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房大学
李维维
2007年8月,华南热带农业大学与原海南大学合并组建成了现在的海南大学。追溯历史,在60年前,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在创业之初曾经只有16栋草房子,被称为“草房大学”。
原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创建于1958年,早期叫作华南农学院海南分院,后来改称华南热带作物学院,与创建于1954年的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紧密结合,并称“热作两院”,被誉为我国热带农业科教领域的“双子星”。“两院”最早的单位名称是华南热带林业科学研究所,它是在新中国成立不久,朝鲜战争爆发后,帝国主义对我国实行经济封锁,国家急需橡胶的紧迫形势下创办起来的。
“热作两院”作为全国天然橡胶科教事业的中心,从1952年开始筹建,1954年正式建立“华南热带林业科学研究所”,1958年迁至海南儋县。当时从海口市西行141公里,就是儋县的铺仔墟,由此再往西约2公里,跨越小溪上的愚公桥,再走到尽头,就会看到一片种有香茅、木薯等作物并夹杂灌木和茅草的红土地。这片红土地被大家相中以作为“迁所建院”的院址。刚从广州南秀村迁来的华南亚热带作物研究所和筹建华南农学院海南分院(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前身)的教职员工,在讨论研究所和学院的建设方案时,一致同意把这片从来没有名称的红土地命名为“宝岛新村”。老“两院”人便在宝岛新村扎根,在荒野中建起家园和学校。1960年周恩来总理来视察时题字:“儋州立业 宝岛生根。”
为了培养华南热带垦区的专业人才而创办的华南热带作物学院,就是后来的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在研究所准备搬迁到海南时,何康所长设想,研究所搬到生产基地后,应把科研、教育和推广结合起来。当时华农派出由李锦厚副教务长带领的7名教师,并将我国著名柑橘专家钟俊麟教授从华农借调来研究所,主管教学工作。当时的华南热带作物学院,即今天的海南大学儋州校区。
在当时严格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又在农村基层,远离城镇,没有社会依托,各种科教仪器设备以及日常生活所需,如食物等,均靠当时的专家学者们自己组织订购、转运甚至生产。学院开办,接着就开始招收学生,那么问题来了,学生来了在哪里上课、住宿、学习?1958年4月创办学院,9月就要开始上课,时间紧迫,完全靠国家的建筑单位已经来不及,只好组织职工自己动手,首先盖起了16栋茅草房,作为学生食堂、教室、图书馆。开学的时候,师生们到达当时的校址所在地时,举目四望,只见散落在一片荒草地上的几幢草房子,既没有大门,也没有任何学院的标志,于是一位老师脱口而出:“啊!一所草房大学!”也许是因为当时正处于全国“大跃进”的形势之下,大家对此情此景也能接受,都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于是,“草房大学”这个名称便传开了。如今的宝岛新村高楼林立,昔日的“草房大学”遗迹已经找不到了。可是“草房大学”却是“两院”人心中抹不掉的回忆。
在“草房大学”刚刚建立之际,就有十二级强台风自东而西横扫海南岛。当时的“草房大学”尚不供电,虽四面透风,但并不透光,就连白天也得偶尔点上煤油灯。没有电的“草房大学”,自然也听不到天气预报,对于一群来自内陆的教授们而言,更看不懂泛红的云快速移动的含义,他们当时只觉得好看,并不知道台风将至。于是一切照常,他们依旧平静地上课,没有避风,也没有对茅草房进行加固。到了晚上风越刮越大,就连煤油灯也点不上了,大家依然没有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安静地睡着。“草房大学”被狂风暴雨不停地袭击,终于惊醒了一群睡梦中的人。他们看着茅草房向南压至倾斜,越压越低,眼看草房倾倒,被雨水淋湿的一群人才落荒而逃。也许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第二天依旧阳光灿烂,昨夜被台风向南吹倾斜了的茅草房,经台风回南又被奇迹般地扶正。尽管茅草房里满是泥浆,但损失不大,因为什么也没有,自然谈不上损失,太阳晒一晒,又照常上课了。
原来,什么都没有的年代是不用担心自然灾害带来的物质损失的啊!
“草房大学”的屋顶和墙壁都是纯天然的茅草,地面自然也是纯天然的——房内房外都是耀眼的红土地。“纯天然”的居舍,自然少不了蚊虫的陪伴。大家津津有味地听课时,总会有虫子从天而降,为大家的课堂增添一丝惊恐与喧哗。为了减少这种“趣味性的事件”,大家把破床单高高地平拉挂好,这便是“天花板”了。从此虫子是不会再直接掉到身上了,可是蛇又开始在教室里游走。一次,大家正在聚精会神地上课,只听到什么东西在墙角爬动,大家回首看到了一条蛇,有内陆来的学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蛇,吓得大叫,惊动了旁边屋子的保卫科长钟标文同志,他是海南人,对此见惯不怪,便拿起锄头三下五除二把蛇置于死地,然后在房门前挖个洞把蛇埋了。但次日清晨,这条半死不活的蛇居然在洞口挣扎,许多学生又被吓了个半死。幸好,那条蛇受伤过重,最后没能挣扎出来。
“草房大学”还真是一幅大自然的景象!
草房上马的大学开学伊始,上课当然也只能在茅草房里进行,茅草房的教室里除了一块木质黑板,再无其他的教学设备。当时的教室,就连基本的照明灯也没有,白天大家就着微弱的光线学习,晚上就点上煤油灯。华南热带农业大学董建华教授回忆道:“当时的理论课还比较简单,几支粉笔和一块黑板就可以解决,但是实验课就麻烦了,因为没有实验设备。”最后,老师们就借一些科研设备,比如显微镜等,再手工制作实验所需的切片刀具等,进行了一堂又一堂生动又艰辛的实验课。看来那时候的实验课是实验手工兼修啊!
再后来,砖木结构的职工宿舍和水泥钢筋结构的学生宿舍楼、研究大楼先后建成,实验设备也更完善了。
然而,当年轻的热带作物学院还没牢固地站稳脚跟,还没从“草房大学”以及在荒野上创办高等学府的艰苦环境中解脱出来,一场全国性的经济困难又迎面而来。当时国家物资紧缺,能给教职员工提供的口粮有限。缺少食用油,就用处理过的橡胶籽油炒菜;没有烟抽,就用木瓜叶、地瓜叶晒干揉碎当烟抽;没有菜吃,就出去挖野菜;没有肉吃,就把非洲大蜗牛用草木灰除去黏液后煮了吃;还有人培育了一种食用菌当“人造肉”……总之,只要是能吃的都找来填肚子,并且都取了好听的名字,比如把野菜、空心菜、地瓜叶等称为“革命菜”“无缝钢管”“满年青”等。
海南不生产煤,在当时的生产条件下,想要从大陆运来煤烧是一件奢侈又不大可能的事,所以当时的燃料就是山上的木材。在宝岛新村建立之初,公共食堂所需的柴,单位会组织砍伐,但是各家各户就要自行砍伐了。因此,“打柴”便成为“两院”教职员工的必修课。每周末,便是大家一起上山砍柴的日子,家家户户带着砍刀、锯子等走到或近或远的山上砍柴,准备下一周所需的柴火。当时的胶林有干枝,这些干枯的枝叶易燃烧且燃值高,搬运也方便,捡干枝便是大家最喜欢的一种打柴方式了。但是,干枝并不是随时都有的,当干枝没了,大家便把目标定位于矮小的灌木丛了,在当时的宝岛新村,灌木丛比较常见,也方便砍伐,但不足之处就是小灌木燃值低,砍一大堆,几天就烧完了。再后来,大家便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燃值不高又难砍的大榕树上。再后来,植物园仅有的几棵枫树也被砍了,这也许便是植物园至今见不到枫树的原因了。最壮观的打柴活动要数台风过后了,一阵台风后,胶林要经受不小的损失,有的橡胶树被拦腰折断,有的树枝断裂,总是一片狼藉。每当这个时候,大家便成群结队来到胶林拾柴,平时寂静的胶林,台风过后欢笑声、吆喝声、锯木声此起彼伏。
尽管条件艰苦,但没有人退缩,大家依然勇往直前,为橡胶事业培养了一批批优秀的人才,促进了中国橡胶事业的发展。在橡胶与热带经济作物的育种、栽培和加工领域取得了大批令世人注目的科研成果。
儋州立业,宝岛生根,这既是华南热带农业大学校史的一部分,也是现在的海南大学早期历史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