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桌面摆拍(5)

直到下午茶时间,江潭都没有再打开过微博。课程结束后她并没回宿舍,而是搭乘地铁,前往一家新开的下午茶店,和闺蜜雅济一起去尝尝那里的网红甜品。这项颇具小资情调的活动,是两个年轻女孩早在上个礼拜就相约好了的。

坐在玻璃小桌对面的雅济这天穿一身浅灰色的呢子外套,平整的衣领服贴地绕过她修长的脖颈,以平滑的弧度铺在她肩头,像她那梳理得一丝不紊的黑色秀发一般,给人以娴静大方的印象。

雅济难得地化了淡妆,浅豆沙色的唇釉衬得她的皮肤越发地雪白。雅济生得很美,并非那种高鼻深目的惊艳,而是五官格局皆温婉大气的古典之美,一双眉更是浓长而形妙,不知羡煞了多少苦练画眉的女生。

江潭便想起自己下课后匆匆赶来,此时妆容该浮粉了。她从提包里取出粉饼,想趁店员准备食物的间歇补补妆。

中学时代,雅济和江潭是班级里公认的最漂亮的两位女生。但自从上了大学,江潭开始信奉不化妆则不出门的原则,对她而言,化妆并非对个人面部缺陷的修饰,她甚至对“化妆能让人看起来漂亮”这种说法持怀疑态度。

化妆与素颜,就像运动背心和西装革履,分别代表精致与随性,仅此而已。江潭化妆,就是为使人看得出她化了妆。

江潭先是用粉扑轻按一侧眼底,这时,伴随着轻轻的一声“请您小心”,托盘被放置在她面前。她将手中的东西塞回包中,拿起托盘里的叉子,目光却滞怔地望着立在桌上的小卡片。

雅济似乎觉察了江潭的异样,她并没有当即询问,而是微微侧过身子,方便服务生把她的那份糕点端上桌面,随后轻轻地道一声:“谢谢。”

“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雅济以握一支钢笔的方式拿起叉子,倒转手腕,用叉柄虚指江潭面前的那块歌剧蛋糕。

刚刚把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的江潭,并没有立即反应过来所谓“心不在焉”指的是什么,她怔怔地望向桌上的蛋糕,那原本是一块方正的甜点,光洁醇厚如同镜面的黑巧克力酱,覆着裸露在外的三层蛋糕体,莫名地让她联想到自己桌上的小书架——那是她在睡梦中求思了许多时日,才终于在一家纪念品商店觅得的实物,合心合意。

现在,这块歌剧蛋糕不完整了。它被铲削了一下子,露一个缺口,看缺口的形状,那还是狠狠的一下子。被切过的蛋糕,就不再是神秘的礼物盒了。

雅济也紧接着指出这个事实:“你平时会先给食物拍照,如果你拍不出满意的照片,连我也不能开动。”

“哎,你该阻止我的。”江潭露出十分沮丧的神情,手中的叉子滞在半空中,她看看叉稍的分叉处,那里还沾着几粒从蛋糕上刮蹭下来的碎屑。

雅济是江潭的闺中密友,在中学时代,两个女孩的关系甚至要好到让班主任为此约谈家长的地步。江潭的母亲早亡,父亲江天是一名导演,曾经执导2105年上映的电影《利刃》,大获好评。因此,到了江潭上中学那时候,江天已经一跃成为圈内有名的人物,自然无暇应付学校里的老师,即便是误打误撞地接起了电话,也要胡乱地找个借口推脱掉。

于是班主任只能对独自前来的雅济母亲说:“李雅济的母亲你好,我想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些事情……这样讲吧,我这个人的思想观念比较开明,所带的班上也有女同学在交往男朋友,我觉得这不是坏事,因为年轻人需要对恋爱有正确的认识。”

雅济当时还因为此事,与班主任大吵一架,回到家中后,还劝母亲不必再理会这种没事找事的老顽固,希望她“多向江潭的爸爸学习”。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雅济妈妈轻拍女儿的额头。

“他只是老师。”雅济转向餐桌对面的江潭,朝她眨眨眼:“并没有权利对我最尊敬女士招之即来。另外,这位女士很高雅,不能听乱七八糟的废话,不然耳朵会痛。”

“小丫头别的不学,就会奉承人。”雅济妈妈虽微微绷着脸,却难掩眼里的笑意。

“阿姨做的菜,也特别好吃。”受了雅济的感染,江潭也跟风夸赞起来。不过,一说到雅济妈妈手艺好,江潭就会联想到自家老爸的拿手菜——不知名的糊状物炒黑炭。

几年时光弹指而过,事实证明,班主任的操心确实是杞人之忧、伯虑之愁。江潭和雅济进入了不同的大学,地理位置却并不遥远——仅仅隔着一条国泰路。成年后的她们依然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下午没有课的日子,她们还时常相约一起喝下午茶。

不久之前,雅济交了男朋友,那男孩是高她几届的学长,已经毕业了。说起男友,雅济总是流露出骄傲之情,她坚称他是很棒的小说家,不过脾气执拗了一点,不懂得跟随市场潮流,也不善于迎合读者的胃口,她还提起过他性格敏感,最害怕的东西就是来自出版社的退稿信。

雅济讲述得多了,江潭也对这位至今未曾发表过作品的小说家心生好奇,某日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对他的才华如此确信?我倒是很想见他一见呢。”

“你到底是羡慕我,还是嫉妒他?”雅济先是开一句玩笑,又正了神色解释道:“关于才华,关于潜力,吕不韦公曾说过一句改变中国历史的话——此,奇货可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