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姐姐！”正像以往一样，在魔王的寝殿练习魔术，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柳雪！”看见来者，这几日因为魔王告诉我的消息，而异常沉郁的心情，终于涌上一抹欢喜。
“你怎么来了？好几天都没见你，你去哪里了？”走到柳雪对面，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我开口道。
她这个，曾与我并肩作战的，生死之交，是现在是这个危险绝望的魔宫，唯一可以信任的人了。
“听说你在王这里，我便过来了。”微微一笑，柳雪道，“初来乍到，这几天我一直在魔宫里闲逛，熟悉环境。”
说着，柳雪把目光移上我的脸，眼底划过一抹异色，却是稍纵即逝，快的来不及捕捉，看到她眼中几乎快溢出来的欢喜，我还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不像你这么勤奋，一直在跟魔王学习法术。”
因为我是，被逼无奈。
我心道，压下每天挣扎于绝地求生边缘的痛苦，从脸上出扯出一抹笑容，道：“也没学到多少，之前在魔域受过的伤一直没有好，学起法术来很吃力，这个飞行术我学了好几天都没学会呢。”
“不着急，多试几次就好了。”她道，“你练一下我看看，或许我发现什么不足的地方，帮到你。”
“好。”感激一笑，我道，转过身，凝聚精神，开始施行飞行术。
心决和动作刚从脑海里浮现出样子，一声长剑落地的脆响，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转过身，见柳雪保持着握剑的姿势愣在原地，此刻那双漂亮的杏眸正直直地将站在我对面的魔王望着，脸上渐渐浮现出震惊和怨愤的神色来。
望了眼似乎被魔王的法术打到门口的柳雪的佩剑，我猜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将柳雪望着。
她一定不是想杀我，一定不是的！
我死死地凝视着柳雪的脸，想要在她脸上看出能打破我心中猜测的无辜或意外的痕迹，可是，看到的却只有越来越明显的针对。
“为什么？！”我道，近乎嘶吼。
连她也要背叛我吗？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是他逼我这样做的。”柳雪道，面无表情。
“我跟她说了，你们两个中只有一个人能得到嫡传弟子的位置，于是，她为了得到这个位置，选择除掉你。”大魔头好整以暇地开口，然后强调什么似的，勾起嘴角，缓缓开口，“你看，你何必如此仇视本王，你现在的身份，可是多少人不顾一切都想得到的。”
他这副置身事外的悠闲模样，让我想起了在魔域的最后一关，他让我们自相残杀的时候。
然而，此时我已无暇去顾及他的态度，对柳雪对我下杀手的失望和痛苦，已经压倒了一切。
“我们可是并肩作战过的战友，生死之交！你竟然对我，下杀手？！”
“你太天真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柳雪开口道。
天真？
我所认为的情义在她看来却只是天真？！
难道我从来不曾了解过真正的她？？？
“我们不过经历过一次生死而已，而且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谈不上什么生死之交，更谈不上什么情义。”
“所以，就是为了成为嫡传弟子，你就要杀了我？！！”
“是。这是王的考验，王是这个魔族最高的存在，王的考验，就是这个魔宫的生存法则。”她道，目光冰冷，理直气壮。
大魔头早已将嫡传弟子之位，内定给了我，她是不可能得到这个位子的，她不过和我一样，是大魔头用来满足自己变态趣味的一枚棋子而已。
就像之前在魔域时，那些死在我们自相残杀中的人。
只不过，我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用来满足他这种恶趣味的诱饵：
玄冥，这个血腥残暴的变态！！！
但是，一码归一码，嫡传弟子，只是一个名分而已，是人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的。
而柳雪，却为了一个冷冰冰的名分，不惜要了我的性命。
她的所作所为，让我看清了自己在她心中位置的同时，也看到了她的自私毒辣，我无法原谅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试图置我于死地的人。
从决定入魔的那一刻起，我便告诉自己，再也不对要害自己的人，手下留情。
对魔王、火蕊、龙雪，和那些想利用我找到兔熊的人是这样，对其他人，也是这样。
“人性大都是贪婪的，她们会觊觎你得到的，自己却没有的东西。很多时候，在利益和生死面前，友情不堪一击。”大魔头一字一句地道，像以往一样，语重心长地给我讲起了道理。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不，不是的，纵然柳雪是这样，还有那个，那个为了救我，连性命都不顾的魔族男子——
魔族男子，虽然我们素不相识，但可不可以，让我把你当做，我在这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唯一的光？
让我因为你而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不顾一切的情义在的！
思及此，有了底气的我回想魔王刚才说的话，突然觉察到了什么：
他说的话，听上去确实很有道理，而且，他用自己设的局，也毫无悬念地证明了这一点，但是，从进入魔域开始，他“诲人不倦”地跟我讲的那些道理，目的，真的只是单纯的教导我吗？！
思及此，他曾跟我说过的那些话，陆续浮现在脑海：
“你怎么知道魔都是坏人？他们只不过选择了一种与众不同的生存方式。你难道不奇怪，为什么魔在六界声名狼藉，却仍有这么多人不顾一切地想加入魔族吗？”
“选择入魔的异族人，大都因为受到了同族人的欺压迫害，他们之所以会选择宁可背上叛族骂名、在闯关的过程中失去性命的后果也要入魔，只是因为他们身上背负了比自己的名声、性命更重要的东西。你只听到了六界对魔杀人如麻的评价，却不知道，他们杀的，都是曾害过他们的仇家，都是，死有余辜的罪人。”
“这世上，有太多的以讹传讹，诽谤中伤。所有人都相信的话，也不一定就是真相。所以，怪女人，你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真相的眼睛，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被流言误导，人云亦云的人。”
——他说这些，就是想改变我对魔族的看法，理解并且加入他们；
“怪女人，你要明白，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任何一个种族都不会养废物。现在对他们的温柔，就是日后的残忍。若连不会法力的人都对付不了，出去也是给别人当炮灰的命。”
“身为女子，能在这场殊死搏斗中活下来，你们俩算是一个奇迹。你们要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等级的，女人，天生本弱，属于这个世界近乎底层的存在，要面对的歧视和非议，比男人多数倍，你们只有付出超过别人千倍的努力，才能得到认可。”
——他说这些，真正的目的，是想让我竭尽全力地学习魔术，成为他手上的，杀人利器；
“你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只会更快的被魔种控制，成为一个你最不想成为的，魔族傀儡～～”
“因为我突然发现，还是你有自己意识的时候，更好玩儿～～”
“不要以为，提高了法力，就能摆脱我——魔术修炼得越高超，心被魔化的程度就越大，你这样急于求成的修炼下去，只会加快你魔化的速度。”
——他要让我放弃挣扎，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傀儡；
“可是有鱼，你最致命的错误，就是太相信这种只有一面之交的友情。”
“人性大都是贪婪的，她们会觊觎你得到的，自己没得到的东西。很多时候，在利益和生死面前，友情不值一击。”
——他这样说，就是要让我成为一个合格的、六亲不认的，杀人魔头！
思及此，我缓缓地抬起头，将目光移上表情看上去有些怪异的魔王的脸上，空前锐利的目光，恨不得将他射穿：
之前，你告诉我，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摆脱不了成为魔族傀儡的厄运这件事让我明白，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并不是死，而是毫无希望的活着。
那你所做的这一切，究竟，是想通过一件又一件冰冷残忍的真相，让我逐渐失去自己对这个世界的希望，从而达到你曾说过的要让我体会到比死严重一万倍的痛苦，还是，是想让我成为你手中，最合格的魔族傀儡？
亦或是，二者兼有？
可惜，你想控制我的思想我的希望，我偏不要让你得逞！不仅如此，我攥起双拳，目光坚毅果决：
我还要，反过来改变你的思想你的看法，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深吸一口气，我闭上眼睛，努力平复下心中起伏的波澜。
“你才是本尊真正的嫡传弟子，本尊怎么会允许别人伤害你呢？”冷睨了柳雪一眼，大魔头收回目光，勾起嘴角邪邪开口，“有鱼，你说，本尊怎么处置她呢，杀了？”
闻言，柳雪大惊失色，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拽住我的衣角:“有鱼，我错了，我不该动伤害你的心思！求你看在我是与你同生共死过的姐妹的份上，救救我！”
“放了她。”我平静开口。
“什么？”闻言，魔王一愣，不无错愕地看向我，还像自己用心做出来的一道菜，被人践踏了一般。
“放了她。”我重复道，用力地甩开柳雪的手，转身向魔殿外走去。
我之所以会选择放过她，是为了抵抗大魔头那些几乎洗脑似的道理。但是，我并不愚善，她今日对我做的事，我，铭刻在心，绝不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