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梦昔一直没有找到工作,各个单位人满为患。
转眼就到了毕业的时间,但是他们这一届学生却一直留在学校里,继续学著作,不离校,也不分配工作。
那个联系好了钢厂工作的男生,行李都发出去了,最后还是取了回来。
沈梦昔意识到以前想简单了,她到武陵空间的书店里翻找有关这一时期的相关书籍,书店里大部分的书是成功方面的、营销的、心灵鸡汤的,还有很多教辅材料,她只找到几本书,一带而过提及了这次运动。
得出结论,未来三年的初中、高中毕业生,会是68年大规模下乡的第一批知青。
沈梦昔心都凉了,她知道自己难逃下乡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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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面有点乱,孟庆仁到学校将沈梦昔的住宿退掉,沈梦昔也没反抗,乖乖收拾行李跟着回家住了。
关秀琴一见行李,又要出口讽刺,被孟庆仁一个滚字诀骂了回去。
沈梦昔每天放学就带着小北小五识字算数、锻炼身体,还在纸上画了九宫格,教他们做数独。
小北有时间就跟孟庆仁学木匠活儿,第一件作品是给小五做了一副七巧板。沈梦昔又让小北做了许多衣架出来。按照沈梦昔的设计,孟庆仁和小北合力打了一个三开门大衣柜,放在南屋。又打了一个小书桌给小五。
那台缝纫机搬到了北屋,沈梦昔没事就鼓捣点旧布拼个包啊,坐垫啥的,还给全家人都匝了一副鞋垫。
她拆了两副关秀琴单位发的绿套袖,给小五做了一个小书包,包盖上是一个小牛的拼布图案,憨态可掬。小五是属牛的,他非常喜欢,时时背着。
她又把小五小北的棉袄棉裤都翻新重做,做成活里活面可以拆洗的。又把旧毛衣拆了,在武陵空间找些毛线填进去,给他们重新织了,在胸口拧了两道麻花劲,两个男孩穿着特别帅气。
沈梦昔发觉关秀琴大概是更年期提前了,她的脸颊上有一大块褐斑。现在关秀琴在单位处处小心,一直安稳无事,只是她是个火爆脾气,在单位隐忍,回了家难免就要发散出来。
最适合的出气筒就是沈梦昔了,住宿时周日回家,她总要找一回茬,大茬小茬要看她这周在单位是否顺利。现在不住宿,就没有规律可循了,于是沈梦昔尽量不在她跟前出现,不得已出现了也少说话,总之惹不起躲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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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删除约一万字)
日子说慢也快,墙上的阳历牌已经换了两个,时间来到68年,来到了沈梦昔既盼望又惧怕的“下乡年”。
小五已经七周岁,长得比同龄孩子高一些,也特别淘气,正是讨狗嫌的年龄。为了让他安心在家待着,这两年沈梦昔大部分时间都是陪着他了。
现在小五会数数,会100以内加减法,会背小九九,认识五百多个汉字,能读能写,像模像样。还能迅速熟练解出高难度的数独、数和等谜题。
这两年,他们还练习静蹲,说是静蹲,其实并不静。他们要么聊天,要么算加减法,要么讲故事,倒也其乐融融。现在每天他们睡前都会静蹲四十分钟,三姐弟的体质都有很大改善。
小北也上了初中,但是却没有正经上过初中的课程。沈梦昔每天晚上都找时间给他上课,已经将初二的数学物理学完。其余可以自学的课程都由他自己看书。
关秀琴已经很久不发脾气了,准确说是不朝沈梦昔发脾气了。
事情是这样的。
去年的一天,沈梦昔坐在院墙底下择韭菜,听见孙招弟在隔壁院子跟儿子说话,她好像在念歌词,“献给......祝你无寿无疆”,话音一落,院子里鸦雀无声。
关秀琴从屋里出来,听了个正着,她三两下爬上墙头,站在那儿斜眼看着孙招弟,也不说话。
沈梦昔想了一下,悄悄将手机开了录音,也趴了墙头看。
“太反动了!我们可都听见了!”关秀琴冷笑地看着范家院子里被如同木头人一样的母子两人。
“听见啥听见?我啥都没说。”孙招弟底气不足,看了一眼手上的本子。
“范建民!”关秀琴伸手一指范建民,“你说!你妈刚才说啥了?”
“我,我没听清啊。”
“范建民,你对着你手里的宝书,你再说一遍!”
这一句太致命了,范建民立刻慌了,“我我我,我真的没有听见我妈说***无寿无疆……”说完一把捂住嘴巴。
孙招弟一巴掌搧到他脸上,“你个小犊子!”
沈梦昔双手一撑,两腿发力,跃过了墙头,落地一个旋身,一把抢过孙招弟手里的作业本,扫了一眼,上面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中间还真有一句“无寿无疆”。
“哈哈!”沈梦昔大笑两声,又原样跳回了孟家,将作业本扔都武陵空间。
孙招弟和关秀琴目瞪口呆,看着沈梦昔来去自如。
“看来你们娘俩的思想都有问题啊。”沈梦昔站回墙头,用手指敲着作业本对孙招弟说。
孙招弟就差跪下磕头了,一个劲儿地哀求沈梦昔行行好,把本子还给她,让她做什么都行,给多少钱要多少粮食都行。
“呵呵,你现在求我了,当年你到纺织厂举报我妈的时候,怎么不行行好啊?”
“我当时是猪油蒙了心,我跟你道歉,你快把本子还给我们吧。”孙招弟完全能想到这个错字对她儿子和家庭的影响。
她从大门出去,几步跑到孟家,拉着她们娘俩进了孟家屋里。
关秀琴却还是懵的,她的耳朵里嗡嗡的回荡着刚才沈梦昔的话:“当年你到纺织厂举报我妈的时候……”这是她十几年来,第一次听到这孩子开口叫了一声妈。
可怜关秀琴这里心情激荡,那边沈梦昔却毫无所觉,她之所以如此卖力,完全是想用此事要挟范家,免得有一天孙招弟发疯,再次举报关秀琴,影响她的ZS就亏大发了。
孙招弟一进客厅,抓着关秀琴的手,扑通一声就跪下了,范建民也过来了,见状去拉他妈起来,孙招弟劈手又是一巴掌,打得范建民两眼发花。
“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孟家嫂子,我不是东西不是人,当年心眼小举报你,今天,我算是知道你当年的心情了,真是让我死了也行啊!我今天在这里跟他老人家发誓,我以后一定老老实实地,再不惹你,你把那本子还我吧!”说完伏地大哭,孙招弟可是亲眼见过那些挂着牌子站在台上,或者满街游斗的,她想想就怕得要死。
关秀琴缓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孙招弟,心里暗爽:“孙招弟啊孙招弟,你也有今天!”
沈梦昔去扶孙招弟,“范婶,你快起来,咱们都是邻居,你这样让人看见,可怎么解释啊!”
孙招弟赶紧爬起来,“不跪不跪!”
小北小五也闻声来到客厅,看到乱糟糟的,吓了一跳,小北以为他们来闹事,一个箭步冲上去把范建民按到地上骑了上去,扣住脖子,范建民死命反抗,踢倒了凳子。小五也虎抄抄的往上冲。
“小北别急,他们是来商量事儿的。”沈梦昔喊住小北。
“范婶,我们坐下来好好说。”沈梦昔将孙招弟让到凳子上坐下,自己把倒了的凳子扶好,也坐下来。
“范婶,今天这事儿,还真不是我们故意偷听,实在是你当时念得声音太大了。”沈梦昔故意重重咬了那个“念”字,提醒孙招弟她是在念她儿子抄写的歌词。
孙招弟悔得肠子发青,伸手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既然听见了呢,就有责任有义务纠正你们的错误,免得以后你们再犯更大的错误!”
“是是是。”孙招弟不迭答应。
“你把本子还我!”范建民一步冲上来,要去薅沈梦昔的脖领子。
沈梦昔左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右手向上抡圆了一巴掌扇过去。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屋子里所有人都呆住了。
“小崽子!手往哪儿伸?”
小北听了一拳打到范建民脸上,小五虽不明所以,也冲上去拳打脚踢,反正四哥上了自己也得上。
孙招弟扑过去,拉住儿子,晃着他,“你惹祸了,还不老实儿地!”
沈梦昔就势松开手,“范婶,我知道范建民同学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不是那样的坏孩子。但是,我也18了。刚才一时情急,打了他,对不住了。”沈梦昔不冷不热地说。
“不过,我看范建民同学这样子,好像并没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了,也无心悔过,不如交给学校处理吧。”
“啊呀小姑奶奶,你说,你到底要怎么着啊!嫂子,嫂子你说句话啊!”
“我没啥主意,都听俺孩子的。”关秀琴一反常态,闭口不言了。
“范婶,我就直说了吧。当年,你去棉纺厂举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今天,我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想法。去年,我们学校金老师板书写错了一个字,虽然擦了改正了,但是,还是被打成了现行FGM,你家这又写又念的,还是在当院里,你说……”
孙招弟面如土色,范建民这才搞清楚是自己写错了字。
“我没有写错,你给我看看!”
“给你看?让你撕了毁灭证据吗?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把本子给你的了。”沈梦昔看着范建民的脸心想,这小子够倔的。“你妈看到了,也是照着念的,否则她不会无缘无故给我们磕头的。”
这次范建民信了。
他当然知道那个写错字的老师的下场,顿时感到浑身冰冷。
已经很经心了,怎么抄还能抄错呢?他悔恨地蹲在地上敲着脑袋。
“我拿了你的本子,本意并非要毁了你,而是要教育你!毕竟!举报和告状!不是治病救人的根本办法,我希望,你们牢牢记住这一次的教训,时刻警惕着,提高个人觉悟!”
“好好好,我们家都把嘴缝上,把以前的事情都忘了。那,那,你们家也要保密啊。”孙招弟看看小北小五,不放心地说。
“你放心,我们家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嘴严,我们不说瞎话,不瞎说话。但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如果没有人找事,我们家平平安安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动这个本子。如果谁来我们家说什么跳大神跳小神的,不管是不是你家挑的事,我只能拿这个本子交上去,咱们同归于尽!”
“不会不会的,要是有人乱说话,我就说当年是我自己瞎编的,要批就批我!”孙招弟指天誓地。
沈梦昔心中一喜,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那行范婶,天色不早了,我该做饭了,你们也回吧。你看你一头的汗,出去可别闪着了。”
孙招弟抹着汗拉着儿子灰溜溜地回了家。
沈梦昔悄悄把手机放回武陵空间,舒了一口气。
她对小北小五郑重地说:“今天的事情,不许跟别人提起。如果范家不坑我们,我们永远不提此事,如果范家搞事情,一定不饶他。”
小北小五点头答应。
“走吧,小北去挑水,小五烧火。烙韭菜盒子去喽!”理也没理关秀芹,就去厨房了。
“三姐你真厉害!”小五满脸仰慕。
“三姐这不是厉害,对付孙招弟也只能用这样的法子。”沈梦昔摸摸小五的平头,“小五更厉害。”
“嗯!我保护三姐!”
“三姐,你那厉害劲儿跟谭秀丽在P斗大会上一样,跟咱妈也挺像。”小北一边拿水桶一边说。
沈梦昔如遭雷击,她猛地转头看着小北,“你说什么?”
“我去挑水。”小北见势不妙,拎了桶出去了。
沈梦昔难过地蹲下来,她以为自己是超然的存在,原来大环境下,谁也难以逃脱。再是静心,再是逃离,也还是耳濡目染受了身边人的影响,变成自己最不喜欢的人的模样。
忽然,她想好好地哭上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