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伟伟没有报案,默默地离开了停尸间,请刘医生帮忙查了父亲器官受捐者的名字,而刘医生给相关部门打电话时,那份久岛慎请人提供好的证明材料,刚好准备完毕。刘医生将材料递给了徐伟伟,上面写着和徐兆靖一样配型的病人名字及工作经历。徐伟伟没再说什么,邵佩茹也没再追问。
之后,徐伟伟要了殡仪火化服务的电话,联系了徐兆靖的后事。
邵佩茹完全听从了徐伟伟的话,全部交由他去处理了。
邵佩茹对于徐伟伟暴躁过后,又表现出的极度平静,感到非常不适应,但又无法言明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内心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总有一些慌张。
邵佩茹,这个资深的心理学家,终于开始怀疑,自己的儿子,其实有着很严重的心理问题。
新的一天到来,徐伟伟颓废地出门,一手拿着徐兆靖的骨灰盒,一手拿着徐兆靖的遗照。内心极度挣扎着。他跟邵佩茹说好,今天会独自前去医院给介绍的一块墓地安葬骨灰。
尽管阳光晴好,徐伟伟的内心却极度阴霾。
墓地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将墓碑树好,照片及遗物都安放在墓穴里。
徐伟伟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前浮现出小的时候的自己,懦弱无助。现在回顾,虽然每次需要父亲在场的家长会,他都不在,但老师同学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歧视。倒是他自己,总换位成同学和老师的角度,在冷眼看着自己,心里鄙视着,嘲笑着,“那个徐伟伟,爸爸从来没参加过家长会,他到底有没有爸爸啊。”
“可能有,但是不喜欢这样的儿子吧!”
“看他长的又瘦又小,性格又弱,爸爸怎么会喜欢儿子是这样子的。一点男子汉的味道都没有啊!”
徐伟伟心里的小魔兽好像又要跑出来了,他压抑着,压抑着。
墓碑上徐兆靖的遗像,安静而慈祥,一点也不像徐伟伟记忆里的模样。
徐伟伟十一岁那年,因为总在揣测同学和老师对他的看法,总是有幻觉跑出来,几近崩溃。一天夜里,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精神上出了问题,又不敢跟妈妈说,便打开了电脑想查明一下。
午夜一点半,电脑里跳出来了一个广告,“你想成为真正的男子汉吗?点击一下,来战!”
一个冒着黑烟的魔鬼若有若无地出现,引诱着他,怀着好奇的心,完成了一个又一个的任务。徐伟伟居然完全忘记了他想到网上来咨询的是他的心理问题。
起初徐伟伟只是因为好奇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游戏,才点进去做了前期一些很简单的任务,但是随着对这个游戏逐渐熟悉,任务也渐渐地变得复杂而血腥起来。其中不乏一些惊悚的画面,需要玩家在黑暗的场景里,躲避别人的追逐,潜入医院盗取人身器官再逃离,也有要求去太平间盗尸的。在游戏世界中,任务的完成度可以直接和游戏点数挂钩,而玩家可以用赢得的游戏点数去兑换更高级的装备以便更轻易地完成下一次任务,从而完成循环。
游戏越是惊悚,徐伟伟越是可以忘记白天学校里发生着的,自己臆想出来的不好的事情,那些事情,让他害怕接收别人眼光,让他忍不住去揣测人性的扭曲,让他成为了双面人。在游戏的世界里,他忘了那个弱小的自己,他变得杀人如麻,变得毫无人性,变得像个嗜血的狂徒。他曾想像着,那里面的谁,会是自己的父亲,从未过问从不关心自己的父亲!取之肝脏,完成交易!
但是当徐伟伟有一天发现自己虚拟帐户,可以和现实中的银行账户有转帐功能时,他开始慌了,他试着,接受着一笔接一笔的现金报酬,十年多的时间,只要徐伟伟在午夜爬起来,走进电脑里的游戏世界,他就可以操纵人体的器官交易,可以变现,可以成为那个世界的大佬。
究竟是游戏和现实真的有联系,还是自己的臆想症又犯了导致已经开始逐渐分不清游戏和现实?
徐伟伟的眼睛无比的干燥,他希望自己可以有眼泪流下来,为了自己已逝的父亲。他又希望他可以坦然地在父亲未死的时候,凶凶地面对他,跟他说,“徐兆靖,你这么多年,就知道跟你后来认识的相好的过日子,你自己的儿子你都不管,你知道他在世上做恶多端吗?你知道他杀人如麻吗?你知道你身上的器官,很可能就是他的一个指令被人给挖走的吗?!”
墓地周围,有一股阴冷而强烈的寒风吹过,徐伟伟冷不丁的一个哆嗦,他那已经蹲的太久的双腿已经完成麻木了。徐伟伟缓缓地站了起来。
“结束了,徐兆靖。你在下面好好的安息吧,我会尽快去下面找你。这辈子你逃了,下辈子可别想!”徐伟伟对自己轻声嘀咕着。
徐伟伟收回了凶狠的目光,换了一副温柔如水的面容。他要回去安抚妈妈。那个善良的女人啊,从来没有恨,救了那么多的人,到头来,自己什么都没有得到。千万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样的!
怀着内心极度挣扎,徐伟伟背负着比十一岁时还要重的担子,缓缓地,漫无目的地,从陵园里的小路,走向了洒着些许阳光的大道上。
邵佩茹的电话一直不接,Vivian正在想该不该直接过去看她,邵佩茹的电话却打过来了。
“邵医生,您没事儿吧,徐先生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我没事儿,这两天,全靠伟伟在操办徐兆靖的后事。他在的时候,我就没接你的电话,现在他去墓地了。”
“徐伟伟的情绪还好吧,听你说起过,他和爸爸这么多年也没怎么见过,应该,不会太难过的吧?”
“还行,二十五六岁的孩子了,应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邵佩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像被刀子割了一下似的,有些疼疼的,她又想起前两日在徐兆靖的停尸房里,自己被伟伟猛地推了一把的那个瞬间,以及徐伟伟眼里的,那一闪而过的暴怒。
“那就好,我已经考虑想回到B市来工作了,实验室那边,我也在着手将一些数据重新整理,回到B市接着做一些研究工作。”
“那太好了,除了之前的一些没了的案子,我们确实应该将Leo和Vivian留下来的课题做完了。”邵佩茹终于舒心地长出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