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条路径

一边是平常的现实,一边是美丽的谎言,你选哪一样呢?

——电影《大鱼》

1

萧闻天打开家里大门的时候,就听见爷孙三人在客厅里大笑。

“爸,跟这俩小子笑什么呢?”萧闻天笑着换鞋。一天的阴郁,被家里温馨的笑声冲淡了不少。

“可不是小子啦。”傅元曼伸出双手摸了摸兄弟两人的后脑勺,“都是大小伙子啦!你看我们能不老吗?”

“不老不老,您还得做好照顾重孙子的准备。”萧朗的嘴巴甜,逗得老傅笑得胡子乱颤。

傅元曼说:“还不老!我这脑筋转得比这两个小子慢多了!老了,真的是不中用了!”

萧闻天走进客厅,见爷孙三人正在玩三国杀,傅元曼被萧朗的阴谋诡计骗得血本无归。

“你们回房间看书去。”萧闻天说,“我和你们姥爷有话说。”

“老萧,能不能别总用命令的口气?”萧朗没大没小地说,“虽然你是局长,但你也管不了我这个考古学家啊,就算你能管得了哥,下达个什么命令,也得经过党委会研究吧?法治社会了,别崇尚人治。”

萧闻天被小儿子说得一愣一愣的,伸手就敲了一下他脑袋,说:“我管你们两个兔崽子还要经过党委会研究?”

萧朗缩着头说:“你是兔子吗?老萧。你是兔子吗?”

“爸,妈妈请了唐叔叔和铛铛晚上来家里吃饭。”萧望解围道。

“哦,好。”萧闻天看了一眼岳父,说,“那,老爹,我们晚上再唠一唠,现在手上有个案子,状况比较复杂。”

老傅仍然眯着眼睛盯着手上的纸牌,头也没抬,嗯了一声。

傅如熙刚把热菜端上桌子,门铃就响了。

“Surprise!”萧朗一开门,唐铛铛拎着保温桶就走了进来,跳着笑道,“如熙阿姨,别做汤了,我专门煮了金针菇炖排骨汤!”

“天哪!你还没按门铃我就闻见味儿了!你是不是只会做这一道菜?”萧朗朝唐铛铛做了个鬼脸。

“还不是因为某人捣乱,我才要重新炖一次的!”唐铛铛护宝一样护着自己的保温桶,笑着瞪一眼萧朗,迈着小碎步跑进了厨房,“如熙阿姨,我来帮你忙啦!”

唐铛铛的父亲唐骏走在后面,手里拎了一些水果。他穿着干净的米白色衬衣,袖口整整齐齐。见到客厅里的傅元曼先是一怔,然后恭恭敬敬地称呼道:“老爹好。”

傅元曼放下纸牌,笑着站起来和唐骏握手:“怎么样,当老师快活得很吧?”

“我就不明白了。”萧朗纳闷,“唐叔叔不会真是我亲叔叔吧?那唐铛铛难道是我表妹?”

“喊你姥爷老爹的人,当年可不止我一个。”唐骏淡淡笑了笑。

“不提也罢,不提也罢。”老傅尴尬地挥挥手,说,“来,坐,好久不见,晚上陪我喝几杯。”

傅如熙做的一桌好菜,似乎只有萧朗和唐铛铛吃得无忧无虑。萧望一直惦记着要跟父亲谈谈那起案子,喝唐铛铛炖的汤时称赞得都有些敷衍。唐骏、萧闻天、傅元曼三人看起来更是各怀心事,桌上的一瓶白酒,竟然大部分都是萧朗玩闹间喝下去的。

“爸,我早晨和您说的案子?”萧望试探道。

“吃饭不谈工作。”萧闻天此时的心思都在越狱大案上。

“孩子这是一腔热血,不能打击。”傅元曼教训了萧闻天一句,转头对萧望说,“小望,你的报告我看了,写得很不错。等你父亲有空了,看了报告,他会以你为荣的。”

“老爹还是老爹,永远那么操心。”唐骏举起杯子,向傅元曼和萧闻天一敬,“不过老萧,说句不该说的,自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一直连轴转。咱们都不是年轻人了,什么时候你也学学我,当个闲人,什么都不管,反倒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人生哪有什么无忧无虑的时候啊,”萧闻天也举起杯子,感慨道,“老唐,就跟你说的一样,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我大概这辈子就注定当警察了,去哪儿也不如在这个岗位上得心应手。”

唐骏还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举杯一饮而尽。

饭局终了,萧闻天看了看起身收拾饭桌的傅如熙,对傅元曼说:“老爹,我安徽的同学给我带来两斤上好的猴魁,您是茶道高手了,不如去指点一二?要不,老唐也一起?”

生硬的客套,很容易听出萧闻天是想送客了。此时的萧闻天,满脑子的越狱案件,他思考了近一天,除了常规的抓捕办法,还真的没有什么好办法赶紧让这么多犯人归案。

自己的老丈人,可是刑侦方面的奇才。建国后,要论在刑侦战线上天赋异禀、战功卓越、见多识广,他的老丈人当之无愧。明天可能会有很多信息反馈上来,而在此之前,他必须要做好充分的准备。他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退出警坛二十年的老丈人,能狠狠地扶他一把。

“好哇。”傅元曼摸着下巴颏上的胡楂儿,眯着眼睛说,“小唐也是爱茶之人,有好东西,一定要大家分享嘛!小望上幼儿园的时候,就会这样说了。”

傅元曼生生地挡住了萧闻天的送客,他当然知道萧闻天的本意,但是更有自己的打算。

萧闻天深知越狱大案乃高度机密,虽然唐骏也曾经是刑侦战线上的一员干将,但毕竟现在已经退出了公安系统。按照纪律,如此高度机密的事件,自然是不允许他这个外人参与的。老傅是大智若愚还是在耍什么别的花招?毕竟是自己的老丈人,萧闻天动了动嘴唇,没有坚持下去。

“好哇。”唐骏不以为忤,笑道,“太平的猴魁,好久没品了。”

“正好,正好。我最近在玩一个单机电脑游戏,总是过不了那一关。臭小子你是游戏高手,铛铛你也是电脑高手,你们俩联手,肯定能帮我过了关卡。”萧望认为傅元曼会将自己苦心经营一夜的报告呈给萧闻天,赶紧把弟弟妹妹支到自己的房间,给大人们留下空间。

“你还玩游戏?”萧朗做惊讶状,“哥,我可没听错吧?”

“什么游戏呀?萧望哥,他不帮你我帮你。”唐铛铛一脸欣喜,像个小跟班跟着萧望就走。

萧闻天见三个孩子打打闹闹地进了萧望的卧室,引着傅元曼和唐骏走进了自己的书房。

书房的茶桌上,萧闻天把电水壶的电源打开,又在茶壶里放进了几片精致的茶叶。

“老爹,实不相瞒,我碰见难事儿了。”萧闻天看了看唐骏,说,“老唐你也别介意,毕竟你现在不是公安的人了,我还是有顾虑的。”

“你们随便聊。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品上佳茶。”唐骏搓了搓手,熟练地用烧开的水浇热了茶壶。

“既然老爹觉得没事,老唐也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萧闻天说。

“跑了多少?”傅元曼漫不经心地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不动声色地打断了萧闻天,说,“嗯!好茶!”

傅元曼的话,让萧闻天一惊:“老爹,您连是什么案件都知道了?”

傅元曼嘬了口茶,说:“我确实是老了,但是我的心不老啊。我确实是脱下了警服,但这里,永远还装着咱们那枚警徽!公安工作的一举一动,我依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说完,傅元曼用手掌拍了拍左胸。这一个“咱们”又让萧闻天的心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冷静,他说:“一共跑了二十二个嫌疑犯,不过最让我纳闷的是,这些人大部分都不是重罪,这样规模和性质的越狱,实在是罕见得很。”

“不光罕见,还很蹊跷,对吧?”傅元曼插话道,“你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所以来求助于我?”

萧闻天点了点头。

傅元曼笑着说:“时代不同了。现在那些高科技的玩意儿,什么网络啊、手机啊什么的,我已经完全不懂了。我啊,已经快被时代淘汰喽。”

“怎么会呢?”唐骏一边泡茶,一边忍不住插话,“要说别人还行,老爹你老当益壮,哪会被时代淘汰?侦查破案,说到底还不是咱们那时候的三板斧最管用嘛!”

“可不是喽。”傅元曼说,“高智商犯罪,高科技破案,已经成了当今刑侦破案的普遍现象。我吧,原则还能把控得住,具体的细节,已经不能与时俱进喽。”

“您的意思是,您也帮不了我?”萧闻天有些失落。

“何止是我,就连他,现在回到队伍来,也帮不了你了。”傅元曼指了指唐骏,说,“可惜,我看小望很是块料子,不过现在还少了点儿经验。”

“远水解不了近渴。”萧闻天说,“把这二十二个人全部抓回来,实属难事。我最担心的是这些人会继续危害人间,那我真的是罪过大了。”

“责任不在你。”傅元曼显然对事件经过很了解。

“我用人失察,责任无可推卸。”萧闻天斩钉截铁地说。

“你别着急,不如先来看看这个。”傅元曼将书房桌上的一大摞材料递给萧闻天,说,“这就是你那个亲生‘远水’写的东西,看完以后,再来和我说说你的想法。”

材料的封面上,整整齐齐地打印着:

《关于系列婴幼儿盗窃案的总结、思考和下一步侦查建议》。

“小望清早的时候就告诉我了,不过,老爹,我现在真的无法分出精力来办理这个案件。”萧闻天简单翻了翻材料,说,“局里也倾尽全力在越狱案件上了,我们真的只有把它放一放。”

“放一放是可以的。”傅元曼抱着茶杯,跷起二郎腿,“不过现在也有时间,我建议你还是认真看一看。”

三十年来,萧闻天一直对傅元曼言听计从。所以他没说什么,从报告的开头,慢慢地往下看去。没想到,这一看,心思就看了进去。

“不错,这小子的能力,完全超出了我的预计。”萧闻天很欣慰,“看来四年大学,不仅培养了他的警察素质,还让他通过翻阅案例,积累了大量的资料分析经验,这对他今后的工作,大有好处。”

“这就是你看完这所有材料后的感想?”傅元曼盯着萧闻天。

“老爹,小望写得确实有理有据,也对下一步侦查工作部署得当。”萧闻天说,“我承诺,这件越狱大案结束之后,我会举全局之力,侦破这一起婴幼儿系列盗窃案件。毕竟小望也总结出来案犯一年作案一次的规律,我们有信心在案犯下次作案之前,一举破案。不过,我现在的心思,全部在越狱大案之上。”

“比起越狱大案,你不觉得偷孩子的案件更加蹊跷吗?”傅元曼说,“说不定,这起系列偷盗婴幼儿案件的背后,隐藏着更大、更危险、更有挑战性的阴谋呢?”

“即便是这样,我也无暇顾及了。”萧闻天说。

“作为一个地方公安机关的主官,你应该从全局来考虑。”傅元曼说,“不论什么时候,不论面前有多大的困难,警觉一定不能丢。我的直觉告诉我,这起系列偷盗婴幼儿案件,可能更加事关重大,只是我也还没有找到头绪。当然,我也不是强迫你从越狱大案上撤下来。你说得对,事有轻重缓急。你现在全心攻破越狱大案是正确的。但是,既然你来求助于我,我就有理由认为你现在并没有好的办法。”

萧闻天点了点头,此时他确实还没有想好明天的工作部署如何才是最妥当的。

“既然没有好的办法,为何不试一试小望的建议?”

“小望的建议?”萧闻天努力回忆自己在清晨时分和萧望的对话。

傅元曼指了指报告的最后一行手写字体:“是否可以向省厅、公安部报告,成立专门处置特大、疑难、涉密案件的行动小组。集精英人才及警界资源为一体,高效工作。既可节约警力,又可攻坚克难”。

刚才看报告的时候,对这行像是程式性的建议,萧闻天只是一掠而过,并没有像傅元曼那样看进了心坎里。此时对于傅元曼的提示,萧闻天一惊:“老爹,您,您是想,是想?”

傅元曼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闻天心里一紧,转头看了看正在品茶的唐骏。唐骏显然也有一丝微微的震撼之色,但很快恢复了平静。看起来,这个自称无忧无虑的心理学教授,也不止一次思考过这样的问题。而傅元曼隐忍了二十年,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时机,把他们心底的热血又泼洒了出来。

萧闻天靠在椅子上,慢慢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过去的回忆像是洪水决堤,野兽一般地冲进了他的脑海。二十年来,萧闻天选择性失忆,拒绝自己回忆往事,慢慢地,仿佛已经成了习惯。今天,老爹的一席话,萧望的一行字,把他无情地拖进了痛苦的回忆当中。

二十多岁的萧闻天,站在“守夜者”三个大字之下,由傅元曼亲自捧给了他一套崭新的“八三式”警服。军绿色的制服、鲜红的领章还有光彩熠熠的肩章放到他的手上之时,他的心里涌出了万般神圣的感觉。

“这是公安部授予的特别行政徽章。”傅元曼扬了扬手中的一个证件说,“各地警方见到此徽章,必须精诚协作,给你们提供应有的方便。”

证件上,是一枚闪闪发亮的六角星徽章。

加入守夜者组织的十年,是萧闻天的黄金十年。和其他守夜者组织的成员一样,他们奔波在全国各地,接触各类大案、要案和疑难案件。亲手破获了无数奇案,亲手抓获了无数穷凶极恶之人。他们意气风发,享受着各地同行的羡慕之情,沐浴着百姓们感激的目光。

可是,就在那不知不觉之中,守夜者组织的内部出现了问题。对于法制进程的加速,不同观念的人们发生了分歧。

噩梦是在飞机上开始的。

飞机的剧烈颠簸,灯光的闪烁,萧闻天拼命地捶打着卫生间大门,空姐们瞠目结舌的表情……这些年,萧闻天努力去忘记的这些散碎片段,此刻,毫不留情地捶打着萧闻天的心。

那时候发生的一切,不仅浇灭了萧闻天心中的一腔热血,更是在此刻,促使他的眼泪夺眶而出。

“我知道你当初受了很多委屈。”傅元曼倾身拍了拍女婿的肩膀,说,“但是,一切为了社会的稳定,为了天下的太平,这点儿委屈又算什么?”

“也不是委屈。”萧闻天尴尬地擦了擦眼角,“只是,太久没有提起这个名字了。太久了。”

“所以,我现在正式向你们俩提出我的想法。”傅元曼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涌动,他双颊微红,下巴微颤,终于说出那几个字,“我要重新启动守夜者组织。”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部里会不会同意。”唐骏理智地提出顾虑。

“二十年了,虽然组织里的人,离开的离开,失踪的失踪,调离的调离,退休的退休。组织基地荒废,组织职能无人执行。”傅元曼说,“但部里从来就没有下发过文件,说是解散组织或者让我卸任。”

“那是因为组织一直是保密的。”萧闻天说,“只有各地警方的主官,才对组织概况有知情权。”

“不。”傅元曼自信地笑着说,“那是因为部里的领导深谋远虑,他们认为,总有一天,守夜者的徽章,会重新散发出光芒。真的庆幸,今天终于有了同仇敌忾的机会。如果再这样荒废十年,守夜者组织,就真的要在人间消失了。”

“可是,怎么才能重启?”唐骏说,“就凭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即便是召集齐当年的同僚,大家也都老了,一样不具备战斗力了。”

“这就是我之前说了那么多的原因。”傅元曼说,“我们都老了,身体素质是一方面原因,更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失去了适应当今社会的能力。现在的社会,是年轻人的社会。我们必须要发展一批身正、行正、有天赋、有能力的年轻人,作为守夜者组织断档二十年后重启之力量。”

“还是那句话。”萧闻天说,“我现在被越狱大案纠缠,新的守夜者,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说不定,望梅也可以止渴。”傅元曼说,“我是这样考虑的,用侦破越狱大案,作为新建守夜者筛选成员的条件。一方面可以支持南安警方破案,一方面可以选拔、锻炼新人。”

“确实是上策。”唐骏赞许道。

萧闻天见傅元曼和唐骏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他,显然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这场茶会,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守夜者高层的决策会议。

事到如今,也只有赌一把了。

萧闻天点了点头。在他的心中,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既然大家都同意了这个观点,”傅元曼说,“明天一早,我就向部里报告,重启守夜者组织的职能。大本营,还设立在南安市守夜者组织基地;人员,我请求部里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们精选出一批年轻力量。最重要的,这三个月是我们全面侦破越狱大案的时间。”

傅元曼连萧闻天“三个月期限”的军令状都了如指掌,这让萧闻天十分惊讶和感动。惊讶在傅元曼年过七旬依旧心系公安事业,感动在于傅元曼的这一决策,就是为了萧闻天可以在自己规定的期限内,最大程度地提高破案概率。

“部里对越狱案肯定是高度关注,所以我不担心部里是否支持咱们想法的问题。”唐骏说,“老爹,我关心的是,您说的候选年轻人,从哪里来。”

“我想,这么多年来,重立守夜者的大旗,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吧?”傅元曼神秘地笑着说,“我就不相信你唐骏没有暗地里发展自己的接班人。”

唐骏哈哈一笑:“您的意思是说,让组织里的老成员们,推荐人选?”

傅元曼微微点头,说:“这就是交给你小唐的任务。两天之内,你通知所有能找得到的老同事,要求他们在三天之后,带着自己推荐的接班人,到组织基地报到。每个人,必须推荐一至三人!我自己的推荐人选已经想好了,就是我的宝贝外孙——萧望!”

“喂,老爹!你这就抢了萧望,那我呢!”萧闻天心中的苦楚,似乎已经被组织重启的激奋冲淡,笑着说道。

“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这还用担心?”唐骏起身朝书房门外走去小解。

开门的时候,一阵清香扑面,唐铛铛随着打开的房门扑进了书房。

“铛铛?你在这儿干吗?”唐骏一脸惊讶。

“我……我正好经过,准备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唐铛铛满脸通红,低头尴尬地说。

“唐大小姐,你不是说能修改游戏属性吗?怎么还是就这么点儿血?”萧朗的声音从卧室里传出来。

“明明还在玩儿,怎么会想着回家?”唐骏有些担忧地板起脸,“铛铛,偷听别人谈事可不是什么好事。”

“没,没,我什么都没听见。”唐铛铛赶紧摆手,“啊,不对不对,我真的没在偷听。”

唐铛铛的窘态逗得屋内的傅元曼和萧闻天哈哈大笑。

“自己家孩子怕什么。”傅元曼说,“说不定,她以后也是我们的一员呢。”

2

“喂,老萧,我刚回到家,又没犯什么错,没必要这么晚了还要训话吧?”萧朗半躺在电脑椅中,打着哈欠说。

“你睡到中午才起床,现在又困了,你有多少觉要睡?你要有你哥一半,我就心满意足了。”萧闻天忍不住说道。

1992年,一直被傅元曼倚重的萧闻天,和傅如熙在傅元曼的家中一见钟情,并很快结婚。对萧闻天来说,傅元曼既是自己的恩师和领导,又是自己的岳父和亲人。既然傅元曼下了指令,每个老成员至少推荐一名人选,萧闻天不得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事实上,他的确有想过接班人的事。只不过,他想的是让儿子继承自己的衣钵,做个优秀的公安局长,踏踏实实为本地的老百姓带来福祉。

可惜两个儿子,萧望勤勉好学,却体弱多病。萧朗身体素质极好,却压根儿不想当警察。他第一次看到小儿子在阳台上观察几条大街外的行人时,就觉得他是个好苗子。没想到这么多年来,小儿子非但对警察事业毫无兴趣,甚至为了跟自己对着干,还学了一个什么考古专业,也是快二十岁的人了,依然对自己的人生毫无规划。萧闻天恨铁不成钢,却也无计可施。

现在,时间紧迫,老爹推举了萧望。自己眼下唯一能想到的人选就是萧朗了。但萧朗真能被赶鸭子上架吗?萧闻天暗想,无论如何,自己也要试着往前推一把。吊儿郎当的小儿子,人生才刚刚开始,借这个机会,让他见识更为广阔的世界,或许能让他早日成长起来。

想到这里,他看着坐在自己眼前的两个儿子。送走客人后,他来到哥俩的书房,关上门,打算将计就计。

“听说过守夜者吗?”萧闻天问。

萧望认真地摇了摇头,萧朗盘腿坐下,玩着自己的指甲,懒懒说了个“没”字。

“守夜者组织,诞生在建国前。”萧闻天徐徐道来,“当时全中国解放在即,人民都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气氛当中。可是,却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大案。当时公安部还在筹建,罗部长当机立断,要求其下属,从野战军调来的锄奸干将蔡顺礼,迅速查清此案,消除人心惶惶的情绪,保证人民群众的安全。”

“这些事儿,我怎么没在公安历史上看到过?”萧望说,“不过这些前辈的大名倒是有所耳闻。”

萧闻天微微一笑,说:“毕竟那个时候,公安部门的人都是军队调任的,对于案件侦查什么的,都很陌生。蔡局长出了一奇招,从社会上找了一个说书的、一个算命的和一个打更的人来破案。这让很多人大跌眼镜,当时也是热议一时。”

“最后破案了?”不知何时,萧朗已经被故事所吸引。

萧闻天点了点头,说:“当时,就是在我们南安市抓住了凶手。这个案件的破获,里面有很多值得借鉴的地方,影响深远。就是到现在,刑警部门的案件侦查工作,还能从当年这起案件得到启发。不仅如此,这起案件的侦破,震慑了犯罪分子,保障了平安,更是让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安部能在建国后不久,带着荣誉,正式宣告成立。”

“这三个人,有这么大能耐?”萧朗将信将疑,“他们是怎么破案的?”

“这些故事,都是秘密,我不能告诉你这个公安系统外的人。”萧闻天说,“为了纪念这起里程碑似的案件,公安部在成立后,立即组建了‘守夜者组织’,大本营就设在我们南安市。这个组织,专门协助各地公安机关,侦办比较有特殊意义的疑难、重大命案。”

“守夜者?这名字和魔兽世界里的一个任务一样嘛。”萧朗打岔。

萧望用胳膊肘捅了萧朗一下,让他闭嘴。他转向父亲:“为什么我从来没在任何记载上看到过这个名字?难道它现在还存在着?”

“没听过很正常。一来,因为种种原因,这个组织已经有二十余年没有实质意义上的工作了。”萧闻天语带遗憾,“二来,这个组织属于秘密单位,只有各地高级警官才知晓一二。”

“哦,我明白了。所以姥爷就是这个什么‘守夜者’的头儿吧?你们神神秘秘聊了这么久,就是关于这个组织的事吧?哈,唐叔叔肯定也是这个组织的吧?”萧朗像是猜到了谜底的孩子一样得意起来。

“你猜得没错。”萧闻天说,“现在,公安部准备要恢复守夜者组织的职能,并且要求我们这些老成员,重新组建一支年富力强的特种刑侦队伍。我和你们姥爷商量过了,现在有个决定。”

“等等等等,老萧,你先别开口。”萧朗跳起来,说,“这一定是个坑,我才不跳,跳下去就得被埋。”

“我没说要你去啊。”萧闻天呵呵一乐,“守夜者的候选人,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推荐的。没有足够的能力和胆识,做不了守夜者。我们的决定,是让萧望参加。”

“谢谢爸,我愿意参加。”萧望眼睛发亮,苍白的双颊都有些泛红。

“我今天把你俩都叫进来说的原因,是希望萧朗也能知道萧望的去向。”萧闻天说,“进入了组织,很有可能很久都不能回家了。我是组织的教官,要和萧望一起进驻组织,所以,这件事情萧朗必须知道。”

“嗯。”萧朗闷声答道。

“刚才我们在议论这事情的时候,铛铛在门口偷听。”萧闻天说,“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你们唐叔叔应该会推荐铛铛加入这个组织,这样她也会和我们朝夕相处。”

“铛铛也去?”萧朗沉不住气了,“等会儿,铛铛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你们要让她去干刑侦,不合适吧老萧?”

萧闻天淡定道:“铛铛是个小姑娘,但她也是个计算机高手,守夜者里正需要这样的人才。”

“可是铛铛她……”

“萧朗,你不会是喜欢铛铛吧?”萧闻天打断道。

“啊?没有没有。”萧朗顿时有点儿心慌,他飞快看了一眼哥哥,说,“铛铛嘛,那么熟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她是咱家邻居,也是咱家妹妹嘛。”

“那我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萧闻天说,“守夜者里的成员,都是像你哥这样优秀有能力的孩子。铛铛进了守夜者之后,如果一切顺利,她会和大家一起封闭训练几年。女孩子在这个年龄,是很容易对身边朝夕相处的人产生好感的。尤其是身边还有那么多优秀的同龄人在。我本来还担心这会影响你和铛铛的关系,现在没有什么好顾虑了。对吧,萧朗?”

萧朗舔了舔嘴唇。

“当然,你也别太有情绪,毕竟守夜者这边选择的人选,都必须是有足够的胆量和能力的。”萧闻天继续往下说,“这次推荐的人选,也未必都能最终被选上。虽然我的确有那么一个富余的推荐名额,本来的确也想过推荐你试试,但鉴于你对这事儿没有什么兴趣,要是真去了,看到铛铛他们都过考核了,你自己又没考核上,怕你太没面子……”

“老萧,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萧朗别扭道,“你怎么断定我要是去了就一定会被刷下来?我虽然不是我哥那样的学霸,但我也没那么不堪吧!”

“那你愿不愿意跟我打个赌?”萧闻天静静地看着儿子。

“赌什么?”萧朗问。

“赌你能不能通过守夜者的考核。”萧闻天静静说道。

“如果我通过了呢?”萧朗反问。

“报考警校这件事上,你一直觉得我对你太严厉,对吧?如果你真的能通过守夜者的考核,你想考古也好,想摄影也好,想整天躺在家里打游戏也好,混日子也好,我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真的?”萧朗眉毛一扬,“那要是过不了呢?”

“如果过不了考核,你就老老实实收心,首先从那个你自己都搞不清楚的考古学院退学,然后复读一次,好好报考警察学院。不要浪费你的天赋。”

萧朗没吭声,半晌他抬起头来:“爸,你说话算话吧?如果我通过了,我就完全自由,哪怕我立刻就从守夜者退出你也没意见?”

“君子一言。”萧闻天站起来,伸出一只手。

“驷马难追。”萧朗重重握在了父亲的手掌上。

一直旁观着这一幕的萧望,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悟,忍不住低头微笑起来。

唐铛铛一进家门,就跟在唐骏身后问道:“爸,你们说的那个守夜者,那个候选人,究竟是干什么的啊?”

“还说没偷听!”唐骏无奈地摇摇头。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萧望哥和萧朗都去的话,我能不能去啊……萧朗的姥爷都说了,我也有机会成为这个什么守夜者的一员嘛。”唐铛铛讨好地笑着,“爸,你会让我去的吧?”

“唉。”唐骏叹了口气,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让女儿坐下来,温声解释道,“既然你也听到了,这个守夜者组织,实际上就是公安部的一个下属机构。换句话说,参加守夜者组织,是要当警察的。不是爸爸不信任你,你从来没有经过训练,就这么去当警察,太危险了。何况,这还不是一般的警察,是要执行特种任务的。你如果真有什么闪失,你说我要怎么跟你妈妈交代?”

“可是,爸,”唐铛铛坚持,“我听萧望哥说过,现在警方也很需要精通计算机技术的人啊,尤其是这种特种任务什么的,有个懂技术的人在,萧望哥他们就会得到更多的支持。你老觉得我学黑客技术不好,可如果我拿我的技术去帮警察做事,那不是正好变成科技强警了?”

“再科技强警,面对穷凶极恶的歹徒,警察还是需要顶上去的。”唐骏说,“不管以后科技发展到什么程度,警察永远都是需要真刀真枪、打打杀杀的。”

“真打起来我也不怕,我可以跟着萧望哥他们学打架呀。”

“不是你怕不怕的问题。”唐骏摇头,“你妈如果还在世,我想她也会支持我的决定。我不希望我的女儿有任何接触危险的机会。这个问题就到此为止。你好好休息。”

唐铛铛还想说些什么,唐骏已经站起身来,走进了书房。书房门被关上的那一霎,唐铛铛委屈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

就这样把宝贝女儿撂在了客厅,唐骏有些不忍。他独自坐在电脑面前,漫不经心地点着鼠标,不知不觉,又打开了那个文件夹。

文件夹里,只有那么一张孤零零的照片。

照片是从远处拍的,一个头发凌乱的少年被围在一群混混的中央。为了能拍清楚少年的脸,他调整了焦距,却因为匆忙,拍得有点儿模糊不清。

尽管如此,少年的脸被放在屏幕上,依然有种让人震撼的神采。

即使身处险境之中,他的脸上依然没有一丝的惊惶失措,而是凝神盯着这群人中的某一个。唐骏知道,拍下这张照片后的下一个瞬间,这个少年就已经冲出重围,挟住了这群混混中的某一个——并不是看上去像老大的那个,而是真正拥有话语权的那个。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次偶遇的每个细节。

老爹说得没错,他的确在暗自培养自己的接班人。当他第一次见到凌漠的时候,他就认定凌漠拥有所有他希望找到的潜质。

但他真的可以信任这个少年吗?

3

唐铛铛默默从客厅回到自己的房间,趴在写字桌上,有点儿想哭。两个从小到大的玩伴,眼看都要消失了,而她,却不能和他们一起。不知道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像萧伯伯那样力挺自己的孩子加入警察队伍,反而千方百计地阻挠。

看到父亲今天晚上的态度,唐铛铛知道,想说服自己的父亲让她去参加守夜者已经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了。那么,还有没有别的方法呢?对,不要哭,很早她就知道,哭是没有用的。眼泪不会让时光倒流的,她早就试过了,在知道母亲去世的时候就试过了。如果第一条路径走不通,一定还有第二条路径。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想想,就像小时候那样。那时候父亲还在学校加班,晚上她一个人在家,所有的代码就是她的伙伴,她可以在一行又一行的数据中敏锐地捕捉到漏洞,然后一次又一次地突破陌生人的防火墙,就算突破后什么都不干,这种快感也足以让她忘记孤独。

如果现在,她试着入侵父亲的电脑呢?

每个人的电脑里都会有一些秘密。父亲会有什么样的秘密?那些秘密,会不会成为她的第二条路径?

唐铛铛发现,父亲电脑上的防护系统,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她从不知道,父亲何时偷偷自学了这么多的技术。她破解过很多电脑高手设置的防火墙,却从没想过近在咫尺的父亲也是一个高手。挡在前面的障碍越多,唐铛铛越感到兴奋。父亲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吧。她一边攻城略地,一边小心地不留下任何痕迹。

终于,最后一道关卡被打开了。

一个隐藏加密的文件夹出现在唐铛铛的视野里。让人惊讶的是,父亲花费了这么多的心血设置重重阻碍,最后这个文件夹的名字,居然就叫“唐诗宋词”。

天哪,用这招来掩藏秘密,也太老土了吧。

唐铛铛开始想象,自己好不容易攻破的秘密文件夹,说不定只是装了一大堆的成人电影——想到平时一派儒雅的父亲,也会有这样的小秘密,她忍不住偷笑起来。

破解第一层文件夹的密码不难。但打开之后,唐铛铛发现下面足足有四个子文件夹,每一个都加了密。她好不容易打开了第一个,却发现里面只有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拍得略微有些模糊的照片。照片的中央是一个少年,看起来似乎比自己大一些,因为拍摄的角度问题,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远远看去,他似乎也是个棱角分明的小帅哥,但一放大图片,唐铛铛就轻轻“啊”了一声。这个少年的脸颊上,有着好长一道伤疤。虽然远看不明显,但放大一看,那道伤疤似乎从他的嘴角一直划到了耳边——这个照片中的少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唐铛铛几乎忘记了自己最初破解父亲电脑的初衷,她继续向着第二个文件夹出发。这个文件夹里放的是一个word文档。文档里记载了一些图片和文字信息,旁边还有红色的批注。好奇心促使唐铛铛继续看了下去。

第一张图片,是一份户籍资料的截图。

凌漠,男,1995年1月1日出生。红字批注:经了解,户籍补报,生辰日期不详,出生年份为补报户籍时,根据骨龄估算。

2004年1月4日,在南安市南口派出所补录户籍。红字批注:经调阅户籍原始登记资料,补录原因为“收养”。因原户籍是否存在、状态如何无法查实,考虑是否存在超生黑户,出生时未登记户口的可能。当时估算当事人年龄为9周岁。

父亲,凌云志,1965年生,工厂工人。母亲,赵翠花,1965年生,无业。姐姐,凌潇潇,1990年生,无业,已婚。红字批注:经对亲属周围邻居、同事了解,未能获取凌漠的任何有关资料。凌漠的存在太过于平凡又或是太过于神秘。

第二张图片,是一份学籍资料截图。

凌漠9岁的时候,补录户口后,上了南安市南口小学。小学毕业后,上了南安市第二十七中学的初中部。红字批注:经查阅该中学高中部的资料,存在矛盾,班级分配名单,出现凌漠,但是详细学籍资料查阅不到。分析此人在初中升高中这一阶段辍学。

第三张图片,是主人公为凌漠的“违法犯罪人员前科目录”。这张图片很长,登记了从2008年以来,凌漠的数十次违法记录。唐铛铛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基本都是小偷小摸或者聚众斗殴。“违法”确实是很多,“犯罪”倒是没有。每次都是被治安拘留几天后或者罚款几百块结束。

所以,这就是那个伤疤少年的资料吗?

从他的经历看,他似乎是个小混混。唐铛铛想,父亲为什么要收集他的资料呢?难道这是父亲的心理学研究课题?可如果要研究的话,也不至于藏着掖着吧?

怀着疑惑,唐铛铛打开了第三份文件。

这份文件,看起来是一个详细的日程记录。主人公,还是凌漠,不过这次,凌漠换了个身份,助教。

唐铛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小混混,竟然成了父亲的助教!

日程记录分为三块:体能训练情况、技能训练情况和日常工作情况。这让唐铛铛顿时摸不着头脑,一个心理学的助教,还要体能训练?还要有法医学、痕迹检验学、电子数据学什么的技能训练干什么?这个初中辍学生,能学得会这么多高深的理论?看起来,这样的日程记录,已经经历了近两年的时间。从对凌漠的技能记录来看,这个小混混似乎还真不是一般人,他进步飞快,甚至超过了父亲手下所有的学霸。就连记录里,父亲都惊讶地描述道:记忆力惊人,应激能力惊人,适应能力惊人。

这个评价,从很少夸奖人的父亲口中说出,可以说是非常非常不易了。

唐铛铛想来想去,想到了晚上父亲他们的谈话。接班人,接班人,对!接班人!难道这就是父亲的秘密接班人?他竟然宁可去培养一个外人,也不愿意给自己的亲生女儿机会……唐铛铛心里一阵醋意,顺势就去破解第四个文件夹。

没想到,刚开始破解第四个文件夹,唐铛铛就发现自己大意了。第四个文件夹的密码里竟然藏着一个陷阱。只要有人对这个文件夹使用常规的破解手段,就会启动文件夹里隐藏着的一个木马病毒,而这个木马病毒不但会迅速发出警报,关闭唐铛铛入侵的所有路径,还会将唐铛铛的地址完全暴露。

唐铛铛想弥补,已经来不及了。她感觉笔记本的摄像头一闪。一张自己在电脑前惊慌失措的照片已经被迅速拍下,并自动回传到了父亲的电脑上。她吓得立即合上笔记本,门口已经传来了父亲的脚步声。

“唐铛铛!”父亲推开门,一向儒雅淡定的脸上此刻全是震惊。被直呼全名,唐铛铛感受到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恐惧。

“我,我不是故意……”

唐骏强压着自己的怒气:“你,被关禁闭了。这个暑假,你哪儿都不能去,也不能上网,在家好好面壁思过。”

“可是……”唐铛铛被这前所未有的严厉处罚吓得脸色发白,但她仍然撑着胆子,反问道,“爸,这个凌漠是谁?你是不是因为他,才不推荐我去守夜者的?”

唐骏脸色异常难看,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吐了出来。半晌,他说:“铛铛,你知道,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寄托,我不希望有任何一丁点儿的意外发生在你的身上。”

“嗯。”

“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都在你身边保护你。”唐骏叹了口气,“是,我需要找一个接班人,但不是为了取代你。我想的是,如果哪天我真的不在了……”

“爸!”唐铛铛打断父亲的话,“我不去了。如果你不放心,我不去就是了,我陪着你。”她像小时候那样紧紧拥住父亲的脖子,不希望他接下去再说出什么话来。

唐骏轻轻抚摸着唐铛铛的头发,又轻轻叹口气:“不,你应该去。刚才,是我不够冷静,其实,你能破解我的电脑系统,说明你已经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了。或许,我应该给你一次机会,让你学会保护自己。铛铛,你可以保护你自己吗?”

唐铛铛说不出话来,用力点了点头。

这一天晚上,南安市的楼宇之间,灯光温柔闪烁。有人正在接电话,有人已经开始打包行李。这些年轻人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