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当人府上有个怪公子。
据说此子天资聪慧,触类旁通,不需要老师,以至于居高傲物,养成一股傲气。
韩子陵读书不求甚解,但涉猎极多,后弃文从武,先学父亲传下来的锤法,有所成,后即练亮银枪法,又有所成,最后因需要每天练习便放弃了兵刃上的修行,改学箭术。
韩子陵起初练习刻苦,起早张目视日,练臂力达一个钟辰,后用汗水涤眼,张目强视,以至于目力超群。此后先练停箭,后练走箭,练马上箭,练连珠箭。吃饭时回想扬肘发箭动作,起身走路思考走弓步法,无人可扰;由于担心睡觉丢失掉肌肉记忆,其人每每练箭至深夜,直至汗流浃背无力可泄方倒头边睡,醒而复练。
他钟情于无羽箭,因为无羽箭不留声响,他讨厌任何复杂而无用的东西。他有个教内功的师父名叫秋水先生,从秋水先生那里他学到了不少武学理念,被韩子陵过滤后只剩下精准与快速的武学思想,他将这些东西融入他的箭中。
后来秋水先生不辞而别,韩子陵少了唯一一个可以与之交谈的对象,便想要从宫廷的樊笼中走出去,据说,他在十五岁时就被钦定为锤廷御卫,这和他父亲是当时的锤廷御卫副统领没有任何关系。
韩子陵继续练箭,闭目听声而射落叶,他的朋友很少,也不喝酒,因此他能留下来很多时间自我拔高。即便一个人独处,韩子陵仍旧没有失去那股傲气,他扬言整个安汀城没有人箭术能超越他。
许多擅于弓射的士卒都曾与韩公子比试箭术,只因韩子陵要求箭术必须简单而可怕。一只公鸡被斩掉脑袋,血液从高处向下流淌形成一条小河,他们的箭必须穿过那条血河,箭头上不沾血的算胜利。
韩子陵的箭从未见血。
这说明韩子陵射出箭的速度比两滴血间的速度还要快,很快他就厌恶了这项比试,独自还是一人在荒园中摸索。
那日下午,韩子陵闻风声而扭头,见秋水先生一身血污迈入荒园,他放下弓箭,到朋友那拦住他的肩膀,秋水先生肩头中了一刀,内力也耗损了不少。
“他们不需要我了,所以我就回来了。”秋水先生道。
韩子陵问他:“你去了哪?”
他答道:“不远!”
韩子陵又问:“普天之下谁还能伤到你?”
秋水先生道:“在这小小安汀,你说是谁?”
韩子陵知道是钱家人,但却不知道秋水先生何以会被刀给伤到,因为他知道秋水先生有一套很奇妙的功夫,他能借内力震开所有近身的兵器暗器,按理说他不会被人伤到。
“我没有与那人拼命的打算,可那姓钱的却有把性命交待在我那的打算,所以我的武功没有完全发挥出来,所以我败在了他手上。”
韩子陵叹口气,“据说钱家人已经逃出了安汀,甚至可能已经出了天汉境内。”
他不能为朋友两肋插刀了。
秋水先生道:“不过不仅仅是钱家人有祸害天汉的心思,还有一家人曾帮了钱家人一把,不论如何,我都要帮朝廷抹除了这个祸害。”
韩子陵疑道:“哪家人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墨家。”
韩子陵本就想从安汀城的樊笼中脱逃出去,他一直都想见识见识江湖风流,与几个侠客交交朋友,而不是关在这里仅仅当个皇帝身边的暗镖。
可他父亲不让他这么做,因为他没有一个理由。
现在这个理由有了,他要单人单骑,闯荡一番天汉,靠着一手弓箭术将墨家人惩处。
韩子陵相信,和平便是正确,因此为天汉带来大混乱的钱家人,以及墨家人就是他眼中的祸害流毒。
于是他和秋水先生告别韩当人出了安汀,韩当人也想通过江湖磨砺打消自己儿子的愚蠢念头,便同意了他儿子的行程。
已行至阳关端木家,秋水先生忽而变了卦,不知为何,他不想进阳关关城。
于是韩子陵只得一个人穿着一袭灰袍入阳关打听墨家人是否从阳关经过的消息。种种端倪表明墨家人就在阳关躲藏着。
他拿出弓与箭,给无羽铁箭上层油,敲响阳关女家端木府邸大门,要见端木家的现任家主端木萍。
他两眼漆黑,胆子不小,门守见状犹疑着后退,接着见他亮了亮身后的黑色木弓,原来是个没有丝毫背景的游侠!
阳关端木家的人尽是一众女子掌权,她们处事谦和让人,因惠人而多为阳关人称道,阳关人早就习惯同雪里关的男家端木分关而居,也不觉得自己因受一众女子管理而有丝毫不满,因为阳关端木家实在找不出能够批评的地方。
这种祥和安宁的景象正是韩子陵所欣赏、羡慕的。他想跟端木家的人交流交流。
不过他没有这个机会,女家端木因为他身份低微拒绝同他相见。她们也常常受到求婚的书信,常常来自哪个望族,但端木萍一一替她的儿女或亲戚作主而回绝,因此端木家的白衣女伶许多还是涉世不深的纯洁女子。
她们更不会叫韩子陵这种人没来由便进门。
韩子陵二话不说,一箭既出,
将端木家宅邸的牌匾射了下来,掉到地上,砸个粉碎。
他不喜欢混乱,但有时别无他法;没人瞧见韩子陵搭弓,但她们家的牌匾确实被一箭射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