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电视博物馆

我母亲对于新生事物有着不懈的追求和旺盛的精力,任何时髦的事都甭想从她眼皮子低下溜过去,北京曾经流行过的红茶菌热、麦饭石热、跳舞热、呼拉圈热、香功热、炒股热等等,我那年半百而又热情洋溢的母亲都不曾被人落下过。母亲是五十年代的大学生,一生都带有五十年代所特有的单纯与朝气。

我母亲年轻的时候很爱看电影,可惜“文革”十年,根本没有什么电影可看。在我小的时候我记得母亲比较欣赏的片子有:朝鲜电影《卖花姑娘》,后来还有一部节奏比较欢快点的《摘苹果的时候》。

在七十年代中后期,北京开始有了黑白电视,那时一台九寸黑白电视是家庭最奢侈也是最昂责的家用电器。

我父母两个知识分子,手头并不宽裕,想买一台电视又觉太贵,那时一块钱能买很多东西,上百元的电视对普通家庭来说实在是个天文数字,于是,我母亲决定请朋友帮忙“攒”一台。

我母亲所在单位,是知识分子的成堆的地方,随便到街上去打瓶酱油,碰到的人你都可以同他谈“显像管”和“高频头”。有一段时间,我家充满了一股松香和电铬铁的味儿,墙上挂有一张绘制精美的电路图。我从小就懂得把那些二极管和三极管以及用铜丝绕成的大小线圈按照电路焊在一起,显像管上就会跳出扭动的人影来。

我父亲——一位内科医生,在组装电视的热潮中也被感染成了一位电子爱好者,到现在还喜欢在家中拉起蛛网一般的联线,给家中的众多的家用电器布置起一块布局合理、使用方便的综合电路板。

我家当时那台“组装电视”是十二寸的,居然比市面上出售的普通九寸电视还要大好几寸,这太让人兴奋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台电视是用三合板做的机壳,钉住三合板的钉子凸现在外面,显得有点难看,我父亲就到商店买来一罐油漆,用小刷子蘸着在电视机的木壳上精心涂抹,后来这台组装电视就不单单是电视了,还有了一点点艺术品的味道,那巧克力色的机壳和散发出来的淡淡油漆味儿,始终留在我记忆里,挥之不去。

组装出来的电视性能不稳定,经常发生“行扭”的毛病,有时一个笔直的人站在屏幕中央,在我家电视里却“滋扭滋扭”跳着摇摆舞。那时电视只有一个台,我们经常从“你好”看到再见乐此不疲,觉得电视节目真是好看。

随着时代的变迁,现在我家已有了三台不同时期的彩电,再加上原来那几台黑白的,真可以算得上是一座“电视博物馆”。三台大小不一尺寸不同的彩色电视机在客厅里一字排开,我母亲手拿遥控器噼里啪啦跳着调台,却似乎怎么也找不到可心的频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