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漫天的红,像一张逃不掉的大网,将曼珠死死的困在了其中。
那一个个午夜梦回每每让她惊醒的噩梦,那一次次让她彻夜难眠、孤坐天明的凄冷,那,冷得叫她寒彻骨髓的彻心孤独和无尽思念。
曼珠逃不了,无力去逃,她只能沉沦,沉沦在这场比毒命更加残忍的,噬心黑暗里。
“父王、母后,珠儿回来了,珠儿错了,珠儿回来了……”
“四哥,四哥,小八想你,不要走,不要走”
“不要离开我,不要留小八一个人。我害怕,呜呜呜,我害怕……”
“师哥,师哥……沙华…….沙、华……”
多久了?这声师哥,有多久没有听到了?
从前,那灵动的,总带着一丝微微上扬的清润呼唤,总是欢快的叫他听到就神清气爽。如今,时隔经年,再次听来,却只余咬牙切齿的满腔恨意!
可至少,她还是唤了他!那个,她已经三年不曾唤过他的称呼。
怀里瘦削苍白的小脸紧紧皱成了一团,只几日不见,她又瘦了许多。浑身的骨头,就像她此时刻意冷硬的性子,硌得他生疼。
“你对她,做了什么?”
沙华没有抬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怀里毫无意识,死死攥着自己的一角衣襟,无声呜咽的曼珠。只觉得那一颗说不上是在跳动还是已死去的心脏,此时也似她那皱起的苍白小脸一般,紧紧的皱着,连呼吸都分外困难。
“我问你,你对她做了什么?”
没有等到回答,沙华低哑的声音越发冷了冷,再次冷声开口。撇过头,看向萧珩的眼眸,是仿佛在看仇敌一般的冰冷,嗜血压抑的冰冷。
望进那双毫无半分温度的眼眸,萧珩的一颗心,像是失重了的一般,飘飘忽忽的寻不到一个支点,又像是掉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在不停的下坠、下坠。
刚才,就在萧珩对着陷入昏迷的曼珠说完最后一个字,从天而降的沙华带着一阵冷风飞一般的冲了进来。用力一掌狠狠将萧珩打倒在地的同时,单手便将陷入昏迷的曼珠圈入了怀中。那样小心翼翼的细细打量,那样满眼疼惜的轻柔抚摸,那样,刺心的温柔……
“呵~~~哈哈哈~~~”
捂着胸口缓缓站起身,萧珩沙哑的冷笑此时听起来却是那样的凄婉悲凉。用尽了所有的心意,使尽了所有的努力,可终究,还是没能换来他半分的垂怜、疼惜!
‘沙华,为什么,我只要你心里的哪怕一个角落的那一点点也好,为什么,你却吝啬的连那么一点点的奢求都不能满足我?我做错了什么?’
被打伤的地方分明在腹部,萧珩却只觉得,那闷闷的跳动着的心脏,疼得更厉害些。抬手拭去嘴角不知何时挂上的血丝,萧珩颤抖着下巴,双眼氤氲着雾蒙蒙的水汽,就在所有人都诧异冷心冷情的萧珩竟也会哭的时候,他却咧嘴,突兀的笑了起来。
“我对她做了什么?她如今还活生生的躺在你的怀里,你觉得,我能对她做了些什么?啊?”
最后那抑制不住的颤抖,终究还是出卖了他故作出的坚硬。眼中的伤痛,明明白白的就那么摆在那里,分明,分明那么明显的摆在那里,可那个人,那个自己一心在乎、唯一在乎的那个人,却连看也不曾看上一眼!
爱,没有用,痛,也没有用!那恨呢?望着沙华怀中那个此刻满脸泪痕、满脸苍白痛苦的曼珠,萧珩自嘲一笑:
‘恨?你的恨,对他而言,同样什么也不是呵!’
“没对她做什么!没对她做什么,她为何此时昏迷不醒?为何,一向强作坚韧的小人儿,如今却这般满脸泪痕的躺在这里?为何,会这般脆弱的躺在你的大梁王宫?”
“不错,我是想杀了她!我甚至想把她千刀万剐、挫骨扬灰,让她永坠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永远,永远都不能再来打扰你,打扰,我们。”
将沙华眼中的凌厉完完整整的映射进心头,萧珩脱力一般惨然一笑,颤动的喉结上下滚动,接着缓缓如呢喃般轻声叹息道:
“可终究,终究我还是留下了她的性命。即便她堂而皇之地的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极其挑衅的出现在了我的家里,非常找死的对我言语挑衅,极尽嘲讽挖苦之能事!我还是依然没有让她血溅当场!沙华,你觉得,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何到现在还不杀了她?为何还要留着她的性命等你赶来?”
“你,不、敢!”
沙华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却像是一把钢刀,瞬间将萧珩的心血淋淋剖成了两瓣。
是啊,就是,不敢呵!
他怕,怕自己若真的明目张胆的杀了这个女人,回来后将如何面对沙华?
他怕,沙华怨毒的眼神;更怕,连如今这般卑微的留在他身边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萧珩惨然苦笑,却连扯起一片唇角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萧珩,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冰冷的声音,分明带着严厉的警告。
低头,将眼中的所有委屈、凄苦全都掩进逐渐暗淡下来的黑暗里。萧珩抬起头,嘴角重又挂起了那毫无香气的美艳笑意:
“我不过,请她尝了点荼蘼香罢了!”
荼蘼香,伤不了性命,但却,可以诛心!
瘦削得苍白小脸此时满面冷汗,曼珠的眼眸半眯半睁,似醒着、又似陷入了沉睡的一般。
长长的睫毛再挂不住那逐渐滚圆硕大的泪珠,啪嗒一声,滴落在了地上。那声音很轻,沙华却只觉得,如万斤重的一般,重重的砸了他的心上。
“疼!!好疼!!沙华,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嗫嚅的轻呼,像一把生了锈的刀,一寸寸磨切着沙华那几近绷断的痛楚神经。抱紧曼珠的双手青筋暴突,沙华赤红着双眼,凌厉的眉眼冷冷的瞪着此时笑得灿若桃花的萧珩,咬牙开口:
“给我解药!”
“解药?哈哈哈!解药?”
萧珩仰天大笑,笑得狂放癫狂。眼角的泪珠忍不住滑落眼眶,萧珩轻轻用手拭去,转头看向沙华时,满眼的伤痛和委屈被疯狂的怒意和杀机掩盖了个彻底: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