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洛兮满眼都是震惊。
那日在茂林中发现,偌大的树林中密密麻麻张贴的全是自己儿时的画像,她沉寂了十几年古井无波的心,终是泛起了阵阵涟漪,所以她才不顾阻拦执意要下山。
如今,好不容易找着了小时照顾自己的阿婆,还没问的出父母的下落,她便死了。
她不知道怎表达自己的心情,是悲恸还是失落,她都理不清,她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好似一浮萍,晃晃荡荡的不知该漂向何处。
“可有查清,因何致命?”她稳了稳心神,开口问道。
“自缢!”虽然虞泊涯也不相信,但确实是自缢身亡,别无他伤。
虞洛兮不停的呢喃着自缢、自缢、自缢。是不是有人不想让自己寻找生身父母,所以才用了别的手段逼得阿婆自缢呢?
她问泊涯,“阿婆可有亲人在世?”
泊涯就知道她会查下去,便趁早让人将阿婆的情况摸查清楚了,只要她发话,他就带他们来见她。
她沉默良久。
如今苏府的事情还没结束,调查完的信件也还没有送往丞相府,她现在分不出精力去管那些,现在她只能等,她知道,苏将军的那句“明日过后”定是让自己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待过几日这些事情告一段落,再慢慢的查阿婆的事情,只要还有人在,她相信自己总能寻到写蛛丝马迹的。
“你先派人护着他们安危,莫要再出现状况便好。”她今日的任务,就是牢牢盯着柴房里的人,旁的,她不予理会。
虞泊涯点头,起身前去安排。
鸢从房中取来瑶琴,坐在虞洛兮身侧,悠扬的琴声随着时间点点滴滴的飞逝。
虞洛兮觉得自己当初留下鸢,是最正确的决定,大约是因为她经历的太多,所以分外的懂自己的心思,她知道在自己面前,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什么时候将什么话,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每一样,都处理的恰到好处。
就好比此时自己心情稍微有些忧郁,她不会递上自己平时爱看的话本让自己解闷,而是抚琴无言的陪伴。
有些人,虽不够炙热,但相处起来就会觉得犹如温泉般,时时刻刻萦绕在身边的,皆是沁入心脾的温暖。
虞洛兮是这样想的。
鸢也是这样想的。
当夕阳西下,大地铺上了一层暖红,虞洛兮揉揉做的发麻的双腿,站起来扭扭腰身。
“账目可有不懂之处?”她突然间问起。
鸢摇摇头,只是日常的开销结算,不复杂。
但从账目中,她看到了品类繁多的支出,什么买羊买牛,买衣买棉,甚至买针买线都用规规整整的纸张上写明数量和姓名,有些字迹歪歪扭扭的,像是几岁孩童一般,有些很是工整,只是数量和姓名空着,被填上了截然不同的字迹。
她越发对这个山庄好奇,她想知道,这些可爱的人,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孕育出的。
“姑娘何时得空,也带我回趟山庄吧!”她着实想见一见那一方的土地和那一群有趣的人。
虞洛兮望着鸢,神情莫辨:“可曾后悔?”
自自己给她改名为鸢以后,她大约再也没有睡过安稳觉吧,熬夜看账本已是常态,还要每日帮自己涂药,照料自己的起居,她本可不必如此劳苦的,只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句话,她便任劳任怨的做这些。
“不悔!”鸢回答的毫不犹豫。
“那过几日我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你便随我回去吧!”既然决定留她在身边,那么不管是山庄的事务,还是通瞭阁的事务,她都必须能轻松应对。
一提起山庄,虞洛兮心中不免有些伤感,那日之后,便没有见过虞月兮的身影,想必是回山庄了,想到日后还要做的种种事情,不禁有些不忍,但终究是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安然无恙,只要她平安顺遂,旁的,无所谓了。
月兮那日负气转身就走,还未走出大门心中就已然后悔,不该如此冲动不顾后果,但碍于颜面还是离开了虞府。
她没有回山庄,只是去了山脚下葵婆的家里。
一年岁久远的房屋前,两人坐着喝茶,葵婆忍不住的发声:“月丫头,此时你办的实在不妥!”
虞月兮也满是懊恼:“师父,你就别再责备徒儿了,徒儿已是肠子都悔青了,但是我也不能就这样再若无其事的回去吧,倒叫人无端看了笑话。”
葵婆笑了。
她这个徒儿,最是孩童般心性,更是刀子嘴豆腐心,,如今明明知道自己做的过了头,还放不下颜面顾忌左右。
“月丫头,你跟洛兮姊妹数十载,她可是那种爱折人颜面揭人短处之人?”葵婆是看着这三个孩子长大的,心里对这三个孩子的性情颇为清楚,何况听月兮讲述那日之事,也就是些姊妹之间言语误判的小事而已,断不能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让这两个孩子之间生了嫌隙隔阂。
月兮听着葵婆的话,有些动摇,但还是有些抹不开面子。
葵婆像安慰三岁孩童般,慢慢道来:“你终归是个女孩子,迟早是要嫁人的,洛兮和你不一样,她从小都是个牺牲自我成就别人的孩子,若你嫁人了,这山庄大大小小的事件,一时之间谁能接手呢?”
葵婆顿了顿接着说:“你也知晓,洛兮身子一直不是太好,这些繁琐之事要是都落在她肩头,是万万扛不住的,如今能有人帮她分担一二,你应该开心才是,你这些年之所以任劳任怨的处理山庄事务,不也从来都是为让她少些负担不是吗?如今这般计较,可是会让人觉得你的这份关心变了味道的!”
虞月兮眼色暗淡下来,不再言语。
“月丫头,想想你当时跪在我房门前,唯一的心愿是什么!”葵婆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的落在虞月兮的手背上,一个光泽细腻莹润无暇宛如美玉,一个沟沟壑壑饱经风霜宛若树皮。
虞洛兮抬头,心中不停的重复葵婆的话“唯一心愿、唯一心愿、唯一心愿”
忽然间,她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