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长生殿(二十一)

长生殿竹林,微风阵阵过,竹叶四散飘零。

一身着紫衫的黑发男子,正迎风奏乐。

一曲箫乐动人,只奈何曲意逢迎。无极的曲子,似乎在诉说什么。只是,他为何突然想起奏这样一首悲凉的曲子?

沌溪带来灵音,静静地聆听。直达到曲末他收起玉箫。

无极背对着他们,之后挥手示意沌溪离开。

沌溪拱手退下。

半晌无极才又开口:“想好了吗”?

什么想好了?

“什么”?灵音不知他话指何意,站在原地问。

无极缓缓转过身,面朝她走了过来:“本座的意思,永远待在长生殿,你可做好了准备”?

灵音抬眼看了他,不明白为何他终日要以面具示人。

不过她推测,无极的声音如此好听,那他的样貌,应该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吧?

“若我说没有,你该如何”?

“你可还有何心愿未了?趁现在,便都说出来吧”。

灵音顿了顿,四目相对,她竟一点也没有畏惧他的征兆。呵,不愧是天命如此呢。

若换作旁人,唯一眼,便会被他吓得直打哆嗦。

她嘴角上扬,轻声一笑。表情看起来,更像是在讽刺。

“心愿?我的命,不是早在前世入冥界那一刻,便已注定了吗?如今,除了妥协,我哪还有资格再谈其他”?

若他没有错会她的话意,她这是,在责怪他?

无极转过身,将双手背在身后。原以为她是真的可以安然接受。起码,事情是在照他意发展。

却不想,在她内心,仍对这件事耿耿于怀。

“所以,即便你身在长生殿,心却在别处”?

“是”!

不知为何,当他问起她心愿那一刻,她着实不想再骗人骗己。什么接受,什么放下,什么不再妄想,一切的一切,不过只是她说给自己听的谎言。

她虽有三千岁,但内心深处,依然是个少女。什么长生,她一点也不稀罕。更不愿真的就此认输。不愿任所谓的天命所摆布。

她在黄泉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将来能有机会做个人。

后来到了人界被妖魔追杀,她怕死,但她也渴望能做人。

直到无极把一切真相告诉她,她才恍然,这一切,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她曾同情过无极,现在,她更同情自己。

“说吧,本座会尽量满足你”。

灵音冷哼一声:“是吗”?

无极微微转头:“你不信”?

灵音深吸一口气:“我想转世,我想做一个人,成为人界的一员。尝尽人世的一切,生老病死,爱恨情仇。哪怕只有一世,你满足得了吗”?

自然不能,灵音明明知道的。

无极低下头,小声道了声:“抱歉,本座办不到”。

见无极没有回应,灵音又道:“怎么?堂堂六界敬仰的神,说出的话,便就这样不作数了吗”?

无极问她,不过站在她的角度替她想。

唯有无牵无挂,放下心中执念之人,方可不会留恋尘世。

灵音的执念,是做一个人。若她不是同自己一般,非六界生灵。或许,她还有机会。

若要一直待在这里,需心无杂念。她如此留念尘俗,怕是不会专心修炼。

“若你答应本座一件事,或许,本座可以考虑”。

原以为他会一口回绝,或者训斥她一番的。想不到,他会这样说。

“何事”?灵音试探。

“今日起,由本座亲自教你,传你术法,授你功业。若有朝一日你能赢了沌溪,本座便依你,如你所愿”。

前半句她倒是听懂了。后半句,赢了沌溪,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沌溪的修为,哪是她轻易赶得上的?

这老小子,分明是在耍她玩。办不到就说办不到,整这么一出,哪还有个为神的样?虚伪!

灵音自然不接受无极的提议,当即回绝。

她说,无极教她可以。但她自知慧根差,便是修炼个千万年,也绝不会是沌溪的对手。

“这还没正式开始,你就打退堂鼓。足以见你也并非真的想做一个人。不过是为自己偷懒找的借口罢”。

偷懒?在黄泉的时候?差不多吧,这点算他说对了。

思来想去的,修炼也不是什么坏事。保不准,她日后逮着机会偷偷去人界时,用以自保该是没问题。

“好,一言为定!拉钩”!

灵音伸出一根小手指,在无极眼前晃了晃。

无极眉头微皱:“拉钩”?

灵音微微一笑:“嗯,在人界的时候学的。拉过钩,你便再也无法反悔了”。

无极怔了怔,都怪他太纵容。她在人界待得那些时日,沾染了不少浊气不说。连这乌七糟八的小孩子间的规矩也尽学了个遍。

见无极没动静,灵音只好拉起他的手:“喏,日后你便再不能反悔了”。

说罢,灵音‘咚’地一声跪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

灵音抬起头:“拜师啊,你不是说要教我吗”?

灵音双手抱拳:“师父在上”……

无极弯下腰,一把抬住她的手:“且慢”!

灵音不解,抬头盯着他。

无极与灵音解释过不能拜他为师的原因。

想他堂堂长生殿主人,座下怎可收弟子。若要传扬出去,岂不要引得众生非议。

“师者,传道受业解惑。我不称你师父,那称你什么”?

当然是与他们一样,称他大人了。这还用问吗?

灵音起身,清了清嗓子道:“那,我能直接称你无极吗”?

无极听后,两只眼睛极其凶狠地盯着她:“你说呢”?

多少年,从无人敢在他面前说出如此僭越之话。即便她再不知者不罪,看也能看的出来吧?莫不是在跟他装傻?

“你可知,惹了本座的后果”?

灵音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低着头,呆呆得看着他腰间挂着的摄魂铃,仿佛在思虑什么。

无极猜测,这鬼丫头,八成是在打摄魂铃的主意。没有直说,却一个劲儿地盯着,分明是在暗示他。看来她还是挺聪明的嘛。

可笑!这摄魂铃是何等神圣的法器。便是如何,也断不会教由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