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丽人心上秋

丝言一早过景怡宫便瞧见德严站在门口,他终究是放心不下他的母妃吧!便走过去,想着四皇子或许是认得自己的,今日并不想看见德严,尤其是现在。

德严似乎没注意到自己,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门内,丝言走近了,便行礼:“四皇子。”见是昨日自己见过的宫婢,仔细一看,倒真是清雅脱俗、明丽照人,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孙贵妃的婢女,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丝言正要回答,德严忽听得一清脆的声音和脚步声传来:“四哥哥。”

德严往后一看,一美服宫装少女身后跟着四个宫婢笑着走来,德严阴霾心事散去许多:“安成!”

安成笑道:“四哥哥来得好早。”

德严比安成大一岁,与安成感情一向很好,只因冯清之事,误会德妃与安成,疏远安成了很长时间。

安成不介怀和刻意解释,仍诚心相待,德严灰心丧气期间,诸皇子皇女皆疏远,唯安成与德昌除外,更多次安慰宽解详述当日之事,并坦承母妃与德妃旧怨,道:“母妃没有落井下石,却也冷眼旁观。”

德严才与安成释怀亲近,只想母妃在冷宫保得性命,自己隐忍负重几年,以图它策,却不料想今日之故,一时也不知道有些说些什么。

安成拉起德严,吩咐傲雪将果饼、清水拿出,问道:“哥哥先吃些东西,父皇还是不同意吗?”

德严摇摇头,神情十分沮丧,并无食欲。

安成便道:“我有话与哥哥细说,且去那边。”

德严只得跟了安成去近旁一冷亭坐了,又劝道:“哥哥先吃。”

德严苦笑:“这宫里大约也只有你才会来看我,我吃不下。”

安成听得鼻子酸,只得道:“哥哥吃了,安成才说下话。”

德严随意拣了几个胡饼吃了,到底饥渴,又喝了傲雪壶里的清水,正要问安成,却见安成盯着景怡宫门口,道:“你想说什么?”

安成道:“哥哥对这次疫病有何看法?”

德严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一心关切母妃性命,便摇头道:“我只不想母妃在此待着了。”

安成神色暗了暗,道:“哥哥也得须知此事暂无法子,不过,夫人这次怕是确实凶险。”

德严听安成另有所指,拉手道:“你是什么意思?”

安成刚见了高常转述的刘运嘱托,说要自己母女小心李妃之病恐孙贵妃生事,说得不详不细,情知舅父定为孙贵妃所要挟,当下命高常转述刘运详查李妃之主治太医行事,暗中逼问,弄清事实,假遂孙贵妃意,这才来见德严,遂将自己所知说了。

德严怒拍石桌,咬牙道:“我原以为这疫病来得自然,料想不到竟然还是她,母妃原已放入冷宫几年,她竟还不肯放过,只如何是好。”

安成安慰道:“此事现经哥哥一闹,父皇已属意,她要动手,只怕要多费些曲折。”

德严当下起身,向安成行了一礼:“肯请妹妹一救。”

安成沉吟半晌,安慰德严:“刘太医为杏林医圣,她断不能插进手来,只是夫人身边缺少一个机灵的能照顾他的人。”

德严点头,又摇头:“要送一个人进去,倒容易,只是这个人却不好找。”

安成点头,转而道:“你既担心夫人,我替你进去看你的母妃怎么样?”

德严一惊,料不得安成有此想法:“这怎么行,不行。”

安成便笑着解释:“你忘了我小时后得过疫病,是不怕被传染的吗?”

德严怎会不记得,那是自己母妃犯下的罪过,安成却要不计前嫌的帮自己,面色羞愧,不知作何言。

安成见丝言在门口徘徊,便扬声招呼丝言过来,微笑道:“想不到你竟在这里,回去告诉孙贵妃娘娘,兰屏我可带过来了。”

丝言赶紧答应。

安成命让傲雪留在此处,便要同丝言进去。

丝言吓得跪下请罪:“公主尊贵之躯,怎可犯险,万万不可以啊!”

德严亦不同意安成为了自己以身犯险,犯宫规。

安成:“你且住嘴,我的婢女来的时候好好的,若她有个闪失,本宫定不依的,这话你们须知道,我要进去,你们也不得阻拦,我得过疫病,有抗体,定然没事,若让你的主子知道了,我定不饶你,你可知道?”

丝言被安成威胁,只得答应,傲雪将面纱给安成戴上,跪道:“公主既然要进去,请让奴婢陪着小心。”

德严不放心,一时间沮丧、挫败,只恨地咬牙切齿:“身为人子,我竟不能!”

安成直言:“哥哥,你现在万不可再惹怒父皇。”

德严只得点头答应。

丝言请言也要跟上。

安成笑道:“你若想回去禀告孙贵妃娘娘情况,喊太医出来报于你便是,何必进去?”

丝言颤抖道:“公主既威胁奴婢,奴婢少不得跟着公主,公主没事奴婢才能没事。”

安成冷看丝言一眼,笑道:“随你罢,本宫去看看德妃。”

丝言道:“奴婢跟着公主。”

到得内殿,安成拉住一个太医领路,来的时候便感到此处极冷,寒气逼人,进去中堂那右侧的一间屋子,便瞧见一个婢女端着药碗出来。

那宫女正是青雨,瞧见安成倒吓了一跳,赶忙行礼:“七公主。”

安成便扶她起来,是个秀丽端庄的小宫女,她一脸哀伤:“你是哪个宫的,如何在此处?”

青雨不知安成来做什么,也不敢妄加猜测,回到:“奴婢以前是景怡宫的。”

安成倒有些佩服眼前小宫女的勇气,问了德妃的病情,回答得亦很伶俐,说自己是替四皇子来瞧德妃的,打消了青雨的顾虑,同青雨一起进了屋子。

冯清的情况十分不好,躺在破旧木床上,盖着破旧单薄的青色被褥,安成走近瞧看,这样一个花髻白发的妇人,已经很难找到以前那个风姿绰约的夫人,安成苦笑,你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

冯清听到有人的说话声,加上念子心切,意识一直不清醒,时好时坏,身子早已飘到了云上,只剩一口气了,迷迷糊糊问道:“是我儿来看母妃了吗?”

安成瞧她胡言乱语,形容枯槁,整个人只剩下骨架,不由得便走近了些:“夫人,我是安成。”

冯清听得安成的名字,身子一颤,浑身发抖。

安成也是一个冷战,冷宫不比得外边,何况今年春天来得迟,外面一早一晚都还冷呢。

冯清心内一阵抽搐,然而思维已经不容许自己再乱想,便慢慢坐起,却用了很长时间。几年不见安成,此刻站在眼前的少女虽看不见容貌,然而那清澈幽邃的眼睛,却只有安成才有,想起前事,无声泪流。

安成也不阻止,见其哭得累了,接着便是一阵抽噎的冷泣,只听冯清十分恐惧的声音:“不、安成,你是安成,别杀我。”

那人到底是不肯放过你,真是感到莫名其妙,自己几时要害你,大概是以为自己此时前来,必是趁机报复吧,便温言道:“我是替四哥哥来看您的。”

冯清一听德严的名字,暗淡的双眼突然亮了起来,恢复了一些生气,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只一瞬间的事。

很久,安成都没听到德妃的声音,心头微不悦,心道:“哼,还不想与我说话了呢。”

“你有话想与四哥哥说吗?”

等了一会儿,再抬眼看来,冯清却已闭眼睡着,安成摇头,正要离开,刚走到门口,听得背后一声:“安成,告诉德严,让他别来见我,别惹皇上生气。”安成点头道:“你放心,我会告诉四哥哥。”便转身出殿来。

德严见安成出来立刻迎了上来:“安成,我母亲她?”

安成将德妃的话转述,德严听罢点头,刚听高常说母妃病情不见好转,当真是肛肠寸断,傲雪宽慰倒也冷静了很多,又听安成带来母妃所言,惹怒父皇只会让母妃徒增担心,母妃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