杂为主

邓老的一生,非常简朴。近几年来,记者采访邓老时问得最多的是,平时吃什么能够长寿,每当这个时候,邓老总是笑着说:“只有四个字,那就是‘杂食不偏’”。《黄帝内经》中总结了“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五菜为充,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益精气”的膳食配制原则。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应当以五谷、五果、五畜、五菜合理搭配,才能充分补充人体气血精微,从而达到健康长寿的目的。邓老平时不讲究忌口,家人煮什么食物他都觉得好吃。他出差到外地,也很喜欢品尝当地的特色小食。在饮食养生方面,他强调的是饮食要有节度。邓老说:“大凡食无定时,过饥和过饱,都易伤脾胃,脾胃损伤,则诸病丛生。”无论是养生保健,还是治病救人,他都重视脾胃功能的调理。
邓老平素喜欢吃核桃,每周坚持吃一至两个。他说,核桃长的形似人的大脑,又叫“益智果”“长寿果”,中医认为核桃有补肾、固精强腰、温肺定喘、润肠通便的作用。邓老食用核桃,最明显的效果90多岁了,没有夜尿或有时只有一次夜尿,早晨起床大便通畅。现代营养学研究也认为,长期进食少量核桃,对改善记忆力、延缓大脑衰老有一定的辅助作用。邓老强调,核桃虽好,但一次性也不能多吃,多吃则容易滋生湿热,岭南地区多湿多热,如果吃后有咽喉疼痛等热象时,可以适当喝些淡盐水,焖煮萝卜,吃雪梨、火龙果等蔬果,解决广东人容易上火的一些症状,这也体现了邓老在养生保健中因时因地制宜的思想。

六、保健要求简便廉验

邓老说:“养生保健并不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它就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养生——就是一种好的生活方式,人的健康与长寿,是常年好习惯的积累,而不是一朝一日就能养出来的。
(一)冷热水交替洗澡法
邓老在数十年的生活中,养成了洗澡用冷热水交替的习惯。他将这个方法称之为“血管体操”。他说,冷水能促进血管收缩,而热水能使血管扩长,在洗澡的过程中,冷热交替,血管一收一张,可以增加血管壁的弹性,减少血管壁上脂质的沉积,延缓血管硬化的发生。邓老今年98岁,他的颜面及四肢皮肤仍然保持比较好的弹性,并且老人斑很少,与他常年坚持的生活习惯是有密切关系的。邓老曾在澳洲诊治一妇女,其皮肤粗糙皲裂,百治不好,邓老将这个洗澡的方法告诉她,没开一点药,半年后这个患者打电话兴奋地说她的皮肤已经不再粗糙皲裂了,皮肤也开始变得细腻了,这是其中一个很好的案例。邓老强调,在开始运用这个方法时,要因人因时而异,冷水不是一定要冷,热水也不能太热,只是在洗澡过程中保持一定的冷热温差,并且要让人能接受为度,特别是对于年长的高血压患者,刚开始时不能有太大的温差,否则也会出现意外的。随着时间的延长,习惯之后再逐渐将水的温差稍为拉大,这就是关键所在。
(二)巧用沐足疗百病
“沐足”,就是洗脚。邓老说:“人的脚,犹如树的根。树枯根先竭,人老脚先衰。”脚对人体养生保健起着重要的作用。邓老善以通过足疗治疗一些常见病,有时因为工作忙,精神高度紧张出现睡眠不好时,他会在静坐的同时用双手按摩、揉搓脚背及脚心,以劳宫穴摩擦涌泉穴,即心肾相交,以加速脚部的血液循环,以产生温热感为度,每次10~30分钟,自觉确能帮助入睡。在对待高血压时,他巧用清热息风、平肝潜阳、活血行气通脉、补益肝肾等功效的中药,通过沐足的方法,从整体上调整人体的气血阴阳,疏通经络。邓老的高血压沐足方在临床和日常保健上被广泛应用,其疗效是肯定的,深受大众的欢迎。其药方:怀牛膝 30g,川芎 30g,白芷 10g,钩藤 30g,夏枯草 10g,吴茱萸 10g,肉桂10g。早年该方用的是天麻,而不是白芷,后期邓老以白芷替换天麻,是考虑天麻价格较高,用白芷也能起到同样的作用,因而在原方的基础上去掉了天麻,改用白芷。邓老的这一举动,让我们感受到他老人家为人着想的高度情操,是我们学习的好榜样。
(三)三步按摩法治落枕
落枕很常见,它的发生常由于睡姿不当、外感风寒等,使得颈部肌肉过伸或过屈,肌筋强硬不和,气血运行不畅,气血凝滞,筋络痹阻。邓老对于落枕独创了三步按摩手法,简单易行。第一步,用拇指指腹或大小鱼际在患侧肩颈部做上下反复较大面积的推按摩擦,动作柔和,使皮肤潮红有热感。第二步,在患处寻找痛点,用手指对痛点下的筋结进行提拉弹拨,由轻渐重,再由重转轻。第三步,用掌抽拍患侧收功。邓老的三步按摩法能通过手法活络经脉气血,散结柔筋,效果很好。
(四)综合摇橹法治胃病
对慢性胃炎、肠炎病人的治疗(该类疾病容易反复发作),邓老独创综合摇橹法,有效地防止复发。邓老选取了八段锦中的“调理脾胃须单举”及太极拳中的“云手”法,结合民间渔民摇橹方法,在临床上观察胃肠病的治疗,确实取得了很好的疗效,有效地降低了复发率。第一步:八段锦中的“调理脾胃须单举”动作,共做20次,要求尽可能做好双手的上下牵拉;第二步:太极拳中的“云手”动作,共做20个来回,要求以腰腹部为中轴,带动胳膊、手左右缓慢转动至极点;第三步:渔民摇橹的姿势,共做20次,要求以腰腹为中轴的前后摆动。此方法主要是通过简单的三个动作,完成肢体的上下、左右、前后的全方位的运动,全部动作上起百会,下至会阴,自然中正,有利于督脉畅通;以腰腹为轴心所做的旋转,有益于肠、胃、肾等内脏器官的保健,上下肢的活动,以及重心的移动,可以增强气力。它具有全面的锻炼价值。
“药物不是万能,必须注重养生,只有意志坚定,才能持之以恒,作息以时,娱乐适宜,浪费时间须痛改,健康无价,不要对不起自己。”这是邓老养生的座右铭。邓老的中医养生思想全面精深,是其历经半个世纪以来的经验与人生领悟的总结及精华。邓老的思想值得后辈们用心学习体会,也需要我们将其更好地应用在病人身上,造福国家人民。他老人家对中医学的热爱令我们动容,他对中医的未来寄予了很大的希望。我们作为后辈,需要以邓铁涛教授作为学习的榜样及超越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