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禁卫们恍若未闻,站在自己之前的位置上,一动不动。
他们显然是不相信,这个看上去只有碗大小的火团,会有如我所说的,那么强大的杀伤力。我虽然急着离开这里,去救启胜帝,但不会滥杀无辜,否则,我也不会告诉他们这些。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成功离开这里,我用这团火焰触碰了一下宫殿的大门,只见一道火光闪过,大门在所有禁卫惊讶的目光下,瞬间化成了灰烬。
“……”众禁卫见状,皆面露惊恐之色,他们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却并没有像我期待的那样,给我让开一条路。
见状,我一时无措的同时,望着这些意志坚定、视死如归的禁卫们,心底陡然升起一股敬佩之情:能被选进直接保护皇家领导人安危的军队的军人,果然无论是能力还是胆量,都是常人难以企及的。
“有鱼,你真的会,大开杀戒吗?”一个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从禁卫军们的身后响起。闻言,禁卫军们不约而同的向一侧迈出一步,让出了一条路来,而我则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之后,又惊又喜的看向来者:
启盛帝并没有出事,他安全地回来了!
启胜帝站在这条路的尽头,道,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他穿着外出执行任务时的黑色劲装,上面破了数道口子,口子边缘是不同与其它地方的深黑色,我知道,红色在黑色中,无法显示出本色,那是被血浸透了的颜色。
看他此时的样子,显然是刚从那险象环生的蛮夷之地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他刚回来,就拿着用自己九死一生换来的奇草,带着太医,刻不容缓地来给我治伤了。
心上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暖流,我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将他望着。
“七年前,宁可自己死,也不肯伤误会你的村民分毫的你,今天,真的仅仅为了自己的自由,就对这些只是奉我命令行事的、无辜的士兵,大开杀戒吗?”启胜帝并没有对我表现出一丝惧怕,他注视着我的眸子,深沉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我射穿,一边道,一边大步流星的向我走过来。
当他马上就要走到身边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忙熄灭了正在手掌上燃烧的火团:
幸亏我及时止损,凭他因为对我的信任而对自己行为的毫不顾忌,一定会碰到这团可以立即取了他性命的火焰。
见我熄灭了指尖的火焰,启胜帝斜睨了我一眼,脚步不停,带着太医径自走进了我的宫殿:“都退下吧,有鱼姑娘不会走的。”
“……”
看上去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走,难道忘了我之前是怎么跟你发火的?
看见启胜帝和太医已经开始把他从西域带回来的奇草捣碎,无奈而欣慰地笑了一下,我迈步走回宫殿:不过,他确实猜对了。
“有鱼,过来,”配置完了草药,启胜帝方才想起来我似的,转身看向一动不动的站在他身后的我,柔声开口,“把药涂上。”
“这个……这个药,真的能管用吗?”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我有些担心地开口。
“相信我,一定管用。”见状,觉察到了什么似的,启胜帝微微一笑,伸手牵过我的手,把我带到太医对面坐下,“有鱼,我感觉现在的你对我,有些不一样了。”
“怎……怎么不一样了?”我道,有些心虚的避开他探究的目光。
见我避开他的目光,恶作剧一般,又故意追着我的眼睛将脸扭向了这一边,那副天真调皮的样子,似乎与曾经的寒倾墨,重合了一下:
从重逢到现在,我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发现曾经寒倾墨的影子。
“哎呀,你要干什么啊?”在他的如影随形之下,躲不开的我,最后只得嗔道。
“咳咳,”见状,掩饰什么似的启胜帝干咳两声,然后摆出一副得胜的模样,一本正经的开口,“你看向我的目光,没有之前那样冷漠疏离了。”
“……”好吧,又猜对了,算你厉害。
见太医拿起蘸满药泥的木棒,向我的脸上抹来,我下意识的想去抬双手,却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的手正在被启胜帝握着。
有些不自然的看了他一眼,我手臂微微用力,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拽出来。
“怎么,”见状,启胜帝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他低下头,一脸宠溺地将我望着,“以前我们就是这样啊,你总会牵着我的手,带我回我们的城隍庙,现在又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可是,可是现在你长大了啊。”闻言,我半反驳半解释地开口。
“是啊,”闻言,启胜帝突然凑上前来,嘴巴靠近我的耳朵,将充满磁性地声音一点点送进我的耳朵,带着丝丝刻意的引诱,“你也知道,我们都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啊~~”
启胜帝比我高出很多,他此时俯着身,高大的身影将我整个人都笼罩在他的阴影里,之前被他牵手,又加上现在他的刻意贴近,我感受到了一股充满男性的、霸道的侵略气息扑面而来,脸一热,我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和他拉开距离:“可是,可是我不想嫁人,我只想成为这六界最厉害的人!”
“六界最厉害的人?”闻言,启胜帝一愣,然后明白什么似的勾起嘴角,不无宠溺地一笑,“原来我的小有鱼,有这么大的野心呢啊~~”
“可是,虽然我是人间帝王,但我好像,陪不到你那一天了……”启胜帝道,眼底划过一抹浓烈到显而易见的黯淡,“我是凡人,倾尽自己与整个天下,也只能陪你一辈子……”
“我没让你陪的……”对于他的异常失落,我有些无奈,“人魔殊途,除了年少时的意外相遇,我们注定无法再有更深的交集。你有你的使命,我有我的目标,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
启胜帝不语,似乎对我间接的“划清界限”,无动于衷。他想到什么似的,握着我的手陡然加重了力道,好像下一刻我就会消失一般,带着乞求的口气,惶恐无措地望向我:“有鱼,不要想着逃走,行吗?陪我一段时间,就在这里,陪我一段时间,好吗?”
说到这里,怕我拒绝似的,启胜帝忙又解释似的补充了一句:“我们已经有七年未见了,就当是久别成逢之后的团聚,先陪着我,若到了最后你还是想离开,我会毫不犹豫地放你走的,好吗?”
说罢,启胜帝全神贯注地将我望着,那副紧张小心,连呼吸都不敢的样子,再次与曾经的寒倾墨,重合了一下,让我不由得失了下神:这个原本因为后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在我心里变得完全陌生的启胜帝,越来越像,我记忆中的寒倾墨了。
若是留在了这里,或许有一天,我真的能看到,我们回到曾经时的样子。我愿意给自己,和寒倾墨,一个机会。
希望我们的深厚情义,不会被这沧海桑田物是人非的变迁,轻易改变。思及此,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见状,启胜帝深吸口气的同时,脸上绽放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意。
“这只簪子,送给你。”低下头,启胜帝从怀里最靠近胸口的地方,掏出了一只发簪,那支簪子看上去,竟和他还在山村里时送给我的那支,有八分相似。
“这个是……”我有些诧异地开口。
他送给我的那只发簪,已经丢失了很多年了,难道又被他……
“不是之前的那一个了,”似是看出了我的想法,眼底划过一抹失落,启胜帝道,“之前的那一个,被你弄丢了。这一个,是我离开山村之后,因为无法遏制对你的思念,让别人根据我送你的那支簪子的样子,打造的。你知道吗?”
说到这里,启胜帝突然停顿了一下,眼底划过一抹调皮,摆出一副认真的样子,道:“我这只簪子,是雄簪,你那只簪子,是雌簪,这两只簪子是一对呢,这两支簪子的主人是命中注定的恋人,注定会结为连理,白首不移。”
“啊……?”我一愣,正认真听他诉说着的我,一时不知道他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所以,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见状,启胜帝抬起一根手指,不无宠溺地轻轻地刮了一下我还未被太医抹上药的鼻尖儿,道。
“啊?”见状,我吓了一跳,忙道,“可是那只簪子已经丢了,它……它的新主人,和你才应该是一对!”
无奈地笑了一下,启胜帝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低下头,抚摸着手中的簪子,好看的双眸被回忆的阴影笼罩:“回到京城后,在为了得到皇位的哥哥们的迫害下,我被迫与他们开始了机关算尽的较量,在那些凶险艰难,九死一生的时光里,是这只代表着你的存在的簪子给予了我坚持下去的勇气——这只簪子告诉我,”说到这里,启胜帝抬起头,郑重其事地将我盯着,眼尾微翘的凤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情深,他一字一句,神色真挚,“一定要坚持下去,因为在大山里,还有一个傻气又勇敢的姑娘,等着我回去娶她。”
我从未想过与他成为除了朋友以外的人:不能达不到,也不能超过,就是,纯纯正正、深情厚谊的朋友。
“能阴差阳错地帮助到你,我感觉很幸运,”避开启胜帝的目光,我敷衍道,用力将被他紧握在掌心的手,拽了出来,“不过,那时我刚诞生不久,还不知道情爱是什么,而现在,我已经有了和自己两情相的人,不能给你任何回应了——你的垂爱,我心领了。”
纵然,我连让他看到我的勇气都没有,更不知道,他见了我的这副样子,会不会立即离我而去,我只知道,我爱他,纵然现实无情,纵然,我亦知道,终有一日,我对他的情深,最终也会被时光,无情淡去。
至少此时此刻,在我心里,他还未离开。
“那个人,是谁?”眸光一凛,启胜帝缓缓开口,低沉的语调里,似乎压抑了滔天的怒火,一阵专属于帝王的、所向披靡的摄人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人抑制不住的感到脊背发寒。
我承认,他这个人间帝王,和其他的人间帝王不一样。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可以令妖魔畏惧的帝王之气,并不属于凡间。
潜意识里,我总会时有时无的为他身上的霸主之气,感到恐惧。
而此时明显感觉到他的怒火的我,心里知道,如果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启胜帝绝不会,放过他。不过,幸运的是,我爱的这个人,并不是他力所能及的。
虽然,一个月之后我才知道,自己的这个想法是有多么愚蠢。
“知道了,又如何呢?”我有些无奈的开口,“他不是凡间的,他叫凌风,是天界的神。”
“……”闻言,启胜帝不语,只是目光晦暗不明地将我望着,似有暗流汹涌,片刻后,他坚定了什么似的,胜券在握地开口,“不管他是谁,他,一定没有我爱你。”
听到这句话,思及极有可能将我和凌风分开的,脸上纵横交错的伤疤,我垂下眸子,黯然失色:是啊,纵然我变成了这副,惊悚骇人的模样,启胜帝还是对我如此情深,如果是他,可能就会不一样了……
我不是不相信他,而是不相信我自己,会相信他。
头顶传来一阵轻触的感觉,我抬起头,发现启胜帝已经在我走神的时候,将那支可以打造出的“雄簪”插在了我的头上。
“不不不,这个簪子对你有特殊意义,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见状,我道,抬手去拔被插进头发的簪子。
“收下吧,”挡住了我的手,启胜帝道,从脸上扯出一丝有些苦涩的笑容,“本来你就已经收了我的簪子,但是你明明答应我要好好保存,却把它给弄丢了,我没给你要一个一模一样的,还愿意再送你一个相似的,已经是便宜你了,你要是拒绝了我,为了发泄我的怒火,我就只能让还我一个和之前被你弄丢的那个,一模一样的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