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在造船厂(SHIPYARD)

一两中巴拉上我们所有人出发了,司机有些发疯似的将车从古城里一直飚上公路,直到一条坑洼拥挤的土路前,才被迫放弃了漂移的念头。随车带队的是先于我们到船厂的水手长(BOSUN)泉,在中国叫水手长。颠簸了一阵后,在一个像有许多检票口的地方车忽然停滞了,看样子是到了。

水手长下车和门卫交涉了两句,车子就被准许进入厂区了。工业区的风貌截然不同,围栏内已尽是整齐却有些简单的厂区水泥板路,路旁和路间的空场上堆放着各种造船用的物料,主要是随处可见的大片钢板和已被初步成型的船体弧形组块。厂房里有作业在进行,有些焊接工作就直接在物料堆场上进行,不时闪现的电焊弧光和气割火焰并不令人意外。司机似乎还是有抑制不住的飘移冲动,扔在试探着油门的底线。而不久,路上就出现了一辆钢板运输车——为了运载重大的钢板,它已经丧失了我们通常概念中车的外貌,驾驶室已经让到了整个车辆的一角并位于钢板以下,看上去并不像整车的中枢,反而像是镶嵌在一个大平台上的小房子。它就那么缓慢地移动着,任谁也无法逾越。

等大片的钢板过去了,车子又想跑而跑不起来地串了几个街区,就停下了。仍然是没看出端倪,只觉得它是停在了一些有锈迹的铁围栏和一个厂房之间。下车,绕过了围栏,才见一个表面贴附白色珍珠岩、已有些简陋的小楼,有身着咔叽布工作服、带安全帽的人员进出,他们中还会有几个高鼻梁、深眼窝、眼不黑的外国人。水手长好像是下车进了楼,我们却仍像无人管似的,无所事事地下了车,有些不知所措地在车子边上晃荡。直到水手长忽然从楼里出来,喊了句什么,人群就向楼梯口涌去,我也跟着他们一起进了楼。

楼里的情况和楼外是统一的,不华丽地有些要失去使用功能了。爬到大约是顶层了吧,队伍不再向上,转而停在了楼梯附近的一个屋子门前。几个人跟进去,搬出了两个纸箱子,里面是凌乱的白色安全帽。再后来,就有个人从屋里出来跟大家讲话了。人看样子年岁不大,戴个黑框眼睛,有些文质彬彬的意思,却也穿着白色连体工作服,头戴印有应该是造船厂徽标的安全帽。说了什么不记得了,意思是让大家进去采集照片吧。

待到我进去的时候,大半的人已经照完了像。房间左手边是几个工位,右边是堆积的纸盒和藏在纸盒堆后面的一个柜子。工位上坐着两个人,看样子足够花甲了,还有个年纪轻却有些臃肿的人在其中一个人的后面被教诲着什么。“南,南是哪一个啊……过来照相!”在一个破白单子拉成的背景前坐下,闪光灯刺了下……“下一个!是谁呀……”我偷眼瞧了下自己的相片,在曝光不足的场景里坐着个愣愣的有些迷茫的人。忽然能听见粤语了,是两位老爷子在对话,来之前就听说船长和大副都是香港方面直派的,会是这两位吗?“每人拿一双鞋,一身工作服和一顶安全帽,到外面集合!”有人发话,我们便都赶快出了房间。

在门口放安全帽的纸箱里,也有三两个很新的,前面的人把新的都挑走了,我好在也拿到了个不算太旧的。站队、点名,一切就绪了,“大家下楼吧!”水手长说。下到楼门口,来时送我们的中巴车还在,前面的几个人顺势要上车却被拦了下来,剩下的路要自己走了。

绕过了来时看到的围栏,我们向有厂房、天车和正在修造中的船舶的方向走去,我走在队伍的后面,不知道到船的路有多远,心理也有些担心,走在最前面的人是否知道我们要到哪里。跟着队伍串进一个应该是钣金车间的厂房,钢板起落和液压设备冲压的声响震动着走过的每一个人。忽然地一瞥竟发现钢板堆旁卧着个身穿蓝工作服、头戴已被铁锈浸染的安全帽的工人,神态安闲,似乎丝毫未被车间里的噪声打扰,泰然自若地做着些自己的事情。从另一侧的门出了那车间,一切就开朗了许多。左侧是一条很大的船,如果直接就把你放到她(HER)旁边,你一定不能一眼看出是条船。为了维修,这船的重量一定已经被减到了最轻,所以整个船壳应该有20多米都在水面以上,加之涂着船舶常见的红黑色漆,走在旁边,直让我想起了BJ的皇城城墙,高耸、巨大、威严、漆红和似乎的没有尽头。木匠说这是条油轮,水手力说得20多万吨。右侧是两个带电磁吸盘的门吊,缓慢而低垂地移动着一块块儿钢板,我粗略算了下,每块的重量怎么也有十吨。吸盘并不把钢板拉起很高,缓慢地移动,有些像电视的慢镜头。抬头看天车的衡量,操作室里坐这个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的操作员,再仔细看,觉得好像是个女人。路遥知马力,先行的队伍已经把我们落下有50米了,前面的人招招手,我们都抓紧赶路,不再东张西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