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语言战略（上册）

语言是保障国家安全的多功能要素

——《中国语情》“语言与国家安全”专辑卷首语

赵世举

语言对于国家安全的作用，过去，主要体现在交际工具和传统情报方面，未曾引起人们的太多注意。但今天，则当刮目相看了。社会的发展和科技进步，促使语言的功能和价值空前提升，其触角延伸到了国家安全领域的诸多核心层面，已经成为保障国家安全不可忽视的多功能要素。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人类社会新一轮的革命性的发展（无论叫第几次革命），与语言有着深刻的不解之缘。或许可以这么说：“语言和计算机的联姻改变了世界，改变着的世界又不断改变着语言。”因为，语言与计算机及网络的结合，为人类开辟了第二家园，改变了人类的生活方式和生存方式，也使世界变得越来越小，也正是这种变化，催生了信息化和全球化。与此同时，改变着的世界又不断改变着语言：首先，信息化拓展了语言功能，提升了语言价值，带热了语言需求，也带来了一些新的语言问题；其次，全球化使语言接触更多、语言需求更旺、语言矛盾更复杂，还带来了激烈的国际竞争所伴随的与语言密切相关的政治、经济、文化、科技、安全等方面的利益冲突。总之，当今社会各种因素的交织，把语言和语言学推到了社会的风口浪尖、科技的核心领域和经济的热点地带，使之与国家发展全局和战略大局关系更为密切。

从新的安全观视角看，语言的如下功能与国家安全息息相关：

1.语言的交际功能

由于世界的国际化发展，人际交流尤其是国际交流更加频密和重要，语言工具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人的语言能力特别是多语能力，不仅关乎个人的竞争力和发展力，而且也直接影响民族素质和国家人力资源水平，影响国家建设和发展，影响国家国际利益的争取和维护。国家语言能力，已经成为国家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

2.语言的武器功能

语言历来都是政治和文化博弈的工具，一些政治家常拿语言说事，借以表达政治诉求，追求政治目标，就连侵略者也不忘在刀枪之后跟进语言同化。当今更甚，一些强势语言裹挟着浓烈的西方意识形态席卷全球，日渐深入地影响着不同国家的文化和政治。不仅如此，语言正成为军事领域的新利器。从美国新近发起的几场战争和“9·11事件”可以看出，单靠传统的武力征服是难以取得战争真正胜利和确保安全的，语言文化等软因素在战争中的作用日益重要，利用对方语言进行文化渗透、人心笼络、政治鼓动、心理瓦解和舆论轰炸等渐成重要征服手段之一，因而美国在实施庞大的《国家安全语言计划》之后，2011年又颁布《国防部语言技能、区域知识、文化能力的战略规划：2011～2016》，将过去的外语要求提升为将士必备的“语言技能”要求，同时新增“区域知识”和“文化能力”要求，并将其都列入“作战能力”，还特别加大了对假想敌人的语言的培训力度，不遗余力地打造语言武器，以确保美国在全球军事行动的绝对优势和意识形态输出的畅通无阻。显然语言的战略意义、政治功能和安全价值更加凸显。面对正在兴起的“文化中心战”“信息战”“混合战争”，怎样发挥语言武器的攻守作用，是当代安全考量的新课题。

3.语言的信息功能

人类信息的80%以上都是借助语言文字呈现于世的，在信息化时代，把好信息门户，维护海量语言文字信息资源的安全，保证其不受侵害、流失，这本身就是一大艰巨任务。尤其是人类正进入大数据时代，这一点殊为重要。而开源情报的大行其道，更增加了维护语言信息的艰难性和紧迫性。有资料显示，近些年来，欧美获取的情报中有80%以上来自开源信息，这就使得任何公开的语言文字信息都有了潜在的安全价值。据悉，仅英国切尔腾纳姆市的政府信息中心（GCHQ）就雇用了300多名语言分析师监控全球电子交流信息，可见，语言信息的情报意义是自不待言的。

4.语言的经济功能

语言不仅是经济的服务工具，而且其自身也是经济资源，当今已成为经济发展的要素。“语言是资源”“语言能力也是生产力，是人力资本”，这些观念日渐成为人们的共识。传统的语言教育产业、语言翻译产业、语言出版产业，新兴的语言科技产业，层出不穷的语言服务产业，都蓬勃发展，由此形成的语言经济正成为当代经济最具活力的增长点之一，并逐渐成为经济发展的新兴支柱。有研究显示，瑞士语言对国民经济的贡献度达10%，欧盟语言产业营业额年增长率至少10%，成为少有的增速最快的产业之一。可见，要保障国家的经济安全，语言的作用不可忽视。

5.语言的科技功能

语言学理论和方法对于计算机科技产生与发展的重要作用，是公认的事实。语言和机器的结合带来了科技革命，也奠定了语言和语言学在当代科技发展中的重要地位。语言信息处理是信息技术的重要基础和核心。当代科技的前沿领域，如人工智能、机器翻译、通信技术、网络技术、信息存储技术、信息检索与自动提取技术、信息安全技术、信息过滤技术、语言文字的复制技术、语音识别与合成技术等要进一步发展，都有赖于语言技术的创新和语言资源的开发。语言学的功能还延伸至众多科学技术领域和人文社会领域。因此，在信息社会，语言科技的强弱，直接影响国家科技水平的高低和科技竞争力的强弱。我国的语言科技成就非凡，但在核心技术方面相对落后，这不仅制约我国的科技创新和经济发展，而且潜存着很大的安全风险。

由上述可以看出，当今语言和语言学已经成为国家安全领域具有广泛意义和重要价值的要素，诚如有学者所说，语言已经被安全化，这是不容忽视的客观现实。因此，各国纷纷提升国家语言战略，就连看似保守实则以老大自居的英国，也在不断强化其英国文化协会作用的同时，于21世纪初又成立了“国家语言指导小组”，出台了“国家语言战略”，推出了“为了下一代”的“国家语言标准框架”，大力发展外语教育。日本确立了培养“国际公民”的教育方针；澳大利亚发布了“学校语言计划”；法国成立了法语最高委员会、法语咨询委员会、法语区友好联络协会等众多的语言机构和组织，实施了法语国家语言战略和法语国际推广战略等；欧盟提出了《促进学习多种语言的战略计划》，并于2007年设立了专门机构负责语言事务；亚太经合组织把语言列入优先重点领域，推出了“英语和其他语言战略行动计划”；非洲语言学会和非洲语言研究院致力于地区语言协调；印度尼西亚和马来西亚政府成立了“马印语言理事会”，负责协调两国语言发展的决策……这些不仅给我们以启示，也向我们施加了巨大的压力。面对新的形势，无论是发展的需求，还是外来威胁的紧逼，都迫切需要我国提升语言战略，构筑国家安全的语言保障体系，以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

近些年来，语言与国家安全问题也已引起我国一些学者关注，尽管这是个崭新的课题，但也不乏值得重视的研究成果。我们择其要分三类编成此专辑，旨在为有关方面提供参考，以期引起社会和国家应有的重视。

（原载《中国语情》2014年第1期。主要观点曾以《打造“语言武器”》《语言是纽带也是利器》《语言是保障国家经济安全的要素》《语言是民族的精神家园》《语言是信息的门户和锁钥》等为题，发表于2013年11月～2014年1月的《中国教育报》理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