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技艺

白石的画为什么能卖到天价？

现在，齐白石的画市场价值这么高，肯定自有其道理。

首先，创新是最可贵的。说句最直白的话：在齐白石之前，这么画画的人没有。在他之前，整个中国传统画坛的风貌，可以说是陈陈相因。比如山水画，像“四王”风格山水都流于程式化了。什么是程式化？就是形成了定式。前景画一个山包，上面来几棵树，完了再来条河这么蜿蜒一流，背景里面再加几个山头，峰回路转处再掩映几座房子……这些都好像是模式化的，这就说不上抒发性情了，而是按照公式定理给它套出来。这种画法由于受到清代皇家的喜爱，所以也就这么定下来，好像它就成正宗了。

但是白石先生打破了这些。他的画是以花鸟画为主，“红花墨叶”自成一派。敢用大红大绿，非常喜兴。为什么白石的画能得到大众的喜爱？很关键的一点就是，中国的民间审美对大红大绿是有强烈认同的，而美术跟民间艺术的审美倾向是有连接的。但是，使用大红大绿有很大风险。如果红绿搭配不好，那可是俗得不能再俗，甚至俗得掉渣儿。人们都说“大红大绿，多寒碜啊。”但是如果真把红绿搭配得当了，不但视觉上舒服，而且非常雅致，格调极高，这两个色系的搭配是最显水平的。白石老人就是独辟蹊径，把民间审美的大红大绿发扬到了极致，开创红花墨叶一派。这是白石老人的创举，别人无法取代。

另外，白石老人还别出心裁，把大写意和小工笔两个极端熔为一炉。中国画大写意何谓经典？如果我们讲直接抒发豪情，南宋梁楷的《泼墨仙人图》是大写意，徐渭的《墨葡萄》是大写意。

一个画家的作品，可能这一幅画整个就是大写意风格的，另一幅画就全是工笔的。但是白石老人独辟蹊径，把这两者融为一体。怎么融合的呢？在大写意的花卉下面补一个工笔草虫，比如蚂蚱、螳螂、蟋蟀，细致得跟真的似的。这样的画面雅俗共赏，人们看了都特别喜欢。“致广大而尽精微”，白石老人就是把写意和工笔这两个极端放在一张画里。这么一放，为什么没让大家觉得这是两张皮？因为工笔的草虫在写意的画里这么一点缀，成了画龙点睛的地方，生命的活力、生命的跃动在这儿体现出来了。

工笔草虫比写意部分细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而且这也和人观察事物的实际体验相吻合。譬如我们观察某个事物，被观察的物体在我们眼中是实的，背景则是虚的。摄影的聚焦正是对这个现象的模仿。这一点白石老人虽然没说，但是在画里确实做到了。这也是老爷子的创新，这点创新，前人也是没有做的。

回过头来说艺术市场。其实，白石先生的画，在当今艺术市场上应该说更接近于“奢侈品”的概念。而奢侈品有其规律：第一通吃，第二名往后往往就不被重视。白石老人攀上了第一的最高峰。这个原理大家应该也清楚。世界第一高峰，谁都知道是珠穆朗玛峰，8844米。但是世界第二高峰呢？很多人都含糊，没有多少人能脱口而出。世界第二高峰是喀喇昆仑的乔戈里峰，你看，知道的人就不会特别多了吧？这就说明了一个规律：第一是通吃的，是占很大优势的。在近现代中国画家里，白石老人的公众知晓率有多高，占什么位置，大家都明白。

那么，是什么奠定了他第一的地位呢？

除了创新、独到性之外，“数量”这一点也很关键。白石老人是非常勤奋的，他一生创作的作品有两三万幅。我们都说物以稀为贵，数量这么大，这就不稀少了，价格怎么还能上去呢？这不是矛盾吗？但是任何事情，我们要用哲学的观点辩证地看。物以稀为贵，这是在作品总量和购买人群总量一定的情况下，并且这个量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虽然白石老人的画有几万幅之多，但是想买白石老人画的人有多少呢？我们先刨掉中国以外的人，日本、韩国、新加坡这些受东方文化影响的国家，我们全排除，就拿国人来说。十几亿人相对于这两三万张画，这两三万的数量还能算是大吗？所以，数量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而且，数量达到一定程度，量变还会引发质变。正是因为他的作品数量相对比较多，所以能够微妙地构成一个完整的体系。山水有，花鸟有，人物有，工笔草虫有，各种门类是齐全的。

白石的画价为什么这么高，原因还有一点：真正的大师，他的知名度一定是超出他所在的专业领域，而被大众所熟知。也就是那句话：妇孺皆知。如果一个名家仅仅是在行业内部被同行、专家知道，而老百姓都不知道，那他还算不上严格意义上的大师。比如，做服装的仅仅是服装业内的人知道，做IT的也就是圈里人知道，走在大街上，一提名字老百姓全摇头，那肯定还不成。而齐白石，大家都知道，这一点就奠定了他知名度的基础，同时连带着市场的发展。

在知名度奠定的过程里，一个画家身上的故事性、传奇性是不是便于传播，也是非常重要的。而齐白石正是一个非常有故事的人，他身上的传奇性非常强。他和很多名人之间的交往，传出很多逸事。譬如说，齐白石先生和毛泽东，和蒋介石，还有艺术界一些知名人物比如徐悲鸿、老舍、梅兰芳，都有一些传奇。这些故事口口相传，也自然奠定了他影响力的基础。

现在，齐白石的画价最高点突破了4亿元。那幅《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最后成交价已经是4.255亿元。大家就会有一个疑问了：价格都已经过4亿了，那么接下去会是什么样的走势呢？会不会有风险呢？这个风险，说白了就是：走到了4个多亿，会不会哪天像股票一样跌下来呢？

这个疑虑肯定是正常的。我们把视野放宽一些，从国际视角上来衡量齐白石画价的问题。画价最高的西方美术大师，比如毕加索，他的《拿烟斗的男孩》价格是多少？成交价是1.04亿美元。西方的大师，他的画价达到1个多亿美元；我们东方的大师齐白石，现在才4个多亿人民币。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衡量，其实还有很大的上扬空间。但是，这中间还有很多技术问题。比如西方的油画和中国的国画，总体数量是不能比的，艺术家创作单幅作品的时间，也有巨大差别，这些因素都会左右价格的走势。但是最关键、最不能忘的是什么？经济的总量作为背后的支撑，支撑出这个文化的体系将影响市场价格的涨落。中国的GDP、中国的经济在迅猛地上扬，接下来，白石老人的作品某种程度上应该会像中国艺术品的旗帜一样，接着高高飘扬，这应该是一个没有悬念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