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研究神宮地圖
- 天外金球(卫斯理珍藏版)
- 卫斯理
- 6078字
- 2019-08-01 00:03:13
白素在極度的驚愕之中,反倒顯得十分鎮定,她將那本書放回在周博士的身上。然後才道:“好吧,由你先開始好了。”
周法常道:“為了你自己的安全着想,將得到的東西拿出來。”
白素伸了一個懶腰,放低了坐椅的背,轉頭朝着窗外,不去理睬周法常。
從表面上來看,白素十分鎮定,像是根本不將事情放在心上。
然而,她的內心,卻異常焦急。
她知道,對方已張開了一張大而嚴密的網,自己已經置身在這張網中。在網邊未曾收緊的時候,自己或者還可以左衝右突一陣。
但是,一等網收緊了之後,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兒。
該如何衝出這張網呢?
而且,使人懷疑的是,何以對方對那兩個人交給自己的東西如此重視?那兩個人所說的,有一件極重要的東西留在他們的地方,忘了帶出來,那又究竟是什麼東西呢?
白素的腦中,亂成了一片,飛機飛得如此平穩,但是她卻像是處身在驚濤駭浪之中一樣,難以平伏心中的思潮。過了許久,她偷偷轉過頭去,卻看到周法常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白素一面在迅速地轉念,一面緊緊地抓着手袋。
她知道對方要的東西,並不是那四顆鑽石,而是那一張地圖。
那張地圖,自己該放在什麼地方才好呢?
她突然站了起來,向洗手間走去。當她在窄窄的飛機走廊中穿過的時候,她發現至少有六七雙眼睛,在注意着她。
對方在飛機上佈置了那麼多人,這本是在她的意料之中的,她到了洗手間,將那個寶盒,打了開來,將那張地圖,盡量地捲小,摺成了一團,塞進了她的髮髻之中,藏了起來。
當她自覺得沒有什麼破綻的時候,她才走了出來,回到了座位上。
周法常有禮貌地讓開了些,給她通過,甚至他的臉上,還帶着十分客氣的微笑。
白素的心中,仍然十分亂,她藏起地圖,然而那絕不是根本應付的辦法。
因為如果她落到了他們的手中,地圖就在她的頭髮中,焉有找不出來的道理?
白素在思索着,下了飛機之後,在羅馬,他們將如何對付自己呢?
白素甚至希望飛機永遠在飛行中,永遠也不會到達羅馬。
但是那究竟是十分幼稚的想法,飛機還是依時到達了羅馬機場!
她可以有六個小時的休息,然後再搭乘另一班飛機到土耳其的安卡拉去。在安卡拉,再轉飛印度的加爾各答,去找她要找的人。
白素在巨大的飛機滑行在跑道上的時候,才再度開口:“你甚至不知道你向我要的是什麼東西,是不是?”
周法常道:“那倒不至於,我知道那是放在一個寶盒之中的一張地圖,根據這張地圖,就可找到一種東西。”
白素冷然道:“那是什麼?”
她在問的時候,雖然充滿了毫不在乎的神氣,但是她心中着實想知道那究竟是什麼。
周常法道:“那我真的不知道了。”
飛機停下,機門打開,白素慢慢地向前走着,當她來到了閘口的時候,前面並排在走着的三個人,轉過頭來,對她發出了不懷好意的陰險笑容,令得白素陡地站住了腳步。
也由於她是突然之間站住的,一輛行李車突然駛了過來,幾乎將她撞中。
行李車的司機高叫一聲:“小姐,小心!”
白素轉過頭去,也就在那一瞬間,她的心中,陡地亮了一亮!
她猛地向前衝去,手中的皮包,用力向上,摔了過去,打在那司機的面上,那司機絕對防不到如此美麗的一位東方小姐,在忽然之間,會有這樣的行動,他的身子突然向後一仰。
白素再向他的胸口頂了一肘,司機便從座位上直跌了下來,白素跳上了行李車,向前一直駛了出來。剎那之間,機場之中,大亂而特亂了起來。
白素駕着行李車,橫衝直撞,當然,她不可能衝出機場去,警車從四面八方圍了過來,她立即被帶上了一輛警車,直駛警局。
白素絕不反抗,十分合作。到了警局之後,她才提出了要求:“我要見米蘇警長。”
她堅持她的要求,直到她見到了羅馬市警局的局長,也是意大利警政上極有地位的米蘇局長。她的第一句話就是:“局長先生,我是衛斯理的未婚妻。”
(一九八六年按:那時衛斯理和白素還沒有結婚!)
米蘇局長愕然,看來他不知是應該致歉好,還是表示驚異的好。
衛斯理當然不是什麼要人,但是卻曾在年前,替意大利警方,做了一件大大的好事,使得縱橫歐洲的黑手黨精銳損失殆盡。
這件事,使衛斯理在意大利警方的檔案中成為一個特殊人物,意大利警察總監督曾下過一項特別的命令,那就是衛斯理以後就算在意大利境內犯事,也要受特別的處理。
這些事,白素是全知道的。所以,那個機場行李車的司機才會捱了打(事後,在警局中,白素在那位司機的臉頰上吻了一下,表示歉意,那位司機說願意每天都捱上十次打),白素才會來到了警局,才會堅持要求見米蘇局長。
因為唯有這樣,才能擺脫追蹤的最好也最簡單的方法。
在白素會見了米蘇局長的兩小時後,她化裝成一個女警。
然後,她登上例行的巡邏車,並不是向機場,而是直到那不勒斯。在那不勒斯坐上船,去的地方更妙了,她回到了法國,在馬賽登陸。
然後,她再從馬賽到巴黎。這是在捉迷藏?的確是在捉迷藏,只不過那不是小孩子的遊戲,而是殘酷的生死之鬥。
在白素又回到巴黎的時候,某方人員在向印度猛撲,撒下了天羅地網,等候白素鑽進網中去。可是白素在他們萬萬想不到的地方,她仍然在巴黎。
白素在巴黎郊外的一幢洋房深居簡出,她每天最主要的工作,便是研究那幅地圖。
當她在酒店中,第一次看到這幅地圖時,覺得上面只是許多交叉的線條,紅色藍色,看來令人莫名其妙。然而當她再度展開地圖時,她看到的地圖上,有着一行她所不認識的文字。
她不得不去打擾她的父親,由於要研究使新酒在短時期內變得香醇的辦法,白老大和幾個志同道合的同志,正終日在醉鄉之中過日子。
但白老大還是認出了那行字來,那行字是:神宮第七層簡圖。
(“神宮”是筆者杜撰的一個名詞,那純粹是為了行文的方便之故,但事實上,將那座宮稱之為“神宮”,也十分恰當。)
雖然說是“略圖”,但也看得人頭昏腦脹。在地圖的右上角,一個紅色的小方框中,有金色的一點。那一點金色,可能是用真金粉點上去的,因為它金光燦然,十分搶眼。
而在那個小方框之旁,又另有一行小字,白老大看了半天,總算也將之認出來了,那是:神賜的金球,天賜給的最高權力的象徵,藏在這裏。
這兩行字經白老大翻譯出來了之後,白素除了苦笑之外,實在不知道做什麼好。
她當然明白,那兩個人要她潛入去取的,就是那個所謂“神賜的、天賜的最高權力象徵”的金球了。那本來就是宗教氣氛濃於一切的地方,宗教領袖被迫逃亡,如果竟沒有“神賜的權力象徵”的話,那麼在他的流亡生涯中,對本土的影響自然要減少。相反地,如果逼走宗教領袖的對頭,得到了“天賜的權力象徵”的話,自然也易於收拾局面。
這一件東西,關係的確極之重大。
白素在那幢不受人打擾的洋房中,專心一致地研究那地圖。半個月下來,她已經初步看懂了那地圖上的一些奇怪符號。
那地圖上的紅線,白素假定是明的通道,而藍線則是暗道,因為藍線錯綜複雜得多,幾乎連着每一小方框(小方框,白素假定那是房間)。而圈形的符號特多,大大小小都有。
因為那是神宮,所以白素假定那是神像。而小方框的缺口,當然表示那是門了。
在眾多的藍色的線條中,有一條之旁,有一個箭頭,白素假定那是起點。而那是在兩個大圓點之中的。也就是說,白素的假設成立,那麼白素在進入神宮的第七層之後,從兩個大神像當中,便可以找到暗道的入口處。
白素仍然不免苦笑,因為問題是在於,她幾乎沒有可能進入神宮的。
神宮建築在那個地方的一座山上,這座神宮,稱之為“神的奇蹟”是絕不為過的,它的宏偉壯麗,比埃及的金字塔不遑多讓。
而那地方,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區之一,全是險峻的山路,而且那地方是一個戰場,想進入這個地方,到達神宮,是難以想像的事情。
雖然她絕不是輕諾的人,而她也的確曾經在那個人臨死之際答應過人家,但是她仍然不準備履行諾言,她自覺是有權利這樣做的,因為這根本是不可能做的事情。
她只是準備在到了加爾各答,見到了那封信上要自己去見的那人,然後將地圖和鑽石交給那人之後,便算結束了這件事。
二十天後,白素幾乎不帶什麼行李,她只是利用了兩個假的小腿肚,將那張地圖,和四顆鑽石,分別藏了起來,而將兩個盒子,留在巴黎一家銀行的保險箱中。
那種假的小腿肚,和人的膚色完全一樣,貼在小腿上,令得她原來線條美麗的小腿看來稍為肥胖一些,可說天衣無縫。
白素坐夜班飛機離開巴黎,她仍然採取那條航線,這一次,在整個飛往羅馬的航途中,絕沒有人來騷擾她,因為她不但化了裝,更使用了一個新的護照,連名字也改了。
從羅馬到安卡拉的途中,也安然無事。
一直到了加爾各答,白素相信自己已成功地擺脫了跟蹤。
但她在步出加爾各答機場之際,仍然有點提心吊膽。她知道在印度,和她此行敵對的一方,勢力更大,她若不小心提防,只怕每跨出一步,便可能跨進一個陷阱之中。
加爾各答對白素來說,是一個陌生的城市,她召來一輛出租汽車,要司機駛向她在巴黎的時候,那男子留下信中所寫的地址。
白素在上了車子之後,心情輕鬆,因為她一見到那個要找的人之後,只消簡單地說明自己的來意、身分,再將那地圖交給那人,就再沒有責任了。
當出租汽車停下來的時候,她抬頭向外看,那是一幢很殘舊的房子,門關着,在門旁不遠處的一株大樹下,有一個老人,正垂着頭在打瞌睡。
白素下了車,走到門前敲門,敲了沒有幾下,並沒有人來開門,門卻“呀”地一聲打開了。
外面的陽光十分強烈,門內黑暗,以致在一剎那間,她幾乎什麼也看不見。白素連忙機警地退出了一步。
這時,她眼睛已漸漸能適應比較黑暗的光線了,她看到,門內像是一個皮匠的工作坊,有許多皮匠使用的工具。有一道樓梯通向樓上,而另有一道樓梯,則通向下面的地窖。
白素慢慢地走了進去,沉着聲音道:“有人麼?”
她的聲音,在空洞的房屋中,聽來有一種異樣的味道。她連問了幾遍,並沒有人回答她。白素來到了樓梯口,向上望去。
上面靜悄悄地,也沒有人聲。白素略為猶豫了一下,便向上走去。她到了樓梯的盡頭,發現一扇房門,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那竟是一扇十分堅實的橡木門。
白素又在門上,敲了幾下,裏面沒有人回答,她輕輕地握着門把轉了一轉,門又應手而開,白素將門推開,向室內望去。
那房門的底層,是如此陳舊凌亂,但是那扇橡木門之後,卻是一個相當華麗,堪稱極之舒適的一間房間,所有的家具,都是第一流的。
房間中沒有人,白素退了出來,回到了底層,然後,她向地窖走去,才走了幾步,她就覺得陰暗無比,不得不在牆上摸索着向下走去,居然給她摸到了一個電燈開關,將燈亮着了。
地窖中堆滿了各種各樣的雜物,在正中有一塊五呎見方的空地。那空地上有一張椅子,椅子上有一個年輕人坐。
那年輕人立時道:“我知道了,你是白素小姐,我叫薩仁,在巴黎求你的三個人中,有一個是我的叔父。”
白素的神情,顯然不太相信那年輕人的話。
薩仁急道:“白小姐,我帶你去見我的伯父,由我伯父的引見,你可以見到我們的領袖。”
白素仍然不出聲。
薩仁嘆了一口氣:“白小姐,你已答應了幫忙我們,我是領你走進去的嚮導,因為幾乎所有的道路全被封鎖了,有一條小徑,只有極少數人知道,所以要我帶你進去,你還不信我麼?”
白素並沒有想了多久,便點了點頭,薩仁先向地窖走了下去,白素連忙跟在他的後面。
在兩大堆麻袋之中穿了過去,那地方只不過呎許來寬,兩旁的麻袋堆得老高,像是隨時可以倒下來。
他們兩人斜側着身子,穿出了十來呎,前面便是一隻大箱子。
薩仁毫不猶豫地打開了那個大箱子的蓋,跳了進去。白素也跟了進去。
原來那是暗道的出入口,箱子沒有底,有一道石級,一直向下通去,通到了後來,下面是一潭污水。白素呆了一呆:“這是什麼地方?”
薩仁道:“這是一條下水道,必須從這裏通出去,雖然髒一些,但這是唯一的出路,你怕老鼠麼?這裏有很多大老鼠。”
白素“哼”地一聲:“當然不怕。”
他一面說,一面已向污水中走了下去,白素也跟了下去,水只不過呎許深,發着一種難聞之極的穢味,走出了三十來碼,又有一道石級通向上。
薩仁和白素走上了石級,頂開了一塊石板走出來,那是一條陋巷。
陋巷中並沒有人,薩仁和白素急急地向前走着,一直轉過好幾條街,薩仁才停了下來:“白小姐,如今你可相信我了?”
白素略想了一想:“很難說。”
薩仁又道:“那地圖,可是在你身上麼?”
白素一聽得薩仁忽然提起了這個問題,她陡地警惕了起來:“不在。”
薩仁沒有再問下去:“那麼,你可願跟我到一處地方去?”
白素道:“那要先看這是什麼地方。”
薩仁低聲道:“那地方可以稱作是一個行動委員會,是專為拯救那個金球而設立的。派出六個人到巴黎去,請求令尊的幫助,也是這個委員會的決定。”
白素望着薩仁坦誠的臉:“好。”
又走出了幾條街,薩仁打開了停在街邊的一輛車子的車門,駕車向前駛去。一直到一幢大洋房面前,停了下來。
那洋房有一個很大的花園,當兩人還未走到洋房的石階之際,便有人迎了上來。
白素跟着他們兩人,進入了一個大廳,看到有七八個人坐着,這七八個人,都穿著十分特異的服裝。
白素本來一直還心存懷疑,可是,當她一看到這七八個人中的一個中年人之後,她的心就定下來了。因為她曾不止一次地在報上看見過這個中年人的相片。這個中年人,是這次政冶性、宗教性的大逃亡中第二號重要人物,在這裏,我們不妨稱之為章摩。
那位章摩先生趨前來,與白素握手。
章摩先生道:“白小姐,我與令尊一向是很好的朋友,這次他為什麼不來?”
白素忙道:“家父說他的精力不夠,是以不能應你的邀請,他是特地叫我來婉辭你的要求,那幅地圖和一切,我現在就還給你。”
白素一面說着,那幾個人的面色,便一直在轉變着,等她講完,章摩先生驚訝地道:“白小姐,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答應我們了麼?”
白素聽了這話,面上頓時紅了一紅。
章摩先生道:“你已經答應過的,是不是?”
白素只得道:“不錯,但是那時候,我是為了不致使那位朋友在臨死前感到失望的緣故,我根本不打算捲入這個漩渦之中。”
白素講到這裏,停了一停。
她發現所有的人,全都以一種十分異樣的眼光在望着她。她當然知道,自己的話一定已令得對方十分不高興,甚至對她的人格產生懷疑了。
但是白素卻仍然不打算改變她自己的主張,她繼續道:“我覺得這件事由我去做是不適合的,你們來自那地方,有的人還曾在神宮之中居住過,進行起來當然比我方便得多。我想,我也沒有對不起你們的地方。”
白素俯下身,在她被污水弄得十分骯髒的小腿上,取下了那幅藏在假腿肚中的地圖,放在章摩先生坐位旁的茶几之上。
章摩先生伸出了一隻手,按在地圖上。
白素在講話,和將地圖交出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出聲,人人都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目光望着她。
白素取出了地圖之後:“各位,我要告辭了!”
在她轉過身去的時候,她看到有兩個中年人,似乎張口欲言,但是章摩先生卻舉起了手,阻止了這兩個中年人說話。
白素不管這一切,毅然向門口走去。
當她來到了門口的時候,才聽到了章摩先生叫了一聲:“白小姐!”
白素站住了腳步,由於她根本不準備再逗留下去,是以她只是停住了身子,並不轉過身來。
章摩先生的聲音,自她的身後傳來:“白小姐,我們的族人,對於一個講了話而又不算數的人,是十分鄙視的。”
白素的臉上又紅了起來。她十分鎮定地道:“我可不是你們的族人。”
章摩先生的話卻十分圓滑,他道:“我相信你們一定也是同樣的,言而無信,這是好事麼?但是,我們沒有責怪白小姐的意思,真的一點也沒有。”
白素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那我要謝謝你了。”
章摩先生嘆了一口氣,白素聽得她的身後,又有腳步聲傳了過來,同時,薩仁的聲音響了起來:“由我來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