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主意是什么?”
他似未察觉到我的惧怕,语中带了几分得意。
“孤给自己下了毒。桂叶医术十分高明,若是不来真的,又怎能瞒过他的眼睛。”
这和桂叶又有什么关系?
他似察觉到我心中疑惑,不待我发问,已替我解释起来,“桂叶与姜洛都出自姜国,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姜洛想要做什么,打算做什么,他总是会一一照办的。孤服了毒,他锁了孤周身血脉,便再无戒心,于是便急不可耐的去同姜洛报了信,这才有了今日。可他怎么会知道孤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孤昏迷的那些日子里,姜洛窃了孤的金印,擅自将她自己封为夫人,为的不过是方便控制宫中侍卫。她以为孤不知道,孤虽躺着,心中却十分清明,就连她偷偷来找你,也在孤的算计之内。”
我忽然觉得腹中开始隐约痛起来。那个爱干净到几乎有些偏执的御医,那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那个阿秋心心念念的桂叶,竟也是姜洛的人?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在我同姜洛提到桂叶的时候她的勃然变色,原来桂叶,一直都是她的人。
“好在姜洛待你总是有几分真心的。”履癸宽慰似的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姜洛不知道我早已将拘你的人换成了我的人,一切未明朗之前,桂叶也不敢向你出手,这些日子以来,你的吃穿用度都是经过青蛮的手检测过的,青蛮素来懂毒,那可是孤最厉害的一枚棋子,也不枉孤将她带回来……”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语气中却似仍有感慨。我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一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终于明白他最后没有说完的话究竟是什么。
可到我终于明白的那一日,一切都已时过境迁,我与履癸,早已回不去了。
我长叹一声,“阿秋竟将一颗痴心错付……我原本打算待我生产之后替她和桂叶赐婚的。”
我可怜的阿秋,她又该怎么办呢?
履癸却似浑不在意,语中仍带了略微的开心,“待这些日子孤将一切都理顺了,处理好了,便亲自替阿秋选一门好亲事,你觉得如何?她是你身边大宫女,你又素来倚仗她,这些日子以来,她又替孤一直陪在你身边,孤也不能亏了她才是。”
他将一切说得风轻云淡,可他怎么会明白阿秋的心意。
“多谢大王了。”再说下去也无益,我只好敷衍着,“那也得看阿秋的意思才是。”
似是真的累了,他说完话便沉沉睡去了。我却觉得有些睡不着,许是因着怀孕的缘故,我整日昏睡,提不起精神来,得知姜洛的消息时也不过才不到一刻罢了,再躺下来,竟觉得有些睡不着了。
我看着身边这个熟睡的帝王,这个浸淫王权数十年的帝王,早已经一切看得明白,事态怎么发展,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他算到姜洛顾念这五年来姐妹之情,不会轻易对我出手,又算到桂叶不会伤害无辜,绝不会出售害我。
所有一切,都在他算计之内。
所有的疑惑在这一刻变得豁然开朗。
可我却觉得一阵阵齿冷,就连我,都在他的算计之内吗?他对我的看似真心,也不过是一场骗局吗?
又不期然想起姜洛,那个向来聪明睿智的先王后,怎么就走上了这样一条绝路?姜洛,我是真心将你当我姐姐的,我闭上眼,落下一滴泪来。
一觉便睡到天黑,待我醒来时,履癸早醒过来,下人们已摆好了饭,服侍着我起身穿衣,又小心将我搀到饭桌前。
桌上摆着水果点心,并几个小菜,另两大碗散发着诱人香气的麦饭,热气腾腾,青豆被焖得软烂,入口即化,饭里又掺了肉干,十分可口。
我端着那碗喷香的麦饭,却觉得有些吃不下去。记得我刚来大夏之时,第一次吃到麦饭,是在那座冷冰冰的小院子里,那个向来十分悠然的妇人,亲手盛了一碗麦饭到我手里,换来的,却是我被小石子划破的喉头和履癸盛怒之下的巴掌。
若非履癸待她如此决然,她也不会走上这条路。
我将那碗饭放下来。这辈子,下辈子,我再也不想碰这样的食物了。
履癸仍在专心吃着饭,他有些诧异的看了看我,“怎么了?”
“我不太饿,吃不下。”我将那碗麦饭推开,“不若大王替我吃了,陪我去园中转转可好?”
待他用过饭后,我同他一起踏着月光闲庭信步。到了今日,我才终于发现,瑶台竟也是美的。这五年来,我从未觉得这座高高在上的宫殿美丽,可到了今夜,借着这皎洁月色和冷意,我竟觉得瑶台也终于变得亲近了起来。
我在这座宫殿终于找到了一份归属感。
散过步,青蛮仍替我端来一杯枣茶驱寒,捧着那盏温热的散发着清淡药味的茶,我终于觉得身上开始回温。阿秋仍不在,我也不想去问她,许是她正在伤心着,我有心想要安慰,却觉得让她一人待着也好。
履癸亲眼看着我将那一盏茶喝下去,又带着我回了榻上。许是累极,白日里睡了那么久他仍觉不够,一沾上枕头,便又沉沉睡去。我却觉得睡不着,一闭上眼,我便不由自主想到履癸的这一场算计,让我从脚底一直冷到心里。
我睁眼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这漫漫长夜,我又要如何捱到天明?
变故是三更时起的。窗外有人悄悄走动着,又有人低语。
“好好地,怎么会想不开?”“谁知道呢,或许是觉得一腔痴心错付了罢……”
我坐起身来,“发生何事?”
履癸也跟着坐起来。
有人推门进来,却不是阿秋或者青蛮,反而是一个十分面生的小宫女,她怯怯地提着一盏灯笼,“回大王,回娘娘,是阿秋姐姐想不开,寻了死。”
我心中一痛,眼前也跟着一黑,就要直挺挺倒下去。
我的阿秋!
好在履癸那双手十分稳健有力,他将我扶住,“怎么回事,说得清楚些。”
那小宫女许是从未见过履癸如此严厉的样子,竟吓得丢了灯笼,跪在地上,嗫嗫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