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伦开车拉着向连长和沈梦昔,到场部参加表彰大会。沈梦昔心想,幸亏李家伦是司机,要不还得四个人挤,她见过五个人挤的,坐大腿上。
场部礼堂布置一新,主席台上的幕布顶端挂着横幅“沈阳军区建设兵团某师某团一九六九年度表彰大会”,礼堂四周的墙壁,也都贴满了标语,“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斗私批修”“工业学大庆,农业学大寨”。
二十个连都有代表到场部,沈梦昔见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大家都热情地互相打着招呼。沈梦昔看到向连长向钟团长敬军礼,然后双手紧握住钟团长的右手,上下摇动,神情激动。沈梦昔笑了一下,离得这么近,想见就能见到,至于这么激动吗?
“小西,你笑什么呢?”刘文静问。
“没有。就是很高兴。”沈梦昔拉着刘文静坐到一边。“你们怎么样?”
“哎呀,你怎么那么爱问啊!”刘文静还是有点害臊,打了她的胳膊一下。这打人的毛病要是能改了就好了。
“你知道吗?我听说一个消息,今年咱们省的所有毕业生都不需要下乡了!”
“啊?今年?还是以后都不需要了?”沈梦昔的嘴张得老大,她彻底惊呆。
“不知道,反正七零这一届是不用,以后的谁知道呢!”
“那我家小北就不用下了!”沈梦昔忽然想到小北今年已经初三了,她开心地笑。
“说的就是这个,你想什么呢!”
“呵呵呵,我真高兴。”
“我也高兴。我妹妹也是今年毕业。”
两人四手相握,开心地笑了起来。
大会开始,全体人员唱了慷慨激昂的歌曲,宣传干事带领大家背诵了一段语录,钟团长又站起来讲了二十分钟,全面总结了一年来场部的各方面成绩和不足。
最后是颁发奖状奖品,念到名字的同志要到台上领奖。
团长讲话的时候,沈梦昔和李家伦已经被宣传科的人悄悄带到后台,那里聚集着一群人,都是等待上台领奖的人员。
宣传干事,手里拿着一张纸,念着名字,将知青们按名字排好顺序,叮嘱听到名字就走上台去,五个人一拨,每人对应一个领导,如果奖状发错了,不要在台上交换,下了台再说。
轮到沈梦昔和李家伦上台,沈梦昔还有点小小的激动。正好是钟团给她颁发奖状奖品,钟团长朝她伸手,他们握握手,钟团长冲她微笑着点头。
随后,向连长也代表五连领取了先进集体的奖状,五连满载而归。
中午,场部食堂,沈梦昔和刘文静、周和平他们一起吃的饭,几个十六中的同学坐在一起,都向沈梦昔表示了祝贺,当然,也都知道沈梦昔受了处分、扣了奖金的事情,沈梦昔浑不在意,她大方地承认自己“当时太冲动了,现在很后悔。”
刘文静悄悄拉拉她的手,小声说:“打得好。”
两人相视而笑。
“我看看你的奖品呗。”刘文静指指沈梦昔的背包。
沈梦昔拿出奖状和一个带盖搪瓷缸,白色的,一面印着红五星,一面写着先进个人四个红字。大家传看了一圈,还给了沈梦昔。
此时的年轻人都特别重视荣誉,即便是只有一张奖状那也是万分重视,沈梦昔也受了感染,珍重地将奖状和“奖杯”放到背包里。
下午回到五连,食堂已经杀好了两头大肥猪,杀猪的案子上淋漓的血水结成冰溜子,挂在案边。
晚上五连全体人员聚餐,包括干部家属,一是提前庆祝春节,二是庆祝五连获得先进集体。
这一餐,油水非常的足,沈梦昔估计明天就得有人找她开止泻药。
菜都是论盆上的,连沈梦昔的两个搪瓷大盆也被借去,桌上的肥肉闪着油光,微微地颤动着,连长一声“开吃!”,大家轰然齐动,人人笑容满面,嘴角流油。
沈梦昔看了一圈,没有猪肝,大概是太少了,不够上桌的。
她吃了几块拆骨肉,香得飞起来,沈梦昔无法形容,只能跟自己说,这才是猪肉的味道。刚才在案子那儿看到血水时产生的恻隐之心,随着咀嚼荡然无存。
农场的猪,一年到头也就是有大事和年底才能杀来吃,这年头,吃口肉实在是奢侈,不是没钱,是有钱买不到。
晚上林姐来到她的宿舍,沈梦昔以为她只是来还盆,结果接过盆,里面赫然一大块冻肉,还有一块煮好的猪肝,那肉足有二斤。
沈梦昔呆了,第一反应就是她偷了食堂的肉给她送来了。
林姐一眼看透她的想法,白了她一眼:“这是我分的,不是偷的,给你一半,在宿舍吃,还是带回家过年都行。”
沈梦昔拼命推让,她可没有理由收林姐的东西。林姐却说,是为了感谢她那天替她说话。沈梦昔忙说,“那不算什么,谁都会那么做的。”
“哼,那可不一定。”
“你的岗位换到后厨,我还过意不去呢!”
“跟你有啥关系,是那吕志刚太生性!”
林姐一再坚持,沈梦昔只好收下了猪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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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部的休假计划终于出炉,两张大榜贴在队部院里的宣传栏,第一张是首批回家的,第二张是第二批回家的。
沈梦昔在第一张大榜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她发现,凡是他们最早先来下乡的那批十六中的知青,都是在第一张榜上,远道的京沪浙粤知青也都在第一榜。
有人开心有人哀叹,也有人拉帮结伙的到队部找连长,质问凭什么把他排到第二批回家。
向连长态度非常强硬,“这是组织上研究决定的,这么多人不可能一次都放假回家,总有人得第二批回去,现在你们立刻到大会议室组织学习!如果有人不服,再来闹事,立即取消休假资格!”
人群立刻安静,互相看看,再无人肯出头。慢慢散了。
王建国也是是第一批休假的。范建国却是第二批。
范建国张罗上山套兔子、打野鸡,豪言壮语地说打几只野物带回家去。
他们毫无经验,啥也没打到,倒是捡了一只小狼崽回来,兴冲冲地抱到卫生所给沈梦昔养。
沈梦昔看着在宿舍地上蠕动哼唧的小狼,扎撒着两手,“哎哎,我可不要!怎么养啊?”
“怎么养都行,给口吃的就饿不死。”
沈梦昔使劲翻了个大白眼,“你抱回去自己喂吧,我可没工夫伺候。”
“啧!养大了给你看门不挺好的吗?”
“你说的轻松,它妈妈会不会来找啊?”
“不会!”范建国大咧咧地说,“我们发现它的时候,没看着别的狼,就它自己哼哼唧唧地趴在地上。估计是个孤儿。”
范建国放下狼崽子就走,任沈梦昔怎么喊都不回头。
沈梦昔头疼地蹲到地上,看着狼崽。还不足一尺长,闭着眼睛嘤嘤地哼唧着,大概是饿了。
沈梦昔认命地冲了杯奶粉,两个杯子倒凉了,倒到一个小盘子里,放到它面前,小狼崽闻到味道,一头扎到盘子里,呱唧呱唧开始喝奶,呛得打了两个喷嚏,湿漉漉的一嘴巴的白,沈梦昔不禁笑了。
“你是范建国捡的,就跟他的姓,叫饭包吧。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沈梦昔摸摸小狼的脑门,小狼不满地使劲晃了一下脑袋,抬头呲牙。
“你个狼崽子!”沈梦昔又戳了它一下。
沈梦昔从武陵空间找了个抱枕,改头换面,用旧床单换下原来的枕套,放在里屋墙角,将饭包放在上面,它吃饱了呼呼大睡。
第二天宿舍来了很多知青,都是来看小狼的,听说小狼的名字叫饭包,都取笑范建国,“老范你都有儿子了!”
范建国挠着头发,跟沈梦昔商量:“我说老邻居,咱给狼崽儿改个名字呗。”
沈梦昔摇摇头,“那你别放我这里寄养了。”
“行行行,你是祖宗,我服你。”范建国蹲下身,逗着饭包,“儿砸!在你孟阿姨家先住着,等你长大了,等冬天过去了,爹就接你回家!”
大家听了哈哈大笑。
饭包总是到距离垫子最远的屋角去拉尿,沈梦昔就找了废纸放到那个屋角,饭包很懂事,下次就直接拉到纸上了。
“铲屎官,唉。”沈梦昔哀叹着。“一天天的,水都多挑一挑,手油都多擦了一盒。”
贾世兰呵呵地笑着,拿着一块旧手绢蘸了水给饭包擦眼屎。
抱怨归抱怨,沈梦昔还是不由自主地喜欢上了饭包,随着付出的增多,感情日益加深,她开始给饭包洗澡,用吹风机吹干,看书的时候抱着它,饭包也开始亦步亦趋的慢慢跟在沈梦昔身后,弄得她走路都要小心翼翼,以防踩到它,一次忘记它跟在身后,关门时夹得它嗷嗷直叫,沈梦昔心疼得抱着安慰了半天。
到了腊月二十七,沈梦昔发愁了,明天就回家过年了,饭包怎么办?交给范建国?她真有点不放心,但是也别无他法。
中午将饭包和它的垫子,以及半袋奶粉交给范建国。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定要定时给它喂食,不要太烫了,也不要打它。
范建国满口答应:“嗨,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这可是我儿砸!”
结果晚上八点,范建国抱着饭包拎着垫子来了,“不行不行,我伺候不了,它太难伺候了,哼唧了一下午,要是晚上还这样我们宿舍都没法睡了。”
“哼,奶粉还我!”
“嗯,嗯,奶粉让他们都给喝了……”
“喝了?这是饭包的口粮,你们怎么连饭包的东西都抢?”
“哎呀,对不起了老邻居,要不你带它回家过年吧,到时候再带回来就是了。”
“滚滚!”沈梦昔气得将范建国踢出去了。
沈梦昔连夜将包行李用过的帆布改造成简单的双肩包,帆布前身是邮局信袋子,很厚实很结实,就是不暖和。但是背在胸前带狼崽子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