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血梦

“大哥,你怀疑我?”

冷眼望着黑暗中那双泪意氤氲闪烁的双眸,沙华并不回答,沉声问道:

“是你骗她来的?”

萧珩看着眼前似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沉默,似乎,只剩下沉默。

沙华:“是你做的?”

萧珩:……

沙华:“真的是你!”

萧珩:“……如果我说不是,你会信么?”

“我只信事实。”

盯着萧珩晦涩深沉的双眸,沙华眼中的冷厉愈发深了几重。从始至终,对于萧珩,他有怜惜、有不舍,可要说信任,也许从最初相遇的那一刻起,便是没有的。

“事实!什么是事实?从来你希望相信的,才是你心中的‘事实’。这次,你选择不再相信我,是吗?”

“萧珩,自始至终,其实我从未真的信过你。当初的义结金兰,本就是开始于一场逢场作戏。只是你当了真,而那时的我,刚好渴望着一份亲情。”

闪烁泪光的眸子微顿,一滴泪,随着萧珩缓缓轻抬的唇角,悄然无声的滑落。如画的眉眼,静静流淌着只属于眼前这个男人的脆弱和忧伤:

“逢场作戏?你将我们的相识相知,只看作是一场逢场作戏的阴谋诡计?”

心,像是已经从那个冰冷的胸腔里掏了出来。沙华看着萧珩眼中逐渐变得幽暗的悲伤,却感受不到任何的一丝丝情感。

悲悯?不舍?失望?沙华觉得那颗心里分明应该有点什么,却只诡异的空白一片。

脸上带着无奈,眼中透着决绝,可心里,却空白的只有一片荒芜。波澜不惊、无动于衷的荒芜。沙华眨了下干涩的眼皮,冷声开口:

“若你只求一份亲情,我想我会是个很好的哥哥。若你只要一个肝胆相照的兄弟,我想,我会是你极亲近的朋友。纵便是这王权天下,富贵荣华,只要你开口,我都可以给你。可是珠儿,我从一开始就和你说过,她,是我的命,你动不得。”

嗡~~~

耳朵突然嗡鸣的厉害。萧珩晃了晃肿胀的脑袋,耳边仿佛真的听到了琴弦断裂的刺耳嗡鸣声。

自见着自己寝殿内放着的那块血布,萧珩一直死死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沙华掷地有声的最后一个字出口的瞬间,断了。

他说,她是他的命!

自己何尝不曾知道么?为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为何,一定要用尖锐的针狠狠刺破他好不容易勾勒出来的泡沫幻梦?

还不够伤么?还不够苦么?还不够痛么?还要怎样?到底还要怎样,他们才肯放手?到底还要怎样绝望、仇恨,他,才能彻底放下对那个女人的执念不舍?

究竟,究竟还要如何努力去赢得这个男人的心?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太多太多。可所有的努力,所有的筹谋算计,在那句顶顶动人的‘她是我的命’跟前,瞬间变得一文不值。

‘她是你的命!那我呢?只是你的一个想甩却甩不掉的包袱是吗?我的那些付出,那些委曲求全,那些甘心下贱,难道就活该被轻视、活该被无视、活该被轻贱吗?为何,连做白日梦的权利你都不肯给我?’

萧珩用力抹去脸上挂着的泪珠,抿唇,将堵住嗓子的酸涩苦楚狠狠咽下。微微颤抖的声线,缀满沉的抬不起的苦涩落寞:

“呵!王权天下,富贵荣华!这些,何曾入过你的眼?身外富贵,浮生繁华,又何曾到过你的心?你从来都知道,我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王权、什么天下,什么富贵荣华!我要的,唯有你的那颗真心,唯有,唯有一个你而已!”

“若你当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在乎我,你自越发不该伤她!可你,不止伤了她,不止一次次的想要取她的性命。你甚至,毁了她对这个世界最后的一丝希望,毁了我与她这一生最后的一点点可能。萧珩,你,杀死了我的孩子!就因为你那所谓的爱,所谓的情,所谓的心不由己!

望着那双幽深的双眸中那汹涌翻滚而起的陌生恨意,萧珩只觉得恍惚正置身于一个极寒的冰窖中。四周是茫茫然看不到边际的黑暗,能够冻碎人心的极寒。

颤抖的喉头滚动许久,分明心里有千万句的话想要喷薄而出。分明,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甘和委屈想要宣泄、想要嘶吼。

待那些话语汹涌到嘴边,却又似乎,说什么都成了多余。说什么,都只剩下难堪。

“你知道,独自走在无边的黑暗里是怎样的孤独恐惧吗?”

萧珩眼睛看着沙华,却又似乎,在透过沙华看着一个正孤零零瑟缩的躲在黑暗里瑟瑟发抖的男人。

那个人正拼了命的将自己努力蜷缩成一团,四周全是黑暗。他很冷,很冷。

“你知道,对于一个沉入深渊的人来说,那一道打入湖底的光代表了什么吗?它代表着希望,代表着重生。代表着,绝无仅有的唯一。”

对着沙华惨然一笑,萧珩不知道,此刻的自己除了苦笑,还能做些什么?

像是画皮成功的妖怪被生生剥去伪装,露出了血肉模糊、最最不堪的狼狈。难堪到了极点的萧珩,此时此刻,唯剩下苦笑而已。

“我何曾不知道你对我的不屑一顾?何曾不明白你对她的痴心不改?全天下的人笑我、骂我,辱我、贱我,我从来都不在乎。你总以为我只是执拗,只是偏执,只是模棱两可的分不清自己的情感归属!可事实上,大哥,真正弄不明白的人,是你!你总是优柔寡断,畏首畏尾。你永远顾忌太多,做事瞻前顾后。你分不清爱情和仇恨哪一个对你而言更重要?就像你一直弄不明白,男人对男人的感情,也可以如男女之情般的相爱相惜、相守相伴!”

“我爱你,我要你。从一开始,我就把我对你的心情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你,从来未曾真的正视过。是你,一直未曾真的看过我的心,从未真的愿意了解我对你的情。你就像是在应付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的应付我。即便如此,也都不要紧,都不重要!因为承诺也好,源自怜惜也罢。只要能留在你的身边,只要能日日陪着你、守着你、见着你,怎样我都甘之如饴!只要,只要你能容我有一个小小的,可以做梦的空间就好!我要的不多!只是于黑暗里的一场五彩幻梦罢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却连最后这一点做梦的权利,你都不肯给我?”

“你的梦,不该用她的血来画。”

幽幽的声音,仿若地狱放出的恶鬼的冷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