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被秋千带走

妈妈在车上打了一个电话给孟太太，简要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让她准备一点儿药水和绷带，因为爸爸的脚似乎受伤了。

就像多年前那样，车停在了褪了色的信箱前，一路上连续不断的磕磕碰碰，爸爸的车眼看就要散架。天还是下着雨，孟太太和孟逸撑着一把灰色的伞，在雨帘中等着念橘他们。

最近一次同孟太太和孟逸见面，就是在四年前的葬礼上。念橘走下车，听到孟太太叫她：“橘子。”她抱了抱孟太太，发现自己居然和她一样高了。

孟太太依然围着围裙，黑色的长发有条不紊地盘在脑后，穿着黑色的衣服。她身边的孟逸眼神漠然地注视着念橘，他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浓密的头发，尖尖的下巴和耳朵，这和小时候的他差别不大，可他的眼睛是黯淡无神的，任念橘怎么看，他都和小时候的孟逸判若两人。

他们进到屋子里去。念橘习惯性地留意了门楣上的装饰，第一次感到索然无味。屋子里点亮了灯，摆放和孟伯伯去世前一点儿变化也没有，只是墙上多了一幅他的画像。白色沙发上的旧报纸也依旧零乱地放着——孟伯伯总喜欢把报纸搁在那儿，仿佛他只是去厨房泡杯茶，马上就会回来似的。

爸爸龇着牙撸起裤脚，小腿上的一圈红色的牙印触目惊心。

“但愿那些精灵的牙没有毒。”

妈妈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从医药箱里取出碘酒，接过孟太太递过来的棉签，准备为爸爸清理伤口。

念橘抬起头，四处搜寻丹尼的身影，终于在孟伯伯的画像前找到了他。

“精灵的牙齿有毒吗？”她凑近了，瞪着眼睛小声地对丹尼说。

丹尼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绝对没有。”所有人听了都松了口气。

念橘缓和了语气，继续问：“我想去你们那个世界，要怎么做？”

“我们倒是随时都可以回去。可是你们人类……”丹尼垂下脑袋，摘下帽子，握着帽檐放在胸前，“必须找到门才行。”

“门？”念橘一转身，对屋子里的人说，“我想到阁楼里去看看。”

孟太太点点头，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走过来摸了摸念橘的头发，对孟逸说：“你陪橘子一起吧。我去给你们准备草莓蛋糕。”

孟逸没有搭话，但是跟在了念橘身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上木质的旋转楼梯，脚步声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轻快。

“你真的一点儿也记不起那天下午的事情了？”念橘问。

孟逸冷冰冰地回答：“真的。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个梦。”

“你再想一想，看看你是不是能再想到什么，一个声音、一个画面就够了。”念橘接着说。

“有一个像牛角一样的东西。”沉默了片刻，孟逸终于又开口了，“是银色的。”

“像牛角？”念橘停下脚步转过身，注视着孟逸的眼睛，依旧是灰扑扑的，没有丝毫的光彩。她记不起有这样一件东西，会不会是街边的小商品，或者是婆婆房间里的装饰，她看漏了？

她没有再多问，因为孟逸明显有些不耐烦了。他们很快进到了阁楼里，一起搬开阁楼里唯一的一幅画。让念橘失望的是，画后边的墙上什么也没有。

她走到窗边，望着阴云笼罩下的树林，黑魆魆的，因为灰暗和阴冷而颤抖，仿佛一只被人遗弃的小猫。

她坐在地上，手抱着双腿。那是她小时候坐了好几个夏天的位置，和孟逸一起。

“总是这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念橘想起往事，孟逸的声音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

“记不记得去年夏天，阁楼里的那幅画是怎么掉下来的？”

“就因为我们说了一句话啊。”

“孟逸！”念橘站了起来，大声地说，“你相信门后的那个世界吗？告诉我，你相信吗？”

孟逸低着头，回答道：“相……信啊。”

“你骗人！你根本就不信！”念橘觉得自己的腔调又回到了小时候，可是孟逸再也不是那个孟逸了，这样的他，是没办法找到那扇门的。

“是，我一点儿也不信！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和我爸爸妈妈总喜欢问这些问题。什么童话、精灵、女巫，明明就是不存在的！”孟逸的语气终于有了变化。

念橘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孟逸已经不再相信，那么她就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通向那个世界的门被堵死了。她撇下孟逸，独自走出阁楼，朝楼下跑去。

丹尼在空中追着念橘：“你别哭啊……”

念橘跑进二楼的一个房间，打开窗子，敏捷地跳上一根橙树枝，滑到了树底下。这是她和孟逸研究了多年的路线，从这里进到小花园可以轻松地避开大人们的视线。

雨没有那么大了。念橘望着熟悉的小花园，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花朵失去了悉心的照料而枯萎，各种杂草在肥沃的土壤里繁茂地生长起来，覆盖了所有的土地。只有墙角的一株葡萄藤仍然苟延残喘地吐着绿叶，苍苍的爬山虎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寂寞而荒凉。

白色的圆桌子和圆凳子早已经爬满了苔藓而显得斑斑驳驳。

丹尼指着一株小叶子整齐对称的植物，手舞足蹈地对念橘说：“你看，这里有叶下珠啊。”

念橘没有听见。她坐在橙树下的绿色秋千上，脚下用力一蹬，荡了起来。丹尼飞了过来，坐在她的肩膀上，没有再说话。

才荡了几下，念橘就听到头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抬起头来，不由得瞪大双眼。

从绑着秋千绳子的那根树枝开始，雨水的痕迹渐渐消失不见了，绿色像颜料一样在树上蔓延，被雨水淋湿的树叶染上了崭新的绿颜色，轻轻一抖，橙树又仿佛站在阳光下了。

“不可思议。”念橘呆呆地问，“这是你做的吗，丹尼？”

丹尼歪着脑袋盘起腿：“不是，我的魔法还不够做这些。”

窸窸窣窣的声音再一次从头顶传来，树叶丛里忽然落下了好几个小小的绿色秋千，紧接着又钻出了一只只绿色的鸟。

念橘仔细地瞅着，这些鸟看起来更像是一些绿色的文字，还长着翅膀。数不清的秋千一齐荡起来，念橘的秋千也随着节奏轻轻晃动。有人在高处唱歌，叮叮当当，叮叮当当……轻轻地，一兜风洒下，念橘几乎要睡着了……

“喂，快醒醒。”丹尼在念橘耳边说，还使劲掐了掐她的耳朵。

“干吗？”念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差点从秋千上掉了下去。

她的脚下是一望无际的白色云朵，看起来又软又蓬松，像棉絮一样。四周是玻璃糖纸那样的天空，没有一丝瑕疵，完好得像柔嫩的勿忘我花瓣。太阳就在很近很近的地方，可是一点儿也不显得火辣。

一切都太干净了。念橘抬起头，看到了叼着秋千绳子的一排绿色的鸟，它们朝前飞着，安静地拍动翅膀。

“我们这是去哪里？”念橘嘀嘀咕咕地对丹尼说，生怕惊扰了身边的景物。

可是念橘没有留意，一旦一个音符发出，音乐就再也停不下来了。她的话音还未落下，鸟们就张开嘴，松开绳子，念橘和丹尼一起往下落。

“啊——”

念橘分不清她和丹尼究竟谁喊得更大声。

“我的帽子！”丹尼喊道，那顶浅绿色的帽子像一枚细嫩的叶子被风刮跑了。

丹尼攥住念橘的衣角，拼命地扑扇着翅膀，想减缓下落的速度，可是没有用，他们一起从秋千上掉了下去，穿过厚厚的云朵，充入鼻腔的全是潮乎乎的空气。

念橘不敢往下看，她闭起眼睛，直到耳边的风声渐渐消失，过了许久念橘才发现有什么东西托住了她。

她睁开眼，看到那些绿色的鸟组成了一道旋转的滑梯，让她一点点往下滑。丹尼抓着念橘的袖子，跟在她身边。

滑梯直接通向一个米黄色的阳台，念橘把腿伸直，在鸟们散去的瞬间，稳稳地站了起来。

念橘侧着头问肩膀上的丹尼：“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我一醒来就把你喊醒了。”丹尼指着念橘身后，说，“你看。”

念橘转过身，望着阳台下的景色，非常宽阔的视野，屋顶尖尖的楼房挤挤挨挨地排列着，楼房之间是一条条街道，每一座楼都是红色的屋顶，在蓝天下熠熠生辉，朝很远的地方散去，越来越小，格子似的小窗子也越发小得看不清。

“这是空中阁楼。”念橘喃喃着。她可以确定，这里也许不是上一次来过的小镇，但都是同一个世界的。

“怎么，不想进来吗？”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

念橘推开绘着彩图的玻璃门，进到一间宽敞的长方形房间里。

房间的四面都摆放着高高的书架，一排又一排，里头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地板上也垒起了厚厚的书堆，书签和写满了蝇头小字的便条随处可见。念橘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可难免会碰到一些书。

“对不起。”第六次碰倒一堆书时，念橘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对房间中央的一个人说。

那人坐在一张高高的木质椅子上，身前是一张巨大的书桌，堆满了书，墨水瓶子、砚台、毛笔和羽毛笔零乱地放着。

一只干枯的手挪开了桌子中央的书，露出了一张月白色的满是皱纹的脸，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半月形的眼镜，穿着紫色的缀有金色乐器图案的长袍，手里捧着一本金色封皮的书，里边只有一半写上了字。

念橘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此时此刻却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

老人微微一笑，被念橘碰倒的书立刻摞起来，恢复了原样。门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群绿色的鸟穿过玻璃飞了进来，扑扇着翅膀落进他手中的书里，接二连三地化为了一行行字。

啪。他合上书，浅蓝色的眼珠定定地注视着念橘，用沉稳的语调说：“你好。”

念橘不确定地回了一声：“你好。你是谁？让我到这里做什么？”

“有些事情你不用理解，我只能客观地评价世事，并不站在谁那一方；有些事情你不用解释，我是这个世界的记录者，自然知晓一切。现在请你来，只是为了让你更明确现在的情况。”

“明确什么？”

“你只需听我说，不要说话。”这位老人简直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你已经知道有人把一个至关重要的东西交给你，在六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

他的手指滑过书页，神情悠然地埋下头看着其中空白的部分，读道：“同时，你的朋友也在那之后完全变了样。”老人又一次凝视着念橘的眼睛：“踏上旅途，付出艰辛，寻回失去的东西，你同样也可以保存得到的事物。并且，不要忘了那三个故事。”

“可我只听过其中的两个故事。”念橘忍不住说。

“以后会有人告诉你的，不要心急。这个世界的人们都很热爱说故事。现在，你的朋友要来了，准备好启程吧……”

“念橘！”

“我的天啊！”丹尼发出惊呼。念橘转过身，看到推开门的孟逸。

“你怎么会在这里？”念橘不解地问。

“我看到你被一群绿色的鸟带走了，就跟了出来，没想到又一群鸟把我包围起来，等我回过神，就已经到了这里。”孟逸说着，回过头去，一群绿色的鸟穿过玻璃门，飞向老人的书桌，同样化为了书籍里的一行行字。

“这么说，你相信你的朋友被一群奇怪的鸟带走了。你承认她有危险，而且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危险。”老人看着手里的书，头也不抬地说，仿佛在念一段台词，像是疑问句，但他的语气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孟逸的脸一直红到耳根，他警惕地看着老人，问：“你是谁？”

“我是这个世界的记录者，最公正的记录者。我必须客观地评价世事，并不站在谁那一方。”老人用羽毛笔触了触书本，“门已经打开，你们该上路了。我这里本来是不欢迎客人的，是时候送客了。”

一只只绿色的鸟从书籍里飞了出来，它们安静地拍动着翅膀，包围着念橘和孟逸，在房间的地板和天花板之间形成一个旋涡。

等鸟们再次散去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小花园里，雨已经停了，不过树叶上的雨滴仍然滴滴答答。

“走吧。”孟逸对念橘说，他的眼睛起了一点儿变化，至少多了一点儿光芒。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跑上阁楼，门果然已经在那儿了——钥匙还插在锁眼里。推开来是一个小房间，念橘注视着墙上的壁画，果然找到了和刚才那位老人非常相似的人像。

她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身上，他有一种令人恐惧的震慑感，让人心里发慌。

她和孟逸推开那扇金色的拱门，出现在眼前的并不是一条热闹的市井街道，而是一个紫罗兰色的小房间，昏暗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

“我的天，你们总算是来了，害我等了老半天！”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年轻女巫忽然出现在门框前，她双手叉腰，怒冲冲地看着念橘和孟逸，那表情像是要吃了他们似的。这么多年她居然没有一点儿变化。

“这里不应该是一条街吗？”念橘小心翼翼地问。

不幸的是，这句话显然使钟绿更加生气了：“你以为发生了那样的事后还有人会傻乎乎地待在老地方吗？”

“对不起……”

“你当然该说对不起！我们女巫本不应该参与进来的，只因为婆婆是你爸爸的朋友！”钟绿愤怒地瞥了一眼孟逸，“人类的孩子，精灵，麻烦事真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糖果店没了，我到现在还占卜不出婆婆的位置！”

说完，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念橘肩膀上的丹尼，走到房间里的桌子旁。

“婆婆不在吗？”念橘跟上去问。

“六年前我用魔法搬家的时候，她正要把你们两个麻烦鬼送回去，然后她就再没有回来……”钟绿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着。

念橘咬了咬嘴唇，下决心问：“那时候你们究竟交给了我们什么东西？”

钟绿抬起头来，注视着念橘，表情像是在痛苦地挣扎着，好一会儿才缓和了语气，说：“我不能说。”

“为什么？”

“当我还是个小姑娘的时候，我就同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一起发了誓，为了防止事情泄露被敌人利用，我们必须守口如瓶。如果决意要说出来，秘密还未泄露舌头就会烂掉……”

念橘倒抽了一口凉气。

“那是我们女巫主动要求立的誓言。总之，你们必须自己弄明白那是什么。”钟绿叹着气，“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们抱有希望……要喝点铃兰蜜吗？”

念橘和孟逸一起说：“谢谢。”

钟绿伸手在空中挥了挥，四个精致的粉红色茶杯和一个高挑的茶壶从不远处的柜子里飞来，很不幸地撞在了一起，一个小茶杯被撞得晕头转向。茶壶似乎被钟绿传染了怒火，它气呼呼地从壶嘴里喷出一口红色的烟雾，才弯下腰往杯子里倒铃兰蜜，溅得到处都是。

“这一杯是给我的吗？”丹尼跳到桌子上，抱着一个茶杯的茶托。

“快点喝，你们马上就要离开这儿。那些人为了抓住你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恐怕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而且……”钟绿瞄了念橘一眼，让她有些心烦意乱，“最糟糕的是，我们还没弄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

念橘端起茶杯，啜了一小口，真香啊。喝了这杯茶，她就要上路了，可是——

“我们要去哪儿？”念橘问。

“我的天，我怎么知道你们要去哪儿？”钟绿惊讶地说，“你们难道不懂得去找指路人吗？她会为任何人指明方向。”

孟逸犹豫着，终于开口了：“我们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指路人会明白吗？”

“把你要找的东西说出来，她就会为你们指明一条路。”钟绿不耐烦地喝干了最后一滴铃兰蜜，把杯子往桌子上用力一放。

“时间差不多了，现在再说明一下，你们这次旅行的任务，是躲避追兵，顺便找回失去的东西。”钟绿抬起眼皮看了看孟逸，很快移开了目光，“并且，弄明白我们女巫究竟把什么东西交给了你们。这是最重要的，它直接关系到精灵王国的存亡。”

丹尼吞咽了一下，差点滑下念橘的肩膀。

“旅行可以教会我们很多事情，它让我们重新审视自己，找回一度遗失的东西。”钟绿满不在乎地打了一个嗝，有一瞬间她看起来像是醉了，嘟囔着，“这是婆婆教给我的。”

她走到窗边，拉开厚厚的窗帘，朝外探了探身子：“时间差不多了。”

窗子里没有透进阳光，念橘这才发现已经是夜晚了。

“好吧……我们去哪儿找指路人？”孟逸似乎一直没有把钟绿的话当真。

“当然是坐影子舟去。夜晚是最好的时间。”钟绿从一个又矮又旧的小柜子里掏出一支插在月牙形烛台上的向日葵颜色的蜡烛，两指一碰，将它点燃。

“你们并排着站在一起。对，就是这样。”她吩咐着念橘和孟逸蹲下身，在他们和影子连在一起的地方滴了一排蜡泪，影子居然奇迹般地脱离了他们的身体，就像漂浮在水面的破碎花瓣。

钟绿满意地点点头：“好了，快点坐上去。拿着蜡烛。”她把烛台递到孟逸手中：“它会带你们去指路人那里。”

念橘犹犹豫豫地踏上了影子舟，奇怪的是，明明是地板上的影子，却像真的船一样，中间凹陷下去，两头尖尖地翘起，摇摇晃晃。

孟逸也踏了进来，他们分别在影子舟的两头坐稳，丹尼就坐在念橘的肩膀上。

“这个给你，千万不要弄丢了。”女巫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一条挂着一枚鸽子蛋那般大的透明珠子的项链，镶着两片小小的蕨类植物的叶子。项链刚刚被女巫的黑色长袍完整地遮住了，要不然谁都不可能不注意到它。

念橘接过项链，问：“这是做什么的？”

“这里头被施了女巫的魔法，可以保平安。这是女巫的传统，朋友上路前就要交给他这样东西。”

念橘点点头，道了声：“谢谢。”笨手笨脚地把它戴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时间没有系上，当然还是钟绿帮的忙。

“不用担心你们的爸爸妈妈，我会和他们联络，保证他们的安全……只要那位女士不再昏过去……”她有些不满地说，蹲在影子舟旁，迅速地帮念橘戴好了项链。那枚透明的珠子紧紧贴着念橘T恤下的皮肤。

钟绿站起身，脸上的表情很不自然，过了一会儿，她忽然脱口而出：“说实话，我真讨厌你们！婆婆付出了那么多，这么多年了，却什么也没得到……真是不值得！她真傻，真傻……但我绝对不会像她那样——”她骄傲地扬起嘴角，眼角分明还有泪珠闪烁：“记住了，如果你们遇到了危险，我是绝不会出手相救的！再见了——”

丹尼害怕地躲到了念橘身后。念橘和孟逸都说不出话来。

钟绿打开门，影子舟轻轻地朝门边荡去，当船身整个地暴露在门外时，念橘意识到他们进入的不是一条街道，而是像宇宙一样茫茫的夜幕，潮水一样的黑暗。

女巫的房子渐渐远去，钟绿就倚靠在门边。

念橘注视着她亚麻色的头发，又瘦又高的身子，直到看不清了，脑海里还不断浮现着她说最后那些话时的神情。

“记住了，如果你们遇到了危险，我是绝不会出手相救的！再见了——”

那橘黄色的灯越发像一颗星，一闪，就不见了。

哎呀，关于记录者和钟绿的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是否出于真心也无可奉告，但是婆婆的付出，总有一天你也会理解的，也许就在这个故事的末尾，或许还要在不久之后。嗯，如果那时候你还能记得这个故事，那真是太感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