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软禁在城堡之中的让娜,其实是见不到外人的。艾琳基本不识字,小兰斯也不会为她说话,作为治疗的交换,风凰立下了神力誓言,同样不能够为她传递情报。特别是让娜也发下了神力誓言,不能够私自逃出城堡,这就更让营救她的一切措施都变得如同痴人说梦一般。
但是已然有些狂热的信仰者,那些跟随她征战的老兵们,还在做着各种各样无用功。最后的结果就是被钉在圆柱之上,在碧波港的海风之中逐渐风化腐烂。第十一次的审判开庭,就在这人类的腐朽气味之中拉开了帷幕。
让娜已经很累了,在前面的十次审判之中,大神官会将一个问题反复的提问,让娜只能够回答完全一致的答案,稍有不慎,就会被推翻之前的口供,再安上一条伪证的罪名。
更加令她感到不安的是,三名主审官对让娜展开了车轮战,第六次审判持续了足足三天,证人提审了四十余次,让娜到最后已经无法保持清醒。最后还是仰赖风凰对审判庭提出了正式的交涉,才能够将已经昏倒的让娜抢救了出来。然而在第二天,审判庭再次开庭,将刚刚清醒的让娜再次提审到场。
被告的席位已经被让娜站出了两个浅浅的印子,幸好有一圈的木栅栏,能够让让娜所搀扶,才不至于倒在地上。长时间用神力刺激身体与精神,使得神力的侵蚀更加严重了。那些意图至让娜于死地的人,就是想活活的拖死让娜,这就不用让他们承担恶名了。
这一场的审判又让三名主审官齐聚一堂,没有多余的见证者了,那些贵族老爷们,还能够坚持下来的,真是寥寥无几了。
大神官也仿佛苍老了许多,手拿一卷卷宗,开始问道:“让娜·波尔克,你现在被起诉以‘战争罪’,可有什么辩解之处?”
“不是‘渎神罪’么?怎么今天又换了个罪名?”让娜的声音更加的嘶哑,有气无力的提问着。
“‘渎神罪’已经证据确凿,不需再审。”康斯瓦尔解释道:“现在是针对你在过去的一年之中,刻意的杀死、或因为你毫无人道可言的作战计划,致使数百万人直接死亡或因你而受到伤害。我们掌握了大量的证据,你只需要认罪就可以了,相信你已经很疲劳了吧。”
让娜微微一笑,说道:“我为卡佩而战,我没有任何罪行可言。”
“还是老样子啊。”大神官反正也不抱信心,干脆的传唤证人道:“传证人黑衣司铎康斯坦丁。”
康斯坦丁登上了证人的位子,他自南八继城围城战之后,就率军返回了圣王国。现在出现在这里,无疑是要为南八继城战役佐证了。
“康斯坦丁,在南八继城的解围之中,全部的军事命令是否都来自于这位名叫让娜的女子。”
“是的。”
“是全部的么?其他的将领没有做出选择性的执行么?”
“我们会提出意见,但是最终做决定的是圣女殿下。”
“没有违背命令的将领么?”
“没有。”
“我们这里有一份复述出的计划,来自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军官。”康斯瓦尔拿出一本卷宗,问道:“南八继城的跨河大桥,是依照让娜的计划炸毁的么?”
“……”
“你需要回答,孩子。”大神官劝说道:“谎言与沉默没有意义,事实不容凡人辩驳。”
“是。”
“因为桥梁垮塌,而造成的死亡人数呢?”
“我不知道,这是卡佩的军事机密,我无意去窥探。”
“那么让娜小姐。”康斯瓦尔转而问向让娜:“你知道死亡人数么?”
“一万左右吧。”让娜面无表情的回答道。
“一万么?”康斯瓦尔不满意这个回答,继续照着卷宗念了起来:“高岭方面的伤亡在九千七百人,卡佩军则损失了一万一千卡佩人。你对这个数据,有什么疑虑么?”
“这之中绝大部分的士兵是光荣的战死,与大桥垮塌毫无关系。”让娜严肃的说道。
“你将一万一千卡佩人的性命作为诱饵,就像抛弃一只破烂的衣服一样让他们白白送了性命。”康斯瓦尔的语速略微加快,急切且有诱惑性的问道:“你有没有在心中为他们的灵魂祈祷过呢?有没有过一丝丝的悔恨?哪怕有着一丝的想过其他的方法,能够避免这些无谓的伤亡?圣女殿下?”
“那是杀伤高岭人的最有效的方法,没有其他的方法可以用了!”让娜声嘶力竭的喊道:“你们这些无耻的贵族!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是为了保卫卡佩的所有人民!为了最终的胜利与荣耀,牺牲是充满勇气且必须要做的事情!”
“保卫卡佩人民?用牺牲那些有着大好青年的方式?”伊莎贝拉开口道:“他们的父母、妻儿难道就不是卡佩的人民了么?就不是神明的子民了么?”
大神官进一步补充道:“那些被你随意牺牲的青年,很多都是家庭中唯一的经济来源。而在接到孩子、丈夫死在他最为信任的圣女殿下手上之后,她们又会怎么想?又会怎么生活呢?”
“我只是做了领军者应当做的事情,神明使我帮助国王登基,我做的事情必不可少。”让娜无从辩驳,只能坚持着一句话。
“还是不认罪么?让娜。”大神官遗憾的说道:“我们只好传唤下一位证人了。康斯坦丁,你下去吧。”
多米尼克仿佛做梦一样走到了让娜的身边,一如既往。只不过这一次,是他来决定让娜命运的时刻了。
“卡佩元帅多米尼克,你愿意为自己的证言发誓负责么?”
“我愿意。”
“我问你,让娜在领军过程中,有没有发布诸如屠杀、纵火、抢夺粮食、放纵死伤的命令?”
“比如呢?”
“就像是下达明显是送死的命令。”
“有过。”多米尼克面色沉静,做出了这样子的证言。
让娜没想到多米尼克在此时说出了这种话,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大神官趁机快速的发问道:“炸毁跨河大桥,就是这样子的送死的命令么?”
“是的。”多米尼克没有丝毫的犹豫,说道:“炸毁大桥是一个毫无必要的选择,并不是取得胜利所必须的条件。”
“可以说的详细一点么?”
“当时在桥上还有数千卡佩士兵,让娜断绝了所有的补给,原因就是觉得他们毫无生机,没有浪费兵员和物资的必要了。就直接将他们抛弃在了。”
“断桥之后的伤员呢?让娜有治疗他们么?”大神官一步一步的问道,不给让娜反应的机会。
“断桥之后没有伤员,所有的伤员都被抛弃了,他们只能死在废墟中。”
“你在撒谎!”让娜不能够再容忍了,她被多米尼克突如其来的背叛逼到了绝境,她只好对主审官们急迫的辩解。
“是他说没有什么伤员的,而且伤员也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我甚至还收容了高岭的伤兵,而且那些作战计划,每一次都是你们所有人都同意了的,如果你们那么的不愿意,为什么不说出来!”
多米尼克心绪繁杂,面对让娜的质问,冷冷的回答道:“那些伤兵被你所抛弃是事实,军事指挥变成你的一言堂也是事实。如果你肯听一下别人的建议的话,怎么可能让乐夏领遭到那样子的毁灭?”
“你……你……”让娜的愤怒快要登上天际,光团已然出现在了掌心,仿佛下一秒就要击杀多米尼克在当场了。
“不要让愤怒谋杀你的理智。”希斯的话语在让娜的耳边响起,这是希斯所教授的那些技巧之中,最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现在却使得让娜突然之间冷静了下来,仔细的思考着对策。
“你说那些是我的命令,证据呢?”让娜说道:“证明我无罪需要证据,证明我有罪就不需要证据了么?”
“证据自然存在。”多米尼克的话使让娜瞪大了双眼,只听见他说道:“主审官大人,你们面前应当有一封联名信件,是一众秉持荣耀的贵族所记叙的各种会议记录。这份文件可以充分的证明,在我们所有人都强烈的反对圣女殿下抛弃伤兵的行为的时候,圣女殿下力排众议的真实记录。”
大神官翻看着这一份厚厚的联名信件,最后的签字画押之处,足足有三十页。并且从公爵领主,一直到让娜手下的无爵位的队长,全部都签上了自己的名字,配上右手大拇指的鲜红血印,用来担保这一封信件的真实性。
“看来断桥惨剧已经被完全的证明了。我们开始下一个问题。”大神官已经不想要在这个问题上再浪费时间,直接问道:“让娜,对于乐夏领数百万人的死亡,你还有什么话说?”
“断桥的事件就如此被证明了么?我这样子就又被加上了一条罪状了么?”让娜银牙都快要咬碎了,愤怒的质问道。
“这些贵族以他们的荣誉担保这份信件的真实性,不容质疑。”大神官继续发问道:“你对于围攻八继城的战斗,还有什么要辩解的?”
“我不明白我要辩解什么?”
“好吧,好孩子让娜。第一个问题,是谁允许你去攻击八继城的?”大神官拿出了一张笔记,上面记载了许多的疑点。
“是国王陛下,允准的。”让娜照实回答道。
“国王陛下并没有允准任何人对八继城出兵!国王陛下还特意叮嘱所有人,不可以擅自动兵!”多米尼克强烈的反对让娜的言辞,对大神官说道:“大神官阁下,当时您也是在场的!您也可以证明这一点!”
“没错,康斯瓦尔阁下,伊莎贝拉阁下。我可以证明出兵八继城与卡佩王绝无关系。”大神官点头道:“让娜,你擅自出兵,攻击城池,可有什么辩解之处?”
“我是为了能够让国王还都,何罪之有?”让娜憎恶的说道。
“身为人臣,无诏动兵,就是谋反。”大神官宣判到:“让娜·波尔克,叛国罪,成立!”
“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我可以问么?”伊莎贝拉翻动着财务文件,问道:“你这支军队,军资金从何而来?装备从何而来?”
多米尼克抢在让娜之前说道:“明晰此事的是西顿伯爵,主审官阁下可以传唤西顿伯爵为证人。”
西顿伯爵出场之后,伊莎贝拉问了同样的问题。西顿伯爵说道:“军资金来自于同僚的资助,装备也是如此。”
“不对吧西顿伯爵。”多米尼克质疑道:“我也是在场的,并且也有一些账目在。军资金明明是来自于让娜收受贿赂的脏款,而装备则是来自于走私的武器吧。”
让娜已经麻木了,多米尼克知道她的一切事情,所以只要想,总是可以给自己网络所有的罪证,她已经不需要开口了。
西顿伯爵虽然一进来就觉得气氛不对,但是还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多米尼克做出了完全事实的证词,这足以使让娜被彻底定罪。
出于对让娜的忠诚,西顿伯爵拼了:“主审官阁下们,我经手过军资金的账目,这是光明正大的资金流转,没有任何贪污受贿的问题。”
“我这里正好有一系列的信件,是一位污点证人所提供的。”大神官拿起一封资料袋,上面有着景炎年的火漆。
“这些是某位为你销赃的人,他记录下来了那些名贵物品的来源于流向。正好,他愿意秘密的为你指挥他进行走私佐证。相信我,孩子,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是小兰斯。让娜第一时间就反映出了这个男人的脸,他的身上总是散发出异样神力的恶臭味,一脸的假笑就像是个传统的贵族地主一般,是让娜最为讨厌的人。被这个人所出卖,让娜竟然没有一点的惊讶之感。
西顿伯爵还想要说什么,让娜伸出手去,自暴自弃的摆了摆手,西顿伯爵也就认命了。
大神官等待着让娜的辩解,没想到她已经一言不发了。良久大神官宣判到:“让娜·波尔克,贪墨罪、走私罪成立!”
记录结束,景炎三年七月十七日,阿米娅·德·鲁瓦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