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绕出了村子,去了村头。
顾乔这才发现,村头往梅家村的方向,山脚下单独有一户人家,与顾家村隔着一段距离。
那户人家就只有一间房子,屋子破败不说,还有些歪斜,看上去摇摇欲坠,让人怀疑一阵大风刮过来,就能把它吹倒了似的。
这一日天气不大好,没有太阳,屋子位于山脚下,被两丛高大的竹子笼着,看上去阴森又荒凉。
冷风一过,吹得竹叶发出幽咽声响,更是令人悚然。
顾凌走到离屋子还有几丈远的地方就不肯继续向前,顾乔走了两步发现自己衣角被人拽着,不禁回头,“你干嘛呢?”
“要不我们还是别去了吧,让你奶奶她们来不就好了?”顾凌打起了退堂鼓。
顾乔摇头,“不行,我得去。要不你别去了,我自己去,反正就在前面。”
顾凌面露难色,只是依然不肯松开拽住顾乔衣角的手。
“放手了,我过去了。”
听到这话,顾凌耷拉下脑袋,这才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顾乔转身,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抬步继续往前。
其实她心里也跟打鼓似的,尤其想到那老人的倒三角眼,还有她看自己的眸光……
嘶!
顾乔顿时打了个寒颤,紧接着摇了摇头,将这些想法强行摁下,加快步子,很快来到房屋前。
房屋旁边就是竹林,此刻靠得进了,更显阴冷,呼啸声也更大了。
顾乔不禁拢紧了衣服,明显感觉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她小心翼翼地朝破败的土坯院墙靠近,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
刚想要敲门,突然感觉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自己,紧接着肩头被人一拍。
“啊!”她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顾凌,不禁失声,“吓死我了!不是,你怎么又跟来了?”
顾凌也被她吓了一跳,刚准备回答,一道喑哑苍老的声音陡然在他们身侧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啊!”顾凌和顾乔双双被吓得跌坐到地上。
他俩抬头,然后就对上了老妇人那双阴森凛然的倒三角眼。
顾凌连忙抓紧了顾乔的手,声音颤抖,小声道:“她从哪儿冒出来的?”
顾乔迅速扫向四周,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不禁悚然:明明刚才这里都没有人的。
“四、四姑祖?”她颤声喊道。
然而老妇人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声音一般,只见她拎了一只水桶和一把木瓢,然后自顾自地浇水,并念叨道:“这嫁接的梨树啊,能不能活,端看这接穗能不能适应这砧木。”
说着,她将水浇在了梨树根部,又道:“移花接木,若这枝条不舍旧根,时常眷念,只会日复一日的枯萎下去,且不谈开花结果,只怕连活命都难。可惜啊可惜……”
说完,她将瓢放进水桶里,然后抬步进了院子。
顾乔坐在地上,一颗心跳得飞快。
为什么她有种四姑祖一语双关,说的不只是梨树更是她顾乔的感觉?
她忍不住伸手撑起身体追了上去,喊道:“四姑祖!”
老妇人却充耳未闻,转身就关院门。
顾乔伸手抵住院门,急忙问道:“四姑祖,您是不是知道什么?”
老妇人这才抬眼看她,一双眼睛里迸射出精光,但那精光转瞬即逝。
“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定数。既来之,则安之。”说完,她径自锁了院门,直接把顾乔关在了门外。
顾乔看着老人蹒跚远去的背影,直到人进了屋子没入黑暗当中,直到自己的视线被紧闭的门扉挡住,她才回过神来。
既来之,则安之?
移花接木?
若不舍旧根,活命都难?
……
“喂,你怎么了,神不守舍的。”顾凌推了推她。
顾乔这才反应过来,然后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揪住心口的衣服。
是要放下异世的顾乔,安心地做顾家村的顾巧儿,才能谋得生路的意思吗?
“喂!你不会是被吓傻了吧?”顾凌再次用力地推了推她。
“我、我没事。”顾乔这才回应他,然后说道,“我们回去吧。”
等到了村里,和顾凌分手后,顾乔依旧觉得心里很乱,突然不想回家,于是转身往村头的河岸边走去。
不管那四姑祖说的是什么意思,自己始终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用怎样的身份与顾婆子和梅氏相处的问题。
顾婆子和梅氏拿她当至亲之人,她自己虽然也在努力回报,但其实内心仍有隔阂。
这对顾婆子和梅氏其实是不公平的。
而自己在这个世界,可能还要生活很久、很久,甚至有可能直到死亡那一天,所以她要彻底接受顾巧儿这个身份吗?
站在河岸边,她不禁盯着河水里倒映着的自己。
顾巧儿这具身体,竟然与她小时候一模一样,顾乔根本无法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是谁?
她到底该怎么办?
“丫头,看什么呢?这样看鱼儿可不会上钩。”一道爽朗沧桑的男声传来。
顾乔抬头,就看到之前赠送鱼苗给她的那位外叔祖撑着竹竿划着竹排朝她的方向赶来。
竹排破开河面形成一道道往后斜拉的涟漪,梅崇岭站在竹排上,头戴斗笠、身穿短褐,看上去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外叔祖!”顾乔不禁喊道。
“呵呵!”梅崇岭呵呵地笑了起来,然后从竹排旁拉出了一个网兜,“你个丫头,好几日没见你,你看看这是什么?”
网兜一出水,里面就露出了好多肚皮雪白的鱼儿,一条条都在活泼地跳动。
顾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感慨道:“好多鱼!”
“这几天捕到的,哈哈,全给你了!”梅崇岭笑道。
“全给我?”顾乔难以置信。
“对啊,全给你!快来捉。”梅崇岭连忙将网兜提起,然后从竹排上取下木桶,伸腿一迈,从竹排上走下来,然后蹲在河岸边,将鱼苗一条一条地装进去。
顾乔也跟着蹲在旁边帮忙。
鲤鱼滑溜溜的,握在手里还有些冰凉。
顾乔刚将鱼握住,梅崇岭手中的鱼尾巴便一甩,立即溅了她一脸水。
顾乔连忙眯眼,然后就听到梅崇岭爽朗的笑声,再睁眼一看,那竟是一条巴掌长的鲫鱼。
“今儿收获多,这条鱼给你拿回家炖汤喝!”梅崇岭说着,扯了河岸边的草茎,将草茎自鱼鳃穿到鱼嘴,把鱼给穿了起来。
“我不能收。”顾乔连忙推拒。
这年头,油米都贵,何况是鱼肉!
她哪能白白收别人东西。
“听你舅舅说你病了,来,外叔祖给的,给你你就拿着,好好把身子养好!外叔祖还等着看你把鱼儿养大呢!”梅崇岭不由分说地把鱼塞到了顾乔手里。
顾乔愣住,脸上被水溅到的地方与手中的触感都很冰凉,可一颗心却暖暖的。
她正要说什么,身后就传来了顾凌的呐喊声。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不由得回过头去,然后就见顾凌气喘吁吁地朝她跑来。
“顾巧儿,不好了,你家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