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异旅人
  • 倪湛舸
  • 6232字
  • 2021-03-28 07:16:18

第三话:圣母显灵

大雪纷飞,列车奔驰,方向纽约。

车厢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原本以为会出现C教授独霸一方睡觉,我听歌玩Sudoku,艾萨克与数位美女电话调情这样的场面,谁知乾坤逆转,插着耳机昏昏入睡的是我,醒来时看见艾萨克一声不吭地潜心钻研Sudoku,而C似乎正与某人在电话里吵架,虽然声音低沉,而且神情冷淡,但显然一脸的不爽。

“那是你的狗!”

“你到底有没有带它们出去散步?”

“狗屎?!嫌脏?!你想付罚款是你的事,但付了罚款不等于说你这人就有了公德。我说了,我就是说了,你这人就是没有公德!”

我拿胳膊肘悄悄地捅艾萨克,他心领神会,我们一前一后地走开,跑去两节车厢之间。艾萨克冲着车窗玻璃弯腰捧腹,“哈哈,能把霸王龙骂得狗血喷头的,也就只有少根筋的C教授。”

“又有内幕要爆啊。”我愁眉苦脸。说实话,艾萨克的八卦太多,害得我暴饮暴食,几乎消化不良。

艾萨克早就向我灌输了“霸王龙in a nut shell”,比如:霸王龙K教授是搞后现代理论的,新书一旦出版就被争先恐后地评论;开课一定要找容纳几百人的大厅,可还是人满为患,好多人只能席地而坐。不过,别看听课的人多,注册的可不多,被霸王龙当着几百人的面骂白痴的滋味不是谁都愿意尝的。别的老师都知道要尊重学生、鼓励为主,只有霸王龙肆无忌惮地跋扈,他要是觉得谁提的问题傻,肯定直接发飙,说谁敢再拿这种垃圾侮辱他的智商外加浪费大家的时间,他就请谁滚出去。

更有甚者,他发还考卷的时候最喜欢说的话是:“有谁想去自杀的,我不会拦着。不过,也别指望我开车送你去海边!”

总之,这头自私暴躁的恶龙从来就没受过气,日子过得推土机一样简单有效,谁见了他都绕道,除了挺身而出拯救受虐小狗的C教授。

据观察员艾萨克报道,其实霸王龙糊涂起来还真是可爱,某年他on leave写一个书稿,曾经废寝忘食地一口气工作三天三夜,人倒没事,可家里的狗饿得一个劲地刨门。幸好C教授路过听见动静不对,这才没饿出狗命来。生平第一次被痛骂的霸王龙索性把两条狗都给了C教授。恐怕就是因为这个,他才想起来叫艾萨克去请C做committee member,所以,两狗一人差不多是同时转手的。可是,所谓的交接仪式上,C又同K吵起来了,为狗的名字。

“拉康和德里达天天睡在我家客厅里的话,我会做噩梦。”C教授斩钉截铁。

“所以你天生就是个没出息的。”K教授魔高一丈。

所谓的conference其实规模不大,但也不能说小,总之就是找个酒店,大家挤在一起,读论文的读论文,提问题的提问题,像我这种看热闹的,只要攥着日程表在台下发呆就行了,熬到第二天中午,所谓的正事终于完结,艾萨克和我大梦初醒似的冲向midtown Manhattan,开始另一轮例行公事,也就是所谓的museum trip,而C竟然溜得比我们更快,号称是约了人。

艾萨克要去Guggenheim,我选择MOMA,于是各自行动,晚饭时间在中央公园边的某家犹太店碰头,听说还是伍迪·艾伦钦点的正宗餐厅。我到的时候艾萨克正兴高采烈地啃酸黄瓜,并好心地递来一截青黑色的条状物。

“看起来好像屎。”我皱眉,一边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天冷得太快,我又太逞强,只穿了秋天的夹克,被冻得直打哆嗦。

“你这种人就该被哥萨克一刀砍成两半。”他咬牙切齿地啃酸黄瓜。

我耸肩,同时叫了招待过来,把菜单扔给艾萨克任他作主。艾萨克一边指点着菜单上的佳肴,一边继续报复我对酸黄瓜的侮辱,“我奶奶的姐姐进过集中营,被纳粹看守强奸,生下一个女孩,在围巾里藏了三天,后来被发现,扔到电网上,烧了。孩子还没烧黑的时候,电突然断了,苏联人打来了,于是,我奶奶的姐姐活下来了,还来了纽约,在布朗克斯开古董店,再后来,老太太就疯了,拿围巾裹着台灯说话,说那是她女儿。”

“你可不可以不点烤肉?”我突然就没了食欲。

艾萨克放下菜单,不乏恶毒地咧嘴一笑,“我吃,关你什么事?吃饱了去打桌球吧,C说到时候会打电话找我们,到时候你跟他先回酒店,我叔叔家的孩子满十三了,这次过来正好赶上他的bat mitzvah(成人式),虽说错过了早上的仪式,还是得过去一趟。”

C果然来Sports Bar找我们,红发黑衣,一身打扮虽然寒酸依旧,所有线条却都整齐简练,连发丝都不例外,整个人有种向内崩塌的紧张感。他坐在一旁看我们打球,手边的小桌上渐渐堆满了空酒瓶。

我转到另一边瞄准自己的绿球,算计了半天角度,最后还是用力过猛,竟把艾萨克那边的紫球打落了袋。

“真感激!”他敲我的肩膀,又在我耳边小声地嘀咕,“某人今天不对劲,看起来很像是被甩。我敢打赌他跑去见女人了。”

“少管闲事!”我担心这时的音乐声不够震耳欲聋,不足以掩饰我和艾萨克的八卦。

“没事,他发呆呢,已经喝多了。”艾萨克又开始盘算在哪里下杆。

我回头偷看一眼C,他靠墙坐着,背后是镜框里巨大的纽约地铁图,深灰色的围巾搭在腿上,将落未落,被彻底忽视。他就像是块石头,费力地坚守着刚坐下那一刻的姿势。

石头侧着头笑笑,迎着我巡视的眼神,无可挑剔的温文尔雅,真无趣。

相比之下,还是松松地环绕瓶颈的手指更诚实,与他眼睛同色的绿色酒瓶上,那些手指就像是被冻结的鸽翅,那么坚硬地虚弱着。

喜欢漫无边际地坐车是我的怪僻之一,如同热爱闯入陌生的语言。动词变位,名词分格,就像是这些在城市里上下穿行的轨道,ABCDEFG,1234567,彼此交错,各自孤独,循环往复,却只是被钉死在一张地图上。

下地铁站的时候,艾萨克有点担心地盯着C和我——C低头走路,我缩着肩跺脚,路边的雪已经没了脚踝,冻得我嘴唇发颤。

虽然比较荒谬,但艾萨克的确在担心我们走丢。

好在那时C把一直搭在胳膊上的围巾扔给了我,从而帮助艾萨克认定这两只废物里终于还有一个没有彻底脑死,事实证明,艾萨克没有错,就单纯的数量而言。

不过,脑子清醒的人显然是我。只管低头走路,上了车就埋头睡觉的人是C,中途换车的时候还是我领着他在站台里转来转去,幸亏我从小就热衷于探索陌生城市的公交路线,哪怕纽约那妖魔般张牙舞爪的地铁图都不能挫我明察方向的气势。可是,地铁站本身就是个迷宫,尤其是42街那样的大中转站,我一眼就能看明白该怎样转车,可怎样追随箭头绕到正确的站台……是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我擅长看图,却是实地路痴。听起来可笑,但就是如此。

C跟着我跑上跑下,已经被完全地绕晕了。

地铁站里人头涌动,赶路的赶路,卖艺的卖艺,传教的传教,捡垃圾的捡垃圾,还有老鼠在铁轨上飞快地跑来跑去。我开始生气,仇恨地瞪着头上五花八门的站牌和箭头,踢踏着脚走来走去。

C好奇地看我,看着看着,忽然笑了,一手搭在我肩上,然后就顺手理了理我胡乱塞在颈中的围巾。我垂下眼睛,视线落在那些手指上。它们看起来很苍白,而且骨节粗大,给人以顽固的印象。

不过,奇怪的是,动起来的它们丝毫没有僵硬感,倒有一种让人安静的气息,仿佛鸽翼拂动的瞬间,幻觉般的绽放。

我喜欢漫无边际地坐车,却从来都是一个人,一个抱着巨大的登山包、妄想把别人的世界塞进自己眼里的孩子。眼睛是字典,它们记载语言,却不会说话。就像是langue和parole的区别。

“如果我说话,你会听吗?”我没头没脑地问C。

“那你说我现在在干什么?”他笑得很有耐心,耐心是种礼貌,礼貌让人和睦相处。

那一刹那,我很想一拳把他打倒。砸破镜子,连同它腹中的虚像,拳头鲜血淋漓,不只是我自己的血。

却没有。

怎么可能?

我深呼吸,继续寻找“正确”的出路,最后,带着他一头撞进某辆不知从何而来、更不知会开到哪里去的列车。

人很多,我们却找到了座位,肩并肩地挤在一起。C又开始昏沉沉地睡觉,紧挨着我,迟缓地呼吸着,甚至懒得嘱咐“到站要叫醒我”。

不可能到站。这根本就是一辆背道而驰的车。我很清楚。但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难道只是为了肩并肩地挤在一起的温暖?哪怕车厢里的人越来越少。

只剩我们。两个。还是挤在一起。前缀,后缀,隔着沉默,沉默是虚无,虚无什么都不是,所以,什么都不隔,前后缀的拼凑,完整的词。

不认识的词。流离在字典外面。存在。不在。

出了曼哈顿,地铁变成了高架,车窗外漆黑的隧道内壁被暗蓝的天幕所代替,因为是城市,遍地灯火浓到泛滥,甚至照亮了天边丝丝缕缕的薄云,它们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暧昧色彩,忽明忽灭地趴在污浊的玻璃外面,像是镜子的纵深,那里面藏着无数看不清的脸。

渐渐的,天色变得疏朗,浩大的蓝流淌成黑,云层只有在月亮的周围才依稀可见,灰白的月亮外面套着橘黄色的晕环,月晕的外面,是一圈似乎就要熄灭的银蓝。

车轮机械地滚动,逃离高大的楼群,冲向地图边缘,那里挤满蘑菇般低矮而潮湿的小楼,积雪凸现了细瘦的消防楼梯,看起来就像是无数形状不规则的小方盒正倾吐着腹中的弹簧。虽然一丝不苟地扭动着身子,这些弹簧却早已失去了弹性,而且,褪了色。

似乎已经进入了贫困的社区,旅游者看不见的纽约。我看了一眼车厢里灯管上的简易路线图,这是西北角,布朗克斯,早已被犹太人抛弃,而今是拉美移民的聚居地。楼的侧面忽然闪现出一幅喷枪画的圣母像。浓黑光环里泪流满面的圣母扎着印第安人的粗大发辫。

C睡醒了,皱着眉看站台外黑沉沉的天,还有远处楼上的圣母像,那里有个麦当劳的广告牌,恰好照着那幅涂鸦。

“坐错车了?”他侧过头看我。

我努力地回想电视里犯错误的小孩都做过怎样的表情,不过这个苦苦思考的过程已经足以替我解围。C笑着揽一下我的肩,“没事,下一站往回坐。”

我不说话,盯着自己的鞋尖看,所谓的shoegazing,反正这也是御宅族的招牌动作之一。

“刚才那是瓜达卢普的圣母呢。”为了消除我的尴尬,他在转移话题。

“看起来很奇怪,像印第安人一样。”我把视线移向他撑在绿色长椅上的手。他身子前倾,用双手承担着大半的重量,被冻得微微发红的皮肤上,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是很有趣的故事。圣母在十二月向印第安土著现身,看起来就像是他们族里的某个年轻女孩,但她声称自己是耶稣的母亲,还要他们去采只有夏天才盛开的花。去采花的孩子发现积雪的山谷里开满了鲜花,而且,在他麻布衣裳的前襟上,神秘地浮现出一幅圣母的肖像,更奇妙的是,圣母的瞳孔里还能看见那些孩子下跪的身影。”

“你是天主教徒?”我抬头看他,他的某些口音特征让人怀疑他来自某个罗曼语系的国家。

他摇头,“该下地狱的虚无主义者。”

我较真的劲上来了,“真正的虚无主义者才不管什么地狱呢。”

“伪虚无主义者就更该下地狱了是不是?”到站了,他拉着我下车,看地图,等车,又拉着我上车,肩并肩坐在一起。

“明天下午才回去,你有什么安排?”他注意到我的僵硬姿态,主动地没话找话。

“也许会去自然历史博物馆,看恐龙。”我低着头,不能让他看见我变得慌乱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他有可能一直在装傻,所谓的路盲,所谓的瞌睡。

“一堆骨头有什么好看的。”他靠在椅背上,双臂在胸前交叉,“不觉得那些恐龙很可怜吗,死就死吧,还不烂透,再被人挖出来,堆成一个空架子,还得摆出所谓的凶猛架势,被一群人当作热闹围着看。”

“反正死都死了,哪管得着别人怎么折腾?”原来顶撞人也是有惯性的。

漫长的地铁之旅终于在酒店下方结束了。出车厢时看见一只红色的气球,孤零零地飘浮,顶着隧道顶部的水泥管。

它会飘走的,如果不是困于这地下迷宫的小小一角。

感觉到C的手,虽然冰冷而干燥,却有着无机物的沉稳。

他拉起我,并非隔着衣袖或是顺势一推,他拉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他拉着我走向前方的楼梯,“那种一元店的气球漏得很快,明天就会低下来,落到铁轨上,被车轮来来回回地碾。”

小时候,我喜欢恐龙,就像小瞬迷恋怪兽。我们在后院成立无敌战队,爬到矮墙上挥舞球棒。小瞬大叫:“怪兽!受死!让我来守卫隔壁那条街上波霸阿姨开的中华料理店的和平吧!”我一脚把他踢下去,“波霸阿姨肯定以为你才是怪兽仔,每次去都往人家裙子底下钻。”

然后哥哥阿辉跑来收缴被偷走的球棒,顺便敲了我们满头包。

阿辉是学校里的明星学生,聪明强壮,品学兼优,总是作为典范上台发言,被全校女生当作梦中情人一样眺望;不像我,虽然是低年级生,却热衷于恶毒嘲笑其他同学甚至高年级的学长,所以曾经被人堵在回家的路上劈头盖脸一顿打。

那帮人拿料理店的大纸袋套在我头上,害得我什么都看不见,所以没法向老师打小报告。其实,就连老师都很痛恨我,因为我喜欢在黑板上给他们画极其猥琐的漫画头像。好吧我就是那种既恶劣又愚蠢的大众公敌。

家里人都觉得我活该。无话可说,我就是活该。

于是理直气壮地不去上学,敷着冰袋在家看《侏罗纪公园》,看层出不穷的恐龙。

“恐龙好无聊,肯定打不过我的怪兽!”小瞬对我的宠物嗤之以鼻。对他来说,这个世界无趣得无法容忍,只能自欺欺人地同子虚乌有的怪兽战斗。

我不理他,直接砸个枕头过去把他赶走。

那些曾经存在的东西,而今消亡殆尽,让人畏惧于时间的暴力,它不动声色地摧毁一切。

就算有化石留下又怎样?那个时代已经结束,时间的暴力甚至足以摧毁自己。

也包括父亲的时代吧。

他根本不知道我去找过木口,那个在为障害儿开办的特殊学校里做护工的男人。本少爷这么聪明,有点变态是很自然的,症状之一就是被噩梦折磨得不敢睡觉,快十岁了都还会偶尔尿床。父亲只好带我去看医生,于是在医院的停车场撞见了那个男人。

那个开着特殊学校的破面包车的老男人正从车上往下抱小孩,那些小孩不是斜着眼睛就是瘸了腿,真是把我吓到了,只好很没出息地躲在父亲身后。

可怕的小孩们被保育员和医院的人带走了,司机却没有一起离开,甚至向我们走了过来,他扯下头上的黑色毛线帽,咧着嘴笑了,露出牙上黄褐色的烟渍。“阿司的孩子?”

父亲不说话,身子绷得笔直,忽然嗵的一声跪倒。

我受到了第二轮更深刻的惊吓,不得不面对那个看起来和善而怪诞的人,他笑得竟然很伤感,简直像蹩脚电视剧里的演员。“几岁啦?”

我果然是落落大方的好孩子,虽然莫名其妙地发着抖,却还是认真回答问题:“我叫北川研,九岁零三个月,请多多关照!”

“我叫木口,是你父亲很多年前的朋友……”那人用力地揉自己的眼睛,“二十多年了……”

“很多年前的事,请你原谅!”父亲还趴在地上,真是不可思议的画面。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木口又笑笑,索性蹲下身,“喂,衣服脏了可不好。”

那场面还真有些落魄黑帮老大重逢发了迹的小喽啰的感觉。我很识相,在那之后从来不曾同父亲提起这件事。但在旺盛的求知欲的驱使下,高校二年级的时候,我终于跑去那家障害儿学校找木口,他那时却已经去了一家小工厂看门,害我几经周折才找到他。

“你是……阿司的儿子?”这次轮到秃了头掉了牙的木口被我吓了一跳。

“是!十七岁!明年就该上大学了!那件事……都三十年了吧,木口先生当年是俄文科的高才生呢!”我查过资料,知道这家伙曾经是呼风唤雨的学生领袖。

“你该不会是把我当英雄了吧?”糟老头木口放了个很响的屁,故意地,“我不过是背了一辈子‘全共斗’小头目的黑档案。其实你老子也算不上什么叛徒,只是一群小孩胡闹而已,荒唐啊荒唐,想起来就要笑!”

“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快给他跪下了,“我恨父亲!我想知道他的一切丑恶行径!”

“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糟老头扔给我一根湿乎乎的卷烟,“那个时代早就结束了。阿司把你养这么大也不容易,赶紧回家吧。”

谁叫我是不抽烟的乖乖牌呢,只好把木口的礼物扔进路口的垃圾桶,然后,回家继续翻恐龙画册:那些白骨,那些不复存在的时代,那些用父亲的钱买来的华丽画册。

终于还是去了自然历史博物馆,面对恐龙的庞大白骨。

第二次去纽约,同M在一起,距离第一次纽约之行大约有一年多时间,那才是我第一次去自然历史博物馆。

暂且让我在词语里抗争一下时间吧,向前探一下头,就像是推开一扇门,望见……算了,不能告诉你门后到底有什么,除了一个空空的池子,堆满落叶和灰尘。而现在,阳光从云层间倾泻而下,池子里盈满光,比水更清亮的水,如果走近的话,你能看见……你能看见薄而轻的冰层正在水面上延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