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是永不见天日的阴间,无数亡魂的归宿。尘土纷飞的黄泉路上开满了血红的彼岸花,阴风吹过,花瓣摇曳,为即将转世投胎的魂灵指明了道路。
黄泉路尽头的奈何桥旁,早已挤满了魂灵。这幅景象时长发生。从被黑白无常领到此地到被审判再到投胎之日,这过程时日可不短,在阴间久了,众魂灵自是有些迫不及待。奈何此时牛头马面驻守桥旁,不到正点,谁都无法通过半步。
“好了,牛头马面两位大哥,今日人间七月初一,鬼门关即开。烦请二位先去鬼门关把守,以免厉鬼逃入人间。这里就交给我吧。”就在等待中的鬼魂们耐心渐渐不足,即将再次出现骚动之时,清脆的声音从健壮的牛头身后传来。牛头马面对视一眼,应了声后便闪身离去。
而此时众魂才看见方才被高壮的牛头彻底挡住的娇小人影。
都说奈何桥旁驻守三神,牛头马面掌管秩序。还有一神,便是专门赠予投胎魂灵忘掉前世记忆的孟婆汤的,记忆之神孟婆。
对于饮孟婆汤,没有鬼魂会问为什么,甚至还在人间的时候便从长者那儿受教,这是从古至今的规矩。但是,长者似乎说错了一点,孟婆并非一位老妇,而是眼前这位清丽少女。她一身雪白的衣裙,仿佛是这黑暗阴间中的星辰一般。
是了,长者没说错。孟婆是位老妇,但那是曾经。如今任职的,是她央木梨。然,也只是暂时代职而已。
央木梨扫了一眼众鬼魂,清楚的瞅见他们或惊艳或惊讶的神情,不禁有些翘尾巴。她就是这么个庸俗爱受禄的神仙。她抬头望了望黑压压布满黑红乌云的天空,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了。” 说罢,抬手一挥,众目睽睽之下,原本空荡荡的奈何桥头“噹”的一声巨响,一口冒着热气的大锅凭空出现。再一个响指,每个魂灵面前便浮现一个小碗。
“投胎时辰已到,拿着眼前的碗到我跟前排好,领了汤饮下之后,便可过桥了。凡是有滋事者,”央木梨顿了顿,压低了声音“直接打入地狱。”
说道这里,早已习惯了清冷阴间的众鬼魂都莫名打了一个大冷颤。原本熙攘的鬼群一
个个都低着头闭了嘴默默排起了队。
奈何桥按照人间时辰通人,每日的子时开,子时一刻关,错过时辰,就要再等一天。天上一天,人间一年,人间一天,地府一年。错过这次,就只能在阴间多呆一年。
队伍行进很快,每个鬼魂都是急切的,毕竟那代表了他们的新生。不多时,原本拥挤的桥头便空旷起来。
央木梨能早日收工,她表示心情很愉悦。就在她即将收起那一口锅的时候,却瞅见桥边还飘着一个孤零零的身影。
是一个女鬼魂。
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怨气很重,不由得让央木梨顿了一顿。央木梨拿出渡者名册翻开。
此名册是仙物,记录着每日投胎之人的名字,每过桥一人,名册中对应的名字便会自行消失。此时,里面果然还剩下最后一个名字:苏婉
“喂,你前生是叫苏婉吗?是的话,就赶紧过来领孟婆汤渡桥。”央木梨好心提醒着。
谁知那女鬼魂仍是杵在原地不动。她低着头,也不知在做何事。
央木梨心生奇怪,走到她面前。“你怎么了?”走进了,才听见女鬼魂苏婉细微的声音,像是在隐忍的啜泣。
央木梨心下明了,恐怕又是一个对前世还有留恋的亡魂。绝大部分人,死后来到阴间,心灵皆归于平静。只有少数执念重的人,才会有这般怨气。出现这样的状况,法子只有一个,就是等待。
等到足够的年月,等到渡者消除前世的执念自愿渡桥为止。孟婆作为摆渡者,是不能强制让鬼魂渡桥的,这是律令,强制让不愿渡桥的魂灵喝孟婆汤过桥的话,可能会在下一世心智不全。
但是,不管苏婉是否要渡桥,只要尚有一个亡魂站在桥头,央木梨就要值守。这也是她职责所在。尽管,她真的很想马上“打烊”做一阵子的快活神仙。
“你若还没决定是否要渡桥,可以等来年。”听苏婉低泣了一会儿,央木梨忍不住开口。
没想到,她刚说完,苏婉一下就抬起了头,露出还算是清秀的年轻的脸庞。
看来,又是一个早逝,死于非命的可怜人,央木梨心想。
“我……我会过桥的,只是,可否……可否再等一等。”苏婉怯怯的声音中带着坚定。
央木梨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你想等多久都行,这是你的决定,不会有任何人强制你。”
奈何桥通人时间一刻钟,人间的一刻钟,阴间约为三天。三天时间对神仙和鬼魂来说,也不过弹指一瞬,转眼就是奈何桥即将关闭的时刻了。
三天时间是很短,但也足够让央木梨了解一个陌生人。
人如其名,苏婉生前是个安静温婉的姑娘,家里也算是书香门第。有疼爱她的双亲和活泼的同胞弟弟,生活简单幸福。只可惜自己体弱多病,刚满双十就病逝了。
除此之外,苏婉还跟央木梨说了很多人间的奇闻趣事。节日庆典的热闹,民俗风情的多样让她莞尔。凡人杜撰的神魔鬼怪的话本故事让她惊叹。不得不说,人间比起阴间,的确要有趣得多。
“时间快要到了。”央木梨坐在桥头的巨石上,手里把玩着一朵折下来的彼岸花。
待把花瓣一片片摘光后,央木梨起身。操纵灵勺舀起一勺孟婆汤,接着摇了摇手指,淡淡的银色光圈自纤细白嫩的手指浮起,而后坠入汤中,孟婆汤顿时变得香浓起来。
央木梨把汤递给苏婉,“喏,给你。为了答谢你告诉我这么多有趣的事儿,这碗特制的汤就当作回礼了,比一般的汤要好喝很多哦。时间不多了,你该过桥了。愿你来世身体健康,平安幸福。”
“我……”苏婉迟疑着。
央木梨皱眉,“你要是再犹豫,就真得等来年了。”
“……我可否,不喝这孟婆汤渡桥呢?”静默了会儿,苏婉咬了咬嘴唇,终是下定决心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