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的喜好记得清清楚楚,怎会不好?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忽然有些欣喜,“不,孤觉得还是不要红泥小炉了,温酒也不必了。倒是要将那些屋子都烘得暖暖的,让你和孤的孩儿都只穿着小衣便能在里面活动才是。阿喜,”他的手按在我的小腹上,仿佛那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小的生命,“你替孤生一个孩儿,可好?”
孩儿?
停止转动的大脑在这一刻终于重新恢复运行。
他的手仍盖在我的小腹上,掌心的温暖透过衣服丝丝穿透进来,直达四肢百骸。可我站在这暖阳里,仍觉得冰凉入骨。
孩儿?
我从未想过要生一个孩子。
虽有履癸在我身后,我仍觉得前路未明,连自己所处的位置都摸不清楚,大夏王宫表面上一潭平静,可我却深知一切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样。远的不提,单单是履癸赐给我的那个贴身侍婢,还有冷宫中的姜洛,便已觉得头疼。
再说前朝,还有以太史令终古为首的那一帮臣子们日日等着将我拉下马来。
前有狼,后有虎,群狼环伺。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我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为他生一个孩子?即便我有,又要怎样一路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的肚子,让那个小小的生命平安落地,又安安稳稳的长大?
我没有强大的外戚,之于大夏子民们而言,我不过是番邦蛮夷敬上的一个战利品罢了。如今不过因着履癸认为我新鲜,才将我宠着,待履癸新鲜劲一过,我便身首异处也未可知。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绝不会生下那个孩子。我因在铛夫人手下长大,母亲早早的死去,从来没有人可以帮我出谋划策,做我的后盾。而我的孩子,那段在有施王庭中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日子我已经过得够久够多,也足够刻骨铭心,我绝不让自己的孩儿陷到和我一样的境地!
我绝不会草率将这个孩子生下。
我要将自己的势力范围极力扩大,至少不再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能够同终古老臣分庭抗礼,再谋以后!
当务之急,自是牢牢握住自己手中权力才是。在这一刻,我忽然明白盟友的重要性。我在阿秋手心悄悄划了一个字,阿秋会意,很快便下去了。
夜里履癸仍和我歇在一处,到了半夜,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的时候,我终于悄悄起身。好在他似乎并无察觉,我起得十分顺利,甚至在跨出门口的时候小小的绊了一下,他仍未醒过来。
姜洛来得很快。
这个被履癸储存在冷宫中的废后,想必数十年经营,总还是有几分自己的势力的,只她不争罢了,所以她在冷宫仍活得逍遥自在。在见到我的时候,面上仍是十分淡然的样子,唯有在见到我的时候,面上的平静终于化成了淡淡的笑意,她迎我而来,挽了我的手,“妹妹如今得偿所愿,阿姐在这里向你道喜了。”
她的消息似十分灵通。
我瞪她一眼,“阿姐胡说些什么?”
姜洛却似浑不在意的样子,“如今宫中都传遍了,夏王陛下连着两日都宿在王后娘娘的寝宫,妹妹和陛下在芳尘台赏景,又看什么星星月亮的,这可是在夏王宫里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就连我做王后的那些年,也没有得他如此厚待。”
她围着我转了几圈,又上下打量我,笑嘻嘻的,“妹妹,果真不错。”
似是十分真心。
她似真的将一切都看得淡了,就连在说起“王后娘娘”这个词的时候情绪也似乎并无波动,在说到往事的时候,也似乎不过是一场稀松平常的小事。
转来转去,却总提不到正头上,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耗下去,只好重新拉了她的手,“阿姐,我想求你帮帮我!”
她终于不再看我了,目光定定落在小几上那么琥珀色的蜜水里,“阿喜,你想要我做什么?”
没有问任何缘由,她一向聪明,似乎只消一眼,便能看懂我所有的心思。
“阿姐,他想要我为他生一个孩子,可是,可是……”
姜洛的目光充满了一种奇异的怜悯,“但你不敢生,我说的可对?姑且不说你如今年纪尚小,孕育骨肉本就是一桩极耗血脉的事情,这些男人根本不懂,要生一个孩子,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她嗤笑一生,“他们以为不过播个种,便可以等着收果子了,又怎么会知道这其中艰辛?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事情。”
她顿一顿,“阿喜,你做的没错,无论怎么样,先养好身子再说,待过个几年,你在这后宫里站稳了脚跟,年纪再大些,再考虑生孩子的事情不迟。如今你羽翼未丰,若是贸然生下孩子,女儿倒还罢了,若是个小王子,多半会给履癸摆上一个落个‘保小不保大’的难题,到那时,你能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撒手而去,然后让其他的女人来霸着你的孩子?再或者,活了你,孩子没了,元气大伤倒还罢了,心若是伤了,履癸又要离你而去,你要怎么办?”
“再有,朝堂上废后的呼声那么高,你便是生下孩子,也会被人不知不觉的弄死,纵有履癸护着你,可他护得住你一时,却也护不住你一世,你没有强大的外戚,在大夏又毫无根基,你要用什么能力来护得你与你孩儿的周全?”
“这些男人。”她在鼻中冷哼一声,“他们怎么会晓得女人的艰辛?”
她看的十分通透。
姜洛说的那些,我又何尝不懂?这些道理我都懂得,可是,这话也只能私底下我同姜洛说说罢了,若是要摆到履癸的面前,想必不出三日,这夏王宫的人便能死去一大片。
我几能想象得到脚下的石板也被鲜血染红,甚至,鼻尖似乎已经嗅到了那股血腥的气息,我不寒而栗。
我紧紧握了姜洛的手,“阿姐,你帮帮我……”
她微微笑起来,“说罢,你要我怎么帮你?”
我环顾四周,似乎只有阿秋帮我守在门口,应该没有人会在附近偷听。可我仍不放心,拉过姜洛的手,在她手心悄悄写下一字。
姜洛会意。她站起身来,给我一个安抚的眼神,“阿喜,你放心,我会替你处理好一切。”她说完了,便转身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