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厦外灯火阑珊,易恂趴在办公桌前,梦到了七年前的事,那时他和季以棠才刚刚认识,在那间合租房空旷的天台,她坐在边沿上,轻声细语地打着电话。
易恂不是个相信一见钟情的人,可那个季以棠却让他感觉虚幻,好像下一刻就会振翅一跃而下。他隐瞒身份在一家上市公司做程序员,薪资可观,本来不必与人合租,但命运就是这样神奇,让他们在那里相遇。
后来他再也没有那样一瞬间的心动,宴会上长裙礼服的女人,只让他觉得虚伪又做作。
他醒来时浑身酸痛,竟然就这样在桌子上趴了一晚,晨曦的微光照过来,点点浮尘飘扬,像极了曾经他每一天醒来看到的场景,只是身边熟睡的人却已不在。
他起身穿了外套,开车回去的时候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阿恂,别忘了今天的晚宴啊,我让Adam来给你做造型,保证迷的小姑娘们移不开眼!”
易恂反应了一会儿,低声应下。
今晚是他的生日宴,明天是他的生日。
他越发不喜欢这种热闹,别人身旁来来去去的人,显得他孤家寡人一样,空旷又寂寥。
严长云也带了女伴过来,易恂跟他碰了杯,听见他说。
“也不知道小风到底置什么气,这几年还不肯来见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易恂灌了口酒,大概知道严郄风还在为季以棠抱不平。
他站在众人之间,看着那些熟悉陌生的脸,眼眶忽然一阵酸涩。
他和季以棠早就断了联系,最近的通话还停留在三年前的某一天。
他生病在家,烧得神志不清,恍恍惚惚给她打了电话,鬼使神差地问她能不能回来。
他不记得季以棠到底说了什么,清醒之后就觉得是他自作自受,再也不敢联系她。
易恂搁下酒杯,看着已经进入尾声的宴会,拿着车钥匙一个人走了。
临近深夜,路上没什么车,他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座公寓楼下。
他突然很想见她,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在他做出决定之前,身体已经十分诚实地下了车,走到了门卫处。
门卫大叔盯着他看了半天,易恂一走过去就听见他问。
“小伙子是来找人的吧?”
“我是。”易恂有些诧异,“您怎么知道?”
“你别看我年纪大,记性可好着呢!这里的住户九成我都认识。”大叔自豪地说着,又看了他一眼,笑笑。
“像你长得这么俊,我见过一次就不会忘!”
易恂短促地勾了唇角,问。
“2幢702的住户还在吗?”
没想到大叔还真知道,他想了想,恍然道。
“哦你说那个姑娘吧!你来的正好,她今天上午刚过来的。”
“刚过来?”易恂愣了。
“是啊,那姑娘不住这,每个月来几次,打扫干净了就走,今天还没见着出来。”大叔调侃他,“你是她男朋友?两口子吵架了?”
易恂没回应,大叔当他默认了,见他长得像个明星似的,直接给他开了门,拍拍他的肩膀。
“姑娘家哄哄就好了,快去吧!”
易恂道了谢,站在曾经住过一年多的公寓门前。
他犹豫了很久才伸手去敲门,刚敲一声,门就被拉开了。
他的目光和门里的人猝然相撞,他有一瞬的讶然,随后就拧着眉问。
“怎么是你?”
里面的人是霍枔。
霍枔收拾好东西已经打算离开了,没想到开门看见易恂,她没回答,说。
“先进来吧。”
易恂觉得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问题,他走进去环视一圈,眸光一缩。
入目的装饰摆设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没有一点改变。就连茶几上花瓶里的格桑花都还在,花朵早就枯死掉落,瓶子里的水都开始泛黄,可它还在那个位置,分毫未动。
屋里因为长久无人居住,显得冰冷毫无人气,那股寒意似乎都顺着脊背一点点渗进骨子里。
霍枔从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放在鞋柜上,语气不算太好。
“既然你来了,物归原主。”
易恂转身看着她,又看看那把熟悉的钥匙,嗫嚅道。
“什么意思?”
“转让合同在房间的床头柜,还有些东西,有空你自己看吧。”
霍枔并不想为他解答任何疑问,她以为这一次又要落空了。
三年多了,易恂在对季以棠说出分手后,一次都没有回来过。
易恂蹙着眉,觉得霍枔这副代理人的姿态让他很不舒服,他又问。
“都三年了,谈什么转让合同?”
霍枔被他这句话惹得有些发怒,抓起那把钥匙就砸了过去。
“都三年了,你还来干什么?人都没了,现在才想起来?”
易恂站着没动,钥匙从他耳畔掠过,他看见霍枔眼眶泛红,一动眼泪就落了下来。
人都没了。
谁?
他忽然握紧了拳头,掏出手机给秘书打电话,让他去查季以棠的情况。
霍枔就在一边看着,讽刺地笑了一声。
秘书打来的电话和午夜十二点的提醒同时响起来。
“易总,季小姐……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秘书说。
“我查到医院的死亡证明,是胰腺癌,季小姐放弃了治疗。”
易恂愣在当场,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三年前?癌症?
“不……这不可能……”
易恂想起他在十堰跟季以棠见面时,她瘦到硌人的肩胛骨,她苍白无力的脸,她始终没有拥抱他的手臂。
一切都有迹可循,甚至他想到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季以棠总是胃疼,会不会那根本就不是胃疼呢?
为什么当初他没有更细心一点?也许就不会是这样的结局。就像当初如果他能更相信她一点,他们就不会分开。
易恂痛恨自己总是怀着恶意去猜测别人,如今现实终于给了他报应。
在他三十而立之年,收到了一份难忘的礼物。
季以棠的死讯。
易恂常常会想,他或许没有那么爱她,分开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探过她的消息。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自己只爱她,因为别人总说——爱,就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