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起始

伴着暖人的斜阳,在街边的一间陈旧的书馆之中,正有几个店员用掸子拍落在展列的图书上落下来的积灰,他们都被熏的不由得咳嗦打嚏喷,一边打扫一边抱怨这店也没什么人过来买书,只能干瞅着店里赔本。

而此时,这书馆的馆长,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眯着有些近视花白的双眼,看着外面的高高挂起的太阳,听着耳边店员们的抱怨,心中也道:“这兵荒马乱的年代,能吃饱饭都不错了,谁还有心情来我这里买书看书的,不过,这座城里的同行们都避难去了,就剩我这一家书店了,要是连我也不在了,万一哪天有哪个好学的人,要来读书学习,岂不是没了地方吗?”老人心中还在不停地劝着自己坚持下去,虽然他知道,这家店不黄的可能性很小,要不然这些他视作珍宝所摆放出出来的图书上也不会积攒那么多的灰尘。

而正在这时,突然有一个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的胖胖的小娃娃在他的爸爸的陪同下走进了这间书店,那娃娃想买一本连环漫画回去看,老人店长欢天喜地的给他介绍了半天,最后孩子挑选中了一本上面画着两个剑客在比剑的叫做《剑侠》的连环画,让他爸爸付了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

看着那孩子开心离去的背影,老人店长甚是欣慰,过了一会儿之后,在这个月终于做成一单生意的他此时突然想到了什么事情,从书库中拿出了一沓厚厚的白纸,拿起毛笔磨好墨,顿了顿精神,将自己的所思所想,写在了白纸之上……

飞云奔走雨过愁,百世青山自水流。烽烟散去无一物,不敬千古敬悠悠。

此时,大清年号为光绪十四年,鸦片战争至此已过了将近五十年,各国列强仍对着大清这块世界上最鲜美的肥肉垂涎三尺。而此时的大清,无论君主还是百姓,仍然活在“大清之国国富昌盛,列强无人敢犯”的美梦之中,却在梦醒时分之前,在GD省的广州城中,一场悄无声息的民族尊严之战,正悄然打响。

广州一带的一个码头上,此时正值上午,一帮脚夫正忙碌的卸下从西面八方而来的一船又一船的货物。

这个码头每天至少有几百条船往来搬运货物,脚夫每天为了几个辛苦钱,都是在这儿搬卸货物,反反复复。这码头也总是这样人头攒动,水泄不通。

这时,从南边的方向来了一艘白色的大轮船,那邮轮有二三层楼高,看着十分豪华气派,与这码头平常出入的货船只的风格截然相反,脚夫们不由得驻足观望,互相说道这开过来的肯定是哪个大富豪英国佬或者法国佬的船。

等船靠了岸后,果然从里面出来了几个身着燕尾服的洋人,衣着华丽,后面跟着几个像是他们手下的洋人一起下了船。码头上有来往的洋人倒不少见,但是看这几个洋人穿着这么讲究的倒是少见,与平常看到的监督脚夫干活的洋人截然不同,有脚夫说道他们肯定是广州里哪个大厂子的老板。

那几个洋人四处看了看,互相交谈了几句,跟后面的手下说了几句话。一个手下便冲脚夫们用生硬的中文喊道:“过来几个人,帮我们老板抬东西,抬完以后一人一百文钱。”脚夫每日的薪水是三十文钱,这一百文钱相当于三天的酬劳,顿时一帮脚夫过来自告奋勇,那手下挑了几个年轻力壮的脚夫。一边指挥他们去船上搬下来几个大木箱子,一边反复说道:“你们几个都给我小心点,里面装的都是贵重的东西。都轻手轻脚的,要是颠动坏了什么就打断你们的手脚。”脚夫们平常给洋人数落惯了也不敢回嘴,只得慢慢地轻抬轻放,把货物当做自己的小心肝。

他们搬下了五六个箱子以后,船上还剩一个最大的箱子。要四个人一起才能平稳的搬起来,那洋人手下说道:“这个你们可千万小心,这箱子的东西是最贵,你们慢一点,可千万别......”

这时,脚夫已经把那个箱子搬出了船,刚下到码头。没等这个洋人手下说完,突然,从船的上甲板上跳下来一个人,没等几个人反应过来,那人不偏不倚,正好跳到了那箱子上,脚夫吃不住劲,手一松,那箱子重重的掉到了地上。

几个脚夫顿时就吓得说不出来话,感觉个子心脏也像这箱子一样跌落在地上。众人呆呆地看着那个从上跳下来的莽撞人,见此人一看发型服饰就知道是个日本人。他身着一身蓝色和服,脚踩木屐,发型是非常醒目的月代头①。此人面相英俊,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兴奋地四处张望。

那洋人手下见是他却也不不像刚才那么嚣张了,不敢吱声,洋人老板赶紧跑了过来,对那日本人大声申斥道:“有船门能走你不走,怎么想着从甲板跳下来,这箱子是这船上最贵重的,要是摔坏了我可要你赔!全款!不许按揭!”

那日本人听了后赶紧从箱子上跳了下来,脸上倒是充满歉意,而后居然还用一口流利的英语说道:“抱歉抱歉,这船颠了好些天我都受不了,这一靠岸我就急不得了,赶紧出来透透气。这箱子里面装的东西多少钱,到时候找我爸爸,他会给你的。”

那洋人听后也无可奈何,叹气道:“好吧,反正你父亲也给得起。我这次真不应该把你带上。你怎么不跟你父亲的船去厦门,非要跟我们一趟呢,玉山信元?”

这个日本人名叫玉山信元,他笑道:“哈哈,那厦门我去过,没有什么好玩的,听说清朝的广州有不少好玩的,正好跟你们一路啦。”

洋人手下赶紧把那摔在地上的箱子打开,里面装的是十多件上好瓷器,好在有棉花包着,只有一个青花瓷的花瓶碎掉了。

玉山信元指着瓷器,向那洋人老板问道:“威廉先生,这是你从BJ城弄出来的瓷器吧,怎么不往你的大不列颠运,孝敬你们女王,反而运到广州来干嘛?”

“我这次来要在广州选好一块地准备再开一座炼铁厂,可那个两广总督李瀚章②把着,就是不把那块地给我,我听说那块地后来被一个中国人买走了,听说那人很喜欢瓷器,就搞了这一点给他,肯定能把那块地要过来。”

“那就祝威廉先生好运。我准备四处转转,咱俩就此分头吧。”

“我知道你要去哪儿,你可小心点,现在日本和清朝的关系可不太好,你在这广州城走起来可太招摇了。没准谁在背后踢你一脚,捅你一刀,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切,来一个打一个。现在大日本早不做大清臣国了。我就要在这儿横行无忌,谁也拦不了我。”

威廉不屑道:“这大清的肥肉可不能落到你们这帮白眼狼的手里,你们不得把骨头都吃干净。”他看自己的皮鞋溅上了些灰尘,向旁边的下人递了个颜色,下人从兜里拿出了一盒子递给了他。

玉山信元看了一眼,有点奇怪,说道:“威廉先生,您还好这口啊?倒是没想到。看来真是钱多了就学坏啊。”

“我可不沾这东西,”威廉说道,他转身跟手下人道,“随便找一个人来。”那下人立刻从脚夫群中拉过出一个人来。威廉打量了一下这个脚夫,拿手里的盒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用汉语说道:“你认得这个吗?”

那脚夫眼光登时放的极亮了,连忙点头道:“认得认得,是福寿膏③啊。爷,您老这是要赏我?”

威廉笑道:“可以赏给你,不过有个条件,”说着伸出脚来,道:“你看我的鞋,刚下船就落了灰。”

那脚夫立马明白,忙道:“知道了,爷。小的给您舔干净。”说着马上跪了下来,伸舌头就在威廉的鞋上添灰。威廉和他同行的洋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威廉笑着转过头来对信元道:“怎么样,人家随随便便就肯给你当狗。横行无忌不是轻轻松松吗?”说着把福寿膏的盒子扔给了脚夫,脚夫马上捡了起来揣在怀了冲出了人群去找地方享用。

信元不喜欢看这种故意戏弄人的场景,叹了口气,一言不发。

这时人群中突然又有一个脚夫冲了过来,众人猝不及防,见他一个滑跪,跪倒威廉的面前,抱住威廉的腿,哀求道:“爷爷,行行好,我也给您擦鞋,您也赏我一块,我三天没吸了,瘾犯了快要死了,您行行好,行行好吧。”

威廉这人有些吝啬,玩性一过,便不愿意再给其他人施舍,见那脚夫衣着甚脏,厌恶之情陡然而生,直接飞起一脚把他踢开,骂道:“给我滚,没时间搭理你。”

那车夫当真是烟瘾大犯,也不管不顾,对着就这几个洋人就是一个劲的磕头如捣蒜一般。洋人们也只是嘲弄地看着他,并没有一个打算施舍。

车夫看洋人不肯给,看到旁边的信元衣着华丽,赶紧爬到他的面前又要磕头。

信元见状眉头紧锁,突然喝道:“给我起来!”说着一脚轻踢了一下脚夫的肩膀,那脚夫本来就要跪下了,被他这一踢身体不由自主向上,竟然借着这力一下又站了起来,也没有往后仰翻,看来这一踢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

威廉一旁直挑大拇指,赞道:“好本事啊,我今天可又看到信元君显身手了,不过这个小玩意可不过瘾,得看你动真格的跟人打才好玩。”

“我辛辛苦苦学来的本领,倒被你当耍猴看了。不过今天就是今天了,我可要找找广州地界的武林高手了。”

信元把手搭在那个惊魂未定的烟鬼脚夫肩上,竟也用汉语说道:“小兄弟,问你,还想要福寿膏吗?”

那车夫点点头,道:“要、要。爷您说,我什么都可以干。”

“不用你干啥,不用紧张。你知道广州城里有名的武馆吗?带爷去耍耍。”

注:①月代头:古代日本武士所梳的头型。

②李瀚章:时任两广总督,为晚清名臣李鸿章之长兄。

③福寿膏:鸦片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