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抢救

当时,我的爹妈正和娃子们坐桌上吃午饭,突然门前闪了一道光,紧接着冲进一个小伙子。小伙子不是本地人,陌生的面孔和紧张的表情让家里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同时产生一种极不好的预兆。

爹妈赶紧上前迎接,请那小伙子坐下来说话。小伙子摇摇头,结结巴巴地说了二姐引爆自杀的事。话还没说完,妈就晕了过去。爹赶紧叫人把妈弄醒,然后就追问那前来报信的小伙子,二姐究竟怎样一个情况,炸成个啥样儿,现在在家里还是在医院。小伙子就说二姐被炸开了一边嘴,血流了一地,现在已经送镇医院,是活是死不得而知。爹焦急地看着妈,等妈回过神来。听说二姐引爆自杀,还炸开了一边嘴,想着大约是没命了,一家子哥兄姐妹都急得哭了起来。

妈被人灌了几口糖水,慢慢醒了过来。醒过来的妈,叫一声我那苦命的儿,就放声大哭。爹推着妈说,先不急着哭,我们下去看看再说。妈这才赶紧起床,陪着爹一路前往镇医院跑去。

爹走在前面,妈跟在后面,心情急切的他们,先是跑,后是走,急起来就跑,跑累了就走,几乎是跑的多,走的急。

爹妈赶到镇里时,二姐已经被那边的人送到镇医院,只是还连竹床摊在那医院的走廓上。医生们刚吃完午饭,但还没到正式上班的时间,因此主要的医生,都还没到。几个不管用的护士,倒是走过来看了看二姐,但听说二姐是引爆自杀的,那些护士又都走过去了。摊在那里的二姐,在竹床上轻微地拉动着,分明是一个马上就要断气的人了。爹急得没有主意的时候,妈就说了在镇里当妇联主任的二妈,还说上次强强的得救,就是她帮了忙的。爹就和妈赶紧去找那在镇政府里上班的二妈。

二妈听说了事情经过,就埋怨起二姐,说二姐本就不该产生这样的念头。那年月自杀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是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的事,因此二妈就一路走一路发埋怨,并急匆匆往医院这边赶。

二妈进来的时候,已经有医生开始准备上班了。二妈再次找到医院的院长,说了自杀者与爹妈的关系,同时也暗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那院长不敢得罪二妈,就指派一个医生赶紧过去查看。那医生似乎是上次受了委屈,又象是上次的那个专家出尽了他的风头,显得极不高兴,他一边按部就班地检查二姐,一边抱怨我们家怎么老是出事给医院添麻烦,并指责二姐这种不负责的自杀行为,满口的怨气一直不歇。二妈知道医生说的也有道理,但还是对医生说,治病救人要紧,并用了一句***的话,救死抚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

那医生似乎没听进去,他象征性地检查了一下二姐,然后把被角一回,对爹和妈说,我看没有什么希望了,即使救活了怕也是个大负担,残疾人了。妈听医生这一说,赶紧跪下对医生说,残疾我也要!只要能让她活过来,再大的负担我们也要!

医生被妈的那几句话感动了,他叫护士弄来药水,开始清洗二姐炸伤的伤口。二姐满口的血,还在流放,医生一边止血,一边清洗伤口。二姐的嘴里,已经没有了一颗牙齿,半边脸肉耷拉着,象一块软皮。医生让护士找来针和线,又叫人打了麻药,过了一会,就开始象处置牲口一样地处置起来。二姐被医生重新缝起的半边脸,塌陷着。医生将针和线甩到一边,先叫人给二姐挂针,然后对我的爹妈说,能不能活,就看她的造化了。临走时,又没好气地丢下一句,不想活有多种办法,何必这样麻烦人呢?

如果是别人说这话,爹妈肯定不答应,因为是医生说的,还得指望这医生来救活二姐,爹妈不仅不敢说什么,还得忍受着医生的这些难听话。

医生走后,爹与妈就守候在二姐身边,等待着二姐的复活。看到二姐被炸得这么惨,爹和妈就心如刀绞。要知道二姐会是这个结果,当初就是打死他们,也不会把二姐抱给人家的。想到这里,爹就一脸的后悔,妈就直掉眼泪,并在掉眼泪中感叹,就算是一人少吃一口,也不至于会饿死哪一个的,让娃子落得这样一个下场,我这做娘的真是有罪呀!

莫说莫说!爹也自责道,要怪就怪我!我当初要是坚持不让抱走,娃子也不至于有今天了。

正当爹妈各自抱怨时,二姐的手动了一下。紧接着,二姐睁开了眼睛。看得出,麻药过后的二姐,复活了。妈甚至有点激动,她含着眼泪看着二姐的,我的儿!你醒过来了?

二姐含含糊糊的唔了一声,看得出她是因为嘴痛和没牙而无法说话了。不能说话的二姐,越发痛苦,痛苦的二姐,看着爹妈就只是流泪。爹妈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想要安慰二姐,却不知从何边说起。三个人彼此相望的时候,二姐突然伸出了她的一只手。妈以为二姐是不是要喝水什么的,就看着二姐的下一步,没想到,二姐的手突然抓住了那个吊水针的管道,并近乎疯狂地一扯!二姐的突然举动,让妈吓呆了,爹也吓呆了。

你这是咋的?妈不解地看着二姐问。

我不要活了!二姐不顾嘴痛,拼命地嚷出一句。

你怎么能不活?爹批评道,你还有爹妈没死,你不活就是不孝!无奈的爹,不知道如何阻止二姐的想法,只好拿孝道来指责二姐,爹和妈还指望你将来送二老上山呢!真要想死,真应该死在前头的,不应该是你,是我们呢!

娃子呀!妈不知道如何劝阻,情急之下双脚一软,跪在了二姐面前,并看着二姐说,你能活不活,我们还有什么指望?不如我和你爹,先走一步好了!

二姐陷入到极度的难为之中,她痛苦的表情和扭曲的嘴脸,让人感到既可怜又可怕。父母不想再说什么话来逼她,二姐也不再冲动逼爹妈,双方僵持了一会,终于趋于平静。

平静的二姐,想要说什么,却又不敢说,便只好独自流泪。

看着独自流泪的二姐,爹妈再次心如刀绞。

爹妈和二姐就这样彼此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再用语言交流,而是用眼神来沟通。在这种彼此的无言安慰和沟通中,二姐似乎看到了一点点生的希望。然而,爹和妈却只是用眼神来安慰二姐,却不说出埋藏在心底的那些话。不知情的爹妈,仍然抱着一个道德的信念,因此那个家里,还有一个活人。

然而,二姐却在那一点点的求生欲中,期待着爹妈的主动开口。

七天以后,二姐的处置得到了回应,她没有发炎,脸上被缝上的线也抽了,可以出院回去疗养了。

那边的两个小伙子抬着二姐,带着爹妈,开始出发。

担架来到一个叫猪草树沟的三叉道口中,两个小伙子停住了脚步,不知往哪里去好。往前的两条路,一条是通往二姐的老家,一条是通往二姐的后来的那个家。没有歇下的担子,就压在两个小伙子的肩上,爹妈不知道如何决断是好,只叫了一声走,把决定权交给了那两个小伙子,两小伙子便试探性地将脚步迈向二姐的后来那个家。可才走一步,二姐就从担架上翻起身来,极恐惧地在担架上翻滚。

爹妈都看到了这一幕,但妈不敢表态,爹试图扭过脸去,却不忍心,老泪也随之纵横。妈下意识地去看二姐,二姐差不多从担架上站了起来,似乎那担架再朝前一步,二姐就会从担架上跳下来,落于悬岩坠身而死。

往这边!妈大声呐喊,并跑过来哄着准备跳下担架的二姐说,我的儿!妈今天当个家,不让你回那边,让你回我们的老家!没人养你,妈养你!

二姐被感动了。被感动的二姐含着眼泪对妈点了点头。

两小伙子就抬着二姐,往富家山的方向行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