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忍不住爆粗口:“我圈你先人,你砸我车搞啥?”
父亲怒目直瞪这个身着牛仔服的年轻人,只见他坐在凳子上,一只脚踩在上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留着长发的时髦装扮,偏着头,挖着耳朵,像是没听到父亲的话一般。
父亲暴怒,上前就要动手,被奶奶和大舅给拉住,父亲急眼大喝:“你是哪个?为啥砸我车?”
“永坤,永坤你莫激动,好多钱我们赔嘛!”奶奶在旁边劝说,其他子女只能干瞪眼不敢插手,母亲眼中尽是担心……
父亲听着不对劲,莫不是这个吊儿郎当的小伙和老爷子一家有什么关系,控制情绪的父亲当下询问:“杜大娘,他是?”
奶奶小声低语:“他是我那个不争气的老四!”
父亲惊讶,义熊大爹说过爷爷家的老四是个二流子浑的很,惹了不少祸,经常把爷爷气的头疼。
震惊之余,那四舅踢开凳子,大摇大摆的走过来,冲父亲轻蔑的一笑,语气很嚣张:“土贼,你车是我砸的,不服来干我嘛!”说就说,他还点着父亲胸口戳两戳,态度嚣张到了极致。
父亲面部极度阴沉,拳头捏的老紧,大舅在旁看到父亲脸色不对,感觉要出大事,拦在两人中间,对着四舅讲:“老四,你莫惹事!”
四舅歪嘴笑着讲:“老大,你也听到的他先骂我的!”
大舅愤怒的说:“你不砸别个车,求事没得!”
奶奶把父亲拉到柜台说:“永坤,你得后面躲到点,我家老四那脾气说动手就动手的。”
父亲心想:“这个老四怎么一点道理都不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老爷子管不住吗?”
四舅开始欺身而来,大舅微胖的身躯居然不敢过多阻拦,索性跑到后房大喊:“爸,爸!老四要打人了!”
父亲看到大舅的反应瞬间明白,这个老四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奶奶劝说貌似都没用!
父亲盘算要不要还手,可是动手了,就闹僵了!怎么办?爷爷呢?
四舅已不足三米,奶奶怒喝:“老四,你是不是要惹事?”
“妈,你过开,不然我不认黄了!”
“啷个,你还想打你妈?来来来,你来试一下!”奶奶脸色瞬间严肃,不肯退步。
父亲一步跨过,挡在奶奶前面大吼:“你连自己的妈都要打,还是人不!”
四舅抬手抡着巴掌呼将而来,口中同时大骂:“关你锤子事!”
父亲双臂张开护着奶奶,紧闭双眼,静静的等待落下的拳头……
“爸……”四舅怯弱的喊了一声。
父亲预想的拳头没有打来,向四舅的目光看去,后房门前,爷爷两手背在后面拉个阴沉的脸,那摄人的目光要吃了人一般特别压抑,大舅站着老爷子后面,大气都不敢出一个,连空气都透出一股冷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四舅态度好转许多,显得恭恭敬敬又叫了一声:“爸……”自己却不知道说什么。
爷爷就一直盯着他不说话,看的四舅眼睛躲闪,一会儿看地上,一会儿看墙壁,很尴尬!
“打啊,咋个不动手了?”沉默的爷爷说话的声音都低沉了许多,看样子是真生气了!
“我……”
爷爷再度开口不缓不慢的说:“你是自己跪到,还是我动手。”
谁曾想到先前那个嚣张至极的四舅,焉糗焉糗的走到店门口,当街跪下,表情十分难堪,街上的行人投来疑惑的目光,纷纷指指点点,跟舅舅来的几个二流子更是无地自容,架着摩托车跑了,这些都被老四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眼神……
爷爷挪动脚步,每一步四舅都听在耳朵里,感觉很刺耳,父亲看到爷爷背着的手里拿着一根拖拉机的履带,瞳孔瞬间放大,难道是要?
爷爷停在老四身后,右手突然发力,甩出履带重重的抽打四舅的后背上,四舅咬着牙闷哼一声:“你现在不得了了,还敢打你妈!”老爷子再抽上一下,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怒让周围的人们害怕:“一天给老子惹事生非憨得行,你打老马的娃儿搞啥子?安!”
四舅这次咬着嘴唇,不答话,身体却在开始颤抖,奶奶捂着嘴哭泣,心里怕是心疼四舅了!
“嗖”那履带再次抽将而来,奶奶眼睛锐利,看到一缕血迹,忍不住冲过去,抱着老四身体大哭,老爷子用力过猛一时没收住,抽在奶奶身上,奶奶吃痛大嚎一声,爷爷慌忙扔掉履带,立刻蹲下查看奶奶伤势,四舅转身扶住奶奶,眼泪止不住的流,口中大喊:“妈,我错了!妈,你有没得事?妈……”子女们都围了上来……
奶奶含泪,忍住疼痛说:“华龙,都是妈的错,当时经济条件差没让你读成书!”
“没得事,我现在认得到字了!”
爷爷身体健朗,背起奶奶朝对面的诊所跑去……
父亲看到爷爷面如土色的脸,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后悔了!
围观的人们议论纷纷:“他们家老四成天混日子,覃大哥还是有责任!”
“有啥责任嘛,覃大哥当时打仗去了,屋头就杜大姐一个人拉扯五个娃儿。”
“你们又不想一哈,杜大娘一个人忙里忙外,挣得到几个钱,覃老四就是因为屋头没钱,没读成书,心头不安逸……”
“覃老五不是也没读成书吗,还不是当兵去了!”
“覃老四去了的,体检不过关!”
“哎呀,这家人也是造孽,生啷个多做啥!”
“你懂个锤子,别个屋头好歹有个保家卫国的,你有没得嘛,说些风凉话得那儿!”……
父亲听的明白,可这事因他而起,心中愧疚他到诊所想看看奶奶,不想被四舅骂了出来:“你给老子滚,莫让老子看到你,不然打死你狗日的!”
母亲推着父亲出诊所说:“你还是先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了!”
父亲本就外人,被人骂也只有受着,颓废的心情弥漫心中,漫不经心的开车回到天宫村……
父亲蹲坐在院子里,看着玻璃尽碎的车子,是有苦说不出啊,就因为是日本车就被砸了,父亲脑子里想起白天的事,无奈的叹了一声!
大爹端着一碗面,坐在他身边,将面递给他,父亲摇摇头说:“没得心情吃饭得。”
大爹看了一眼车说:“你回来坐了个多小时了,问你你又不说。”
父亲说了今天的经过,大爹听后并无波澜只是说:“这家人麻烦事有点多,老三你还要去嘛!”
父亲沉默了一会儿,坚定的说:“我非覃小红不娶……”
“这个车子你啷个整?”
“我想卖了又舍不得,算了,先留到起。”
“那个……老三!”
父亲看着欲言又止的大爹问:“哥哥,有事说!”
“敏娃儿马上要上学了……老汉那个钱……”
父亲恍悟,回到屋子从自己的背包中拿出一份用报纸包着的塑料袋,交给大爹,心不在焉的说:“哥哥,你跟二姐先分了嘛,剩下的给我就行了!”
大爹两手在衣服擦了一下接过塑料袋,直接拆开,就坐在屋里开始数钱……
父亲独坐院中,也不知思索什么……
接下来几日,父亲与大爹在田里干活时,村里回来一个人,相士万年宽!
这位老者鹤发须眉从深圳回来,一身着装看着前卫,顿时看着人年轻不少,问题是他还带个墨镜,闲庭信步的游荡田野之间,万年宽碰到父亲两人,他抬下墨镜低眉顺眼的看着两兄弟,露出惊愕之色,随即前往打招呼:“嘿,永培,永坤!”
父亲两人回头看到穿着时尚的万年宽,笑着回应:“耶,万大爹,超广州回来啦!”
万年宽反而看着父亲说:“永坤,几年不见,我看你面相下巴平稳,眼神清澈没什么心机,倒是个享福之人啊!”
父亲不太相信这些,不过听他这么说心里挺舒畅的。
万年宽伸出一只手说:“给我看你的手。”
碍于长辈,父亲将手给他看,万年宽看完手心看手背,眉头紧锁,父亲看他这模样就问了问:“万大爹,咋样?”
万年宽神棍一般头头是道的说:“你感情丰富,人缘也好,可惜中年有一难,如果挺过去当享天伦……”
万年宽顿了顿气才说下一句:“还好子孙争气,必有一人可光宗耀祖!”
大爹却很热情摊出手说:“万大爹,你给我看看!”
万年宽带着眼镜看不出变化依然神棍的语气说:“前辈子操劳,后生天伦,子孙皆有福,可惜无一人可为栋梁……”
“万大爹你说明白点嘛!”大爹焦急的问。
万年宽这时突然咳嗽了两声,不在言语,走路都费劲的样子,好像这几句话费了他好大力气。
父亲看着他离开背影,完全没有当回事,继续挖地,反而大爹当真了,重复万年宽的话……
第二天,父亲一如既往的在田里干活,那万年宽悄无声息的出现,把父亲吓了一跳,见他道袍穿着,父亲也见怪不怪了,这些相士就是这样,常常吹嘘看人前程、婚姻命格等,那叫一个神,这种东西我本来也不信,但冥冥之中又在默默发生,想不透说不明……
父亲热情的打招呼,谁知万年宽理都不理,一步一步的走在田坎上,嘴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叨,父亲就奇怪的看着他……
“37、38、39……咦?”万年宽低头看着脚底,抬开脚掌看到一块尖锐的石块:“唉,命该如此,无可奈何!”
父亲看着行为奇特的万年宽忍不住关心的问:“万大爹,你咋了?”
万年宽也不转身只说了一段易懂的话:“等几天,你去永安,肯定有收获!”拂袖而去。
父亲抓头费解的自语:“啥意思嘛?”
父亲回家后把这事告诉了大爹,谁知大爹极力让父亲去,还一个劲的问:“万大爹还说啥了?”
“没说啥,就是喊我等几天去永安!”
“去去去,咋不去,万大爹算的准得很!”……
果然没隔两天就有人找父亲了,这一天是对于父亲来说是难忘的一天,因为这是爷爷家第一次主动联系父亲。
这天早上,村口供销社的老板娘在山下大喊:“冯家湾的王老三,有你电话!”
大妈闻声后大声回应:“马上来!”
想去叫父亲时,父亲扛着锄头跑回来了,大妈告诉他村口来电话了,父亲边跑边想:“谁会给他打电话?”
气喘吁吁的父亲跑到供销社,拿去电话就“喂”了一声,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那是奶奶的声音:“永坤哇?我是杜大娘!”
“杜大娘啊,身体好些了吗?”
“还可以,永坤,有个事想找你帮忙!”
“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你老说话。”
“我家老爷子上山砍树把脚整了,你现在有没得空送他去一趟县人民医院。”
父亲毫不犹豫的答应了:“没问题!你们在哪里等哈我?”
“你来金鱼桥嘛,我喊高大树得桥头等你!”
“好的,我马上来!”
“不好意思了,永坤,劳为你了!”
“没得事,杜大娘,等我哈,十来分钟。”父亲挂了电话回到大爹家,看到大爹正在吃面疙瘩,大爹招呼父亲吃早饭,父亲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说:“我不吃了,覃老爷子出事了,把脚整了,别个喊我帮忙送到县里一下。”
大爹做出鄙夷的表情说:“你还去瞎帮忙,上次把你车砸了也不说陪个钱啥的。”
“哎呀算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先走了昂!”父亲雷厉风行的开车就走,速度还整的挺快,远远的就听到大爹关切的叫喊:“背时人,开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