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烁,终于轮到写这个人了。
那天我跟倍儿从网吧走出来,外面沥沥的小雨没有打算要停下来的意思,我跟倍儿任由雨水滴落在自己的身上,没有打伞,更没有闪躲,我们低着头不说话,各自想着各自的事,往度假酒店缓慢而无声的走去,下午我们还是要回去继续上班的。小毛默默的跟在我们身后没敢多问什么,他那天下午休息,所以把我们送到酒店后便离开了。
到达酒店,已经迟到了一个多小时了,大家都各自忙各自的,没有人发现我们的到来,忽然一条毛巾递到我的手上,自己没有抬头看那张脸是长成什么样子,只是接过毛巾赶紧擦了擦脸,然后递给了倍儿,这个递毛巾的人就是杜烁。刚刚把脸擦干,领班便突然出现在了我和倍儿面前,全然不顾及我们失魂落魄和哭肿了的双眼的样子,依旧摆出一副很严肃的面孔,厉声问道:“你们为什么迟到?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怎么上班啊?”
“对不起。”我低着头很轻声的说出了这三个字,声音轻到自己都快听不到了。
然后杜烁立马挡到我面前拍了拍领班的肩说到:“哎呀,我刚刚让夏天她们俩个帮我去东院那边收了一下酒杯,这不下雨也没拿伞就弄湿了,给个面子吧,老程。”
这是一个很容易就能被拆穿的谎言,但是领班看了他一眼,又瞪了我们两个一眼,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离开了。杜烁转过身来冲我笑了笑说:“快去换身衣服来上班吧。”我看了他一眼连声谢谢也顾不上说便从他身后离开了。
然后整个下午我都无法在工作状态中,可儿姐看出我的焦虑和不安对我说:“夏天,你要有事就去解决你自己的事情,我帮你看着,没关系的,去吧。”
“可是领班他......“
“放心吧,他也就是吓唬你们新来的,我跟老程很熟的,没事的,快去吧。“
“那我去打几个电话,可儿姐,谢谢你。”我用感激的眼神看了可儿姐一眼,便转身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然后我用颤抖着的双手拨通了家里的第一个电话。电话的那头是妈妈不断的哭泣声,一直说着那听不清的五个字:你给我回来。
“回家吧。”是爸爸的声音。
我停顿了一会,没有哭,只是觉得太久没有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了,然后我说到:“爸,我现在很好。我很安全,你们不要太担心。我找了一个服务员的工作,我现在在上班时间,我下班再跟你们打电话。”说完这些话后没等爸爸再开口我便结束了这次通话。我不敢再说太多因为我听到妈妈一直在哭,很怕听着那些起伏不均的哭声,也很怕听他们反复的说着让我回家的话。
之后我的手机便不停的响起,第一个依旧是姐姐,她的声音显得那般兴奋。
“天天,现在安全吗?在哪里?”
“姐……”
“姐过去接你回家,快点告诉姐过的好不好?”
“不,姐,我还不想回去,我现在很安全。我还找到工作了。”
舅舅的声音:“天儿,是不是苦到自己了?过的好不好?还有钱用吗?你给舅舅个卡号,我给你汇点钱过去。”
表哥的声音:“夏天,现在安全吗?没事了吧?早点回来啊。我们都等着你呢。”
可可的声音:“夏天,真的是你,你想死我们了,你跟倍儿还好不好?回来吧,快回来吧,大家都等着你们呢。”
还有茉莉,她说:“我真的以为那天是最后一次见你了,你知道所有人都觉得我知道你在那,因为我是最后见你的人,她们使劲问我你在哪,我多想知道我是真的知道你在那呀。你赶紧回来吧啊。我这些天都快哭死了,你赶紧给我回来听到没有。”
……
反正不管有多少人给我打电话,我除了报平安和沉默,就是一句我现在还不想回去。是真的还不想回呀,就觉得我跟你们报过平安了,我没事,我既然都出来了,那就不回去了,等挣到钱再回去吧。现在回去觉得还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干呢,怎么就能回去了呢。
到傍晚的时候,我给贝若森打了一个电话:“是我”。
我似乎能感觉到他正在床上躺着忽然坐起来的那一刹那,电话那头很气愤的语气,他很大声的说:“夏天,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发现你简直是个疯子。”
我对他的语气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听了太多别人关心我劝我回去的话语,他突然对我发火,我一下子反应不上来要怎么怼回去了,我刚刚张口说了一句“我……”
他便立马大声吼起来:“你,你真的是太自私了,你真是成为了众人的焦点啊,你真是厉害啊,你让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你知道吗,你现在很满意了是吧,你是不是傻啊你,我从来都没发现你是这样一个人……”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挂断了他的电话,然后他立马回拨过来,打了两三个我没有接听,他便没有再打过来了。本来是想给他报声平安的,现在看来他只觉得我故意害了他,根本也不关心我在哪里是否过的安全,所以也没有这个必要了。听到他说那句别人都在指责他,我也就明白了他为何生气,想必我消失的这段时间里,大家为了找我翻边了我所有的踪迹,然后发现了他这么一个人吧,大家一定查到我去莲州见他一面的事情了吧。可以想象的到这段时间他一定不太好过。大家找不到我们,就肯定会找一个发泄口。恨我也算是理所当然吧,毕竟其他人指责他的时候,他定是不敢还嘴只能默默接受的。说不定大家还觉得他是把我怎么着了呢,可我怎么可能会是故意而为之的呢,只能说那时候太年轻了,没经历过世事没有思虑周全。更没想到大家会报警,会那么努力的找我,如果我当时会想到这些肯定不会去见他最后一面,留下一封信给他就够了。这段时间确实算是冤屈他了,毕竟我的离开真的和他没有直接关系,但是贝若森,这或许就是天意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我从不会害你,这只是上天对你朝三暮四的惩罚罢了。
那次我去找他,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这次的电话,却是我们最后一次通话了。这算是我们之间真正结束的标志吧。现在想想,其实他骂我的话很对,我就是自私,只是当时除了他大家都在关心我,都想让我赶紧回去,所以不敢对我说出太重的话语,我就是傻而不自知罢了。
打完这些电话已经很晚了,我坐在宿舍门口的木桩子上一个人发呆,倍儿走过来在我旁边坐下。对我说:“电话都打完了吗?”
“对,该打的电话都打完了,跟大家报个平安,你呢?”
“我也打完了,我爸妈叫我回去。”
“那你怎么想的?”
“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特别不想回去,既然都出来了肯定就不回去了,这么回去会觉得很不甘心,而且我也不想上学了,不上学在那不都是打工吗,你看我们现在可以养得起的自己了呀。我也挺喜欢杭州这个地方的。”
“嗯,你不回去我肯定也不会回去,我听你的。”
“倍儿,你不想回去不会是因为小毛吧?”
“不是的,夏天,我不回去肯定是因为你呀,我现在也不想回去,但我没有那么坚定,所以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但你要是走了那我肯定也是要走的。”
“好,那我们就不回去。”
“嗯。”
自从上次递给我毛巾之后,杜烁便会时不时的在我身边出现,有时递给我一个熟透了的柑橘,有时送我一盘切好的菠萝或是西瓜,或是一块从厨房偷来的东坡肉。反正就是总给我吃的东西,但是他可不是厨师,他就是个传菜的,跟后厨混的好一点而已。
除了这些,他还会在我们休息的时候,老是坐在我旁边,手机里总是反复的放那么一首歌,那个时候很流行的歌曲,李圣杰的《手放开》,然后还轻轻问我好听吗,我就装作没有听到他的提问,从不理会他。
他也会在我忙的时候突然就到我身边来帮我收台,帮我清洗酒杯,就是我不说话也会帮着我干活……
然后我就开始注意到了这个人,知道了他的名字叫杜烁。刻骨铭心的两个字。是的,我之前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其实当时很多人的名字我都不知道,那个时候真的是没有其他心思去关注身边的其他人和其他事。而且现在时隔这么多年我已经不太记得他长什么样子了,不知道怎么去形容他,人们说到最后没有走到一起的人便只会记得对方的名字了,这句话原来是真的。反正他眼睛很大,双眼皮,皮肤很白,因为我还记得可儿姐那时候跟我们开玩笑说过:“你们两个都长得这么白,眼睛还都这么大,将来生的宝宝一定特别好看。”我当时听了就特别害羞的还红了脸。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可儿姐的嘴边全是他的好,可儿姐对我说杜烁是她认识的人中少有的重情讲义之人,说他是个正直的人,还跟我说,如果一个男孩跟一个女孩在一张床上一个晚上,只是聊天的话,那她只相信杜烁能做到。后来我才想到,可儿姐跟杜烁的关系并非那么深厚,又怎会如此了解对方呢。否则为何后来的杜烁再不曾跟可儿姐有过联系,为何杜烁跟很多人借了钱唯独可儿姐没有借钱给他过,他们之间也就像人走茶凉般的同事关系而已。真是不知当时的杜烁用了怎样的手段,让可儿姐这般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