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夜里悄悄落下。宋琦早上起床准备生炉子时才发现:一夜之间大地银装素裹,晶莹的雪粒为鱼塘的表面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绒毯;空气冷冽而清新,深吸一口气会给鼻腔带来“针刺感”。此时屋里和室外的温度几乎是一样的,每呼出一口气都似轻烟般转瞬即逝。

宋琦很开心,下雪就意味着有了休息的时间,他可以和林稞一起尽情享受这份难得的闲暇。彼此形影相随地做一些和生存无关、对精神却有莫大裨益的事;比如:看书、赏雪、听音乐、堆雪人,或是和林稞讨论一首诗的妙趣所在。生活需要有心人用情趣来妆点,否则灵魂就无处安身。

宋琦生好炉子,打开房门驱散烟气。雪还在下,漫天飞舞的白色花瓣像是脱离了凡尘的精灵,在广袤无垠的舞台上欢呼雀跃。她们又是这样依恋着大地,无论身在何处,也会如饥似渴地扑向他的怀抱,为他那沧桑古朴的容颜点缀出一派圣洁与庄严。

宋琦一边搓着冻红的双手,一边兴致勃勃地欣赏雪景;爱人的身影在眼前时隐时现,很快幻化成了童话中飘逸绝尘的仙子。在宋琦看来,只有林稞才能匹配这种美,也只有林稞才能让他躁动的心获得安宁。宋琦是幸福的,因为他的爱有一个心之所向的归宿,即使被抛洒在空中也会像雪花一样,不顾一切地落在林稞那双芊芊素手里。人生可以充满缺憾,唯独不能缺少一颗懂得爱恋的心,否则无尽地落寞就会如影随形、如蛆跗骨。

等屋里的柴烟味驱散殆尽,宋琦恋恋不舍地关上了塑钢门。实在太冷了!虽然他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可依旧在瑟瑟发抖。炉子里的煤炭刚开始燃烧,想要获得温暖尚需时日。宋琦和衣钻进了被子,他身下铺着电热毯,一夜没敢关闭;此时旧有的余温紧紧包裹住他,不停抖动的身体才慢慢缓和下来。待寒意消退,宋琦拿起枕头边的一本书开始翻看。铅印的文字娟秀、圆润,读起来也毫无滞涩感。但宋琦却有些心不在焉,看不进只言片语,因为他在想念林稞。

或许是心有灵犀,屋门突然被推开,林稞走了进来。她手里拎着一只取暖用的“小太阳”,整个头部包裹在粉红色的羽绒帽里,只露出冻得通红的双颊。林稞笑着走到床前,把“小太阳”放在写字台上,插上了电源。接着,林稞也钻进被子里,一把抱住宋琦抖个不住。

宋琦放下书本,帮林稞褪下羽绒帽,悄声问:“冻坏了吧?”

林稞把头埋在宋琦的胸口“嗯”了一声。宋琦又问:“也没给我带点好吃的,你想饿死亲夫啊?”

林稞“咯咯”一笑,这才抬起头来,翻身躺平后在上衣兜里掏摸着,林稞故意不拿出来,笑着问:“你猜我带的是什么?”

被子撩动时传来一股葱的味道,宋琦嗅了嗅,咂着嘴说:“我知道,一定是葱花饼,快让我尝尝。”

林稞把套着塑料袋的葱花饼递给宋琦,取笑他说:“你不去训练警犬真是可惜,你们俩可以比比看谁的鼻子更灵。”

宋琦只顾着狼吞虎咽没有回应。林稞又说:“这屋子也太冷了!我让你搬回去住你就是不听,真应该饿你两顿!”

宋琦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说:“你就是娇气。我准备明年开始游泳锻炼,从夏天一直游到冬天,到时候就再也不怕冷了。”

“你打算在哪儿游泳?”

“当然是鱼塘里。”

林稞叹口气说:“哎!那些鱼整天被人钓来钓去已经够可怜了,你还要折腾它们。琦哥,你于心何忍?”

宋琦笑着问:“那你就忍心看着我饥寒交迫?”

“你跟我回家住不是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原来林稞始终耿耿于怀这件事。宋琦认为很有必要解释清楚:“稞儿,人只有身处逆境才能产生动力。假如我一遇到困难首先想到的是如何逃避,别说你看不起我,我自己都要无地自容了!”

林稞不好再说什么,她只能无助地抱住宋琦默默地流泪。林稞知道宋琦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对的,但爱人的心是柔软的,经受不起寒暑交替地折磨。爱的故事从一开始就得用心编织,在“厮守”的篮子里:有脆弱也有坚强,有忍辱负重还有百折不挠;有欢笑也有泪水,有恩恩怨怨还有无怨无悔。

炉火渐旺,“小太阳”也在不停地释放热力,屋里慢慢暖和起来。林稞起身给炉子里添了几块煤,又顺便烧上水。就在这时,屋门又一次被推开了。林见文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林稞皱着眉头说:“快关门!大雪天你跑什么?”

林见文蹲在地上,也没拍打身上的雪,气鼓鼓地说:“爸他......他打我!”

宋琦和林稞几乎异口同声地问:“为什么?”

“我......我就是谈了个女朋友......”

“什么?!”林稞愤怒地质问:“你明年就要高考了,居然还有这心思?”

“姐,我们那是‘真爱’。”

“住口!你才多大就懂得真爱?”

“我觉得我们俩的感情跟你和宋哥一样。”

看着执迷不悟的弟弟强颜辩解,林稞一时也没了主意。宋琦已经从床上起身下地,他把林稞劝到沙发上坐下,这才对林见文说:“你越来越有‘出息’了。你爸打疼你了么?”

林见文悻悻地说:“他刚抄起棍子我就跑出来了。姐、宋哥,我是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

宋琦问:“那你对今后的打算都想好了?”

“嗯。我先去南村的舅舅家躲一阵子,再外出打工挣点钱就和我的‘真爱’远走高飞。”

“见文,你口口声声说找到了‘真爱’,那这个女孩是干什么的?”

“她比我低一个年级,家是下坪村的。我们已经好了很长时间,她向我保证过:非我不嫁!”

林稞气愤地说:“十几岁就知道谈婚论嫁了,你是不是恨不能马上跟她结婚?”

宋琦朝林稞摇了摇了手,让她冷静。又对林见文说:“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见文,你理解错了真爱的含义。”

“我没理解错!”

宋琦笑着说:“没有经过考验的爱就不能叫真爱。假如你心甘情愿地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又没有生存的技能,最后不得不去捡破烂。见文,我是打个比方。那个女孩儿毫无怨言地陪着你捡破烂——这叫真爱!同样的,你考上了大学两人天各一方,过几年后那个女孩儿无论干什么都一直死心塌地的等着你——这也叫真爱!但你们现在还不是,我这样说你明白么?”

林见文不服气地说:“我也想边谈恋爱边复习,可我爸不让!没办法,我只能离家出走了。”

“要不我去和你爸说说,让他别硬生生拆散了你们。只是你继续谈恋爱,如果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林见文一看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立刻说起了软话:“宋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一定好好念书,保证考上大学还不行吗?!”

“那好,这可是你亲口说的。你姐是证人。我给你当一回‘和事佬’,今后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说完,宋琦拉着林稞走出屋门。外面纷纷扬扬的雪使天地融为了一色,雪花打在脸上带来点点冰凉,林见文来时留在雪地上的足迹就快被埋没了。宋琦的心里其实很忐忑,他不知道未来的老丈人对这件事究竟怎么看?林见文现在正值“叛逆期”,互不相让只会适得其反;如果矛盾不能有效地化解,恐怕就真的“家无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