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停不住的山地车》：迷街

皮卡两眼瞪得溜圆，只见眼前的路以闪电般的速度在轮下往后而去，眼角余光看到的，一边是迅速向后倒伏的山体，一边是旋转的山谷。坡越来越陡，并且越来越弯曲。

皮卡读五年级时，皮达读高中三年级。

像皮卡忽然对烟壳不感兴趣了一样，皮达忽然对山地车不感兴趣了。再上学校时，他不再撅着屁股骑山地车了，而改为乘地铁或者偶尔打出租车。

山地车以及一堆工具和零部件，被抛弃在阳台上。

皮达从对山地车的迷恋中解脱出来，并没有使爸爸和妈妈感到欢欣，相反，陷入了日益加重的焦虑：皮达与一个叫“白雪胡桃”的女生的来往，似乎超出了同学间的正常来往。

首先发现这一点的是妈妈。

妈妈几次看到皮达的手机屏上出现这个名字——与这个名字同时出现的是一个小女生的照片。而一旦接这个电话，皮达的声调马上就发生变化，并立刻关上他房间的门。每一次通话的时间都很长。

妈妈对爸爸说：“咱们老大可能恋爱了。”

爸爸说：“很自然。”

妈妈忧心忡忡：“他现在是高三，马上面临高考，一旦分心，后果十分严重。”

这一说，爸爸也紧张起来了：“加以扼制？”

“不可莽撞，再观察一些时候吧。”妈妈说，“什么怪名字呀？叫白雪胡桃。”

“倒挺好听的，可能是个网名吧。”

爸爸妈妈的揣测是准确的，但到底算不算恋爱，现在似乎还难以确定。但有一点，爸爸妈妈应当感谢这个叫“白雪胡桃”的小女孩，是她让皮达从对山地车的迷恋中得以解脱。

白雪胡桃只说了一句话：“我不欣赏骑山地车的样子，把屁股撅到天上，很不自然。”

其实，这句话，爸爸也无数次说过，但皮达很轻蔑地回答爸爸：“你只懂美学，不懂力学。”

还有一点是爸爸没有想到的：当皮达放弃了“撅着屁股骑车”之后，会有另一个人接着“撅着屁股骑车”，并且比上一个“撅着屁股骑车”的人更加疯狂。

皮卡迷上山地车，是一个早上的事。

皮卡早在上幼儿园时就已经会骑自行车了。

皮卡打小骑自行车就很凶猛，爸爸妈妈看了心惊肉跳，总要不住地向他喊叫：“慢些！慢些！”

慢是慢不下来的。

不仅是快，还要往险处骑，往洼地里骑，往马路牙子上骑，往狭窄的小道上骑。

当他在皮达的一番指导下，骑上山地车时，他才真正领略到什么叫快，什么叫险，什么叫刺激。一搭上手，就着迷了。

最让他着迷的，还不是快和险，而是这山地车不仅是骑的，更是玩的。现在有成千上万的青少年在玩它。有各种品牌，有不同的等级和配置。它可以拆卸，不断地更新零部件，有无数的讲究和很深的学问。要是你有钱，它可以无休止地升级。那些厂家，在不停地发明和生产新的零部件，而玩家们就会不停地掏钱跟进。往往一辆车，买到手不出半年，除了大杠是原先的，其他的零部件就都是新换上的了。

离皮卡学校两三里地，有一条小街，是一家一家的自行车店。但都不卖普通自行车，只卖山地车。从早到晚，来这里的青少年络绎不绝，到了周末，更是人来人往。他们在这些自行车店进进出出，打听着，比较着，互相切磋着。

皮达曾在这里流连忘返，而现在换上了皮卡。

这条街充满魔力。

皮卡将大量时间消耗在了这条街上。他从这家店走到那家店，几乎所有店老板都认识了他。他们见到皮卡，都会问一声：“你好。”然后，就会向他介绍新生产的零部件，并详细向他说明这些新生产的零部件具有什么样的功能与效率。

不出一个月，皮卡已经很在行了。

在这些自行车店里，皮卡总能碰到一些玩车的高手。他们几乎整天泡在店里。那时，他们的车就停在门外。这些车，都有精良的装备。路过的人见到这些车，总要打量一番。皮卡看到了，总会在心里说：我也要有一辆这样的车！

那些高手，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工作，反正总在那些自行车店里待着，他们与车店的老板和员工混得都非常熟。他们甚至帮助店里的人向顾客介绍不同品牌的车和各种零部件的优劣，有时，他们还帮着给顾客换上新的零部件或修理出了问题的车。

皮卡和他们中的一些人很快认识了。他们都很喜欢皮卡，把自己的知识以及经验，毫无保留地传授给皮卡。那样子，仿佛也要把皮卡很快培养成高手。他们对皮卡极负责。他们总是将皮卡与他们很清楚地区别开来，时刻告诫皮卡，你还是个孩子，还不能像我们这样玩车。遇到有新的、更加高级的零部件面市，他们会对皮卡说：“你一个小孩玩车，不必玩这么高档次的。”

可是，皮卡总是想玩最高档次的，只是这些零部件往往价格昂贵。他买不起，爸爸不可能任由他的愿望而轻松掏腰包。因此，皮卡常常只能遗憾地看着那些迷人而神奇的零部件，只能不住地在心中惦记着它们。现在，关于山地自行车的全部知识，皮卡都懂得了。不仅是懂得了这些知识，他还在很深的程度上领会到了玩山地自行车的乐趣。越是这样，他就越迷恋这条街了。他是玩山地自行车的人里头年龄较小的一个，但很在行。这使店老板、店员以及整天流连于车店的玩主们感到十分有趣，一个个都很喜欢他，并都十分乐意为他的车不断升级而出谋划策。甚至有一个总穿着专业运动服的高个儿叔叔，白送给皮卡一个很高级的零件。

皮卡泡在这条街上的时间越来越长。当皮卡推着他的车很迟很迟才回到家时，妈妈总是说：“你还回来干什么？这儿又不是你的家，那条街才是你的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