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6

永和、小家来了,小全让他俩坐,永和说“不坐。”他衣服兜里,有东西在扑棱。小正蹲下看,兜儿鼓鼓的,突然响一下,口袋动。“是鸟?”“是给立本的。”他把兜上的别针掐开退下,掏出来一只鸟,红胸脯,脑袋上也红。小家也想养,永和说可拉倒吧,给你多少了,总病,都没剩下。永和跟小全咬耳朵说:“小美在曲文家那。别让她妈找了。”“你告诉立本呀。”“他没在家。”永和把鸟放左手拿着,右手抹索鸟头和身的毛,“你交给他。”鸟被放进一个空的笼子里,几个人检查一遍,看铁丝有没有坏的地方。

小全想了很久,决定告诉小美妈。先去找小美,让她准备回家。曲文家的院子,几棵油菜还绿绿的,小黄花黄黄的还在。屋里窗帘子往外呼哒。

外边又下起雨,还打起响雷。空气中有股力量。

老司婆子从老田家往外走,和田婶摆手说:“回去,二八月打雷,遍地是贼。”春花说:“都十月了,还啥八月呀!”老司婆子说小孩子不懂,阴历呀!她急忙忙往回小跑,要收院子里的东西。她从家出来时,小峰和小安俩人在鼓揪什么东西,说他们在家看家,现在不知还在不在。进院,果然敞着门;进屋,屋里阴风出入,小光说:“黑妖怪来了。”

黑云笼罩了天,太暗了,孩子们有点害怕,大白天咋这样呢?“盖被了。”“拉窗帘了。”

小志和小波、小涛从屋里往仓房抬袋子。先前小志说往仓房放,小涛说往屋放。小志嘴在动,小涛知道是在骂自己。小涛手滑,袋子掉地,豆子洒了一地,人急忙跑回门口。老隋回来,喊小涛:“捡去!”小涛去一哈腰一起来,撅着屁股捡。老隋说:“蹲着捡。”小涛蹲下,一手拿起小板凳遮着头一手捡豆子。老季回来,在院墙那边给车子苫上苫布,说:“豆子是最好的东西,做豆腐,榨油。”小涛指着小海家说人家也不捡地。季叔说别学不好的。老隋说他家是什么人,不会过个日子!

小海穿着雨衣雨靴进来看,看人家的眼神儿不对劲,又上别人家。

下了一阵雨,停了。

老隋愁,豆子不能放在家,怕万一人来查,想换成油,小狄说去找窦仁,听他有个兄弟在榨油厂。老隋不愿找他,硬着头皮去大后院,进窦仁家。窦仁说老容的亲戚在豆腐厂,“你找他,找找他……”老隋气大了,回来路上骂“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帮了他多大的忙,要不早处理了……”雨又下了。湿度大的天,雨持续。

小秋打着坏了的雨伞,一手举着,一手扶着不让滑下。小杰钻到小梅的伞下,小梅撵他,小杰说谁没有咋的,回家去取。

小杰转着伞,飞溅到别人。小冲进来搂抱着,小杰推他:你自己家的呢?小冲躲到棚檐下,滴淌的雨水溅到他的鞋,他立起脚。小海说:给你砖头,踩砖上。小萍喊小冲回家。

小海找一块木板,在沟边拍水,他拍一下,赶忙转过身儿,水迸起,落在身后,落到雨衣。小盈从后园墙那抠起一块砖,有虫子,蜈蚣啊,吓得脱了手,拍手,怕在手上。树叶子在水的回旋中迟滞又漂流走了。

小光小六进到小杰的伞,小杰让出半拉伞。小光牵着小杰和小六,挪到前边捡石头,又挪到小海后边扔石头,把坑里的水迸出来了,小海一身一脸泥,抹一下脸,“那么坏。”小光小杰去寻找下一个,小志有雨披,挡着。

窦家的猫被人弄死了,就扔在他家的房上。猫没了,窦仁找了一天,发现在房瓦上呢,也没敢大声骂。他怕时间长了尸体会腐烂了,往上撇石头,想让石头打动它,或者石头能带死猫骨碌下来。他找石头都是不大的,大了怕砸了瓦。石头扔到猫上头,带不动猫,都卡在上面了;打在猫下面的又滚落下来。天暗了,没有人来帮他,跟前儿也没人来看。

人说凄风苦雨。

晓宇在家,贴隔壁墙听西边,西边没动静,——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声响了。晓宇穿靴子,跳一会,好像有个声音“不要……”又翻木头盒子,里边有一块铁,马蹄铁,挂过掌的,妈说埋汰。晓宇把圆镜子摆正了,穿上雨衣去外边扔马蹄掌,扔到煤棚上了,然后上西大道,向南去了。

连日雨不停。

小凡担心,河水冒漾了咋办?立本说:最近,水库已经开闸放了好几次水了。他总去水库那。芦苇已经变了色,像某些动物的毛,——动物每年换毛,芦苇枯了就不长了,等明年再长。天是暗的,水面是灰的,那是一块动的地。有一次,傍晚,天上是一大盘乌云,天边一圈是清亮的,水面波澜不兴,像是一块冰面,反着光。水在地上,和天交流。

老单看窗外,说乾坤日夜浮呀。

雨水顺着屋檐流淌。小凡说,水都连起来了。

小平过来看。

水没顺着墙流,屋檐不让它贴墙淌,为什么呀,怕把墙泡坏了冲出河沟来,房上的水不也贴着瓦淌吗?

瓦就是顺水的,防水。

水流到屋檐就什么没有了,掉下来了。

河有这样的吗?

有哇。河流到绝处,还要流,就是瀑布;从下面看水像是天上来,古人叫悬河。

啥也没有,没有河道,怎么叫河呀?

不是没有河道,水从上直下,没有往别处去,是看不见的河道。老单记:我们所见都是短暂的形式运行,“无形”承载、支撑着一切运行变化。

院里积水了。

小平穿了雨靴雨衣,去通开排水口。

晓宇从学校回来了,说校园成湖泊了。老容开始发脾气:“当初这是谁他妈拿的主意!水流到洼地,庙建到高处。怎么把学校建到了洼地?”容婶说:“那是人领导定的。”“这样的玩应,当什么领导?”容婶想说你不能当别说人家,可是又咽了回去,不想吵架生气。

老单爷练毛笔字,写:雨滂沱地为泽,水不畅天为虐。又说:天地何罪之有?恶劣天气,是火在作怪。

雨季,起伏之地不会有水患,但在平原和陡坡,易发灾害。

水是好是坏呢?小凡问。

水是平衡火的,改变火的世界,姥爷说,沧海桑田并非只是传说。

小凡问:咱们南河的水呢?

姥爷笑笑,南河是整个水系的一小节咕。立本说:在全国地图上找不到,都不标。后来,他们大了,地图上绘有的江河都到过了,喝过许许多多地方的水。老人说,一个水系,滋养了众多人家。

小凡学做饭。淘米,滗水一直到有米粒流出,再捡起米粒,再加水重来,用三遍水淘干净小米。

小凡问:“为什么非得等水开了再下米?”小平和立本说:“怕粘锅。”

“为什么不盖上锅盖?”“怕扑锅。”“烧水怎么盖着呢?”“粥和水不一样。”米都沉底。

“锅为什么外圈儿先开?”“外圈水浅,锅底深呐。”

“粥还得总攉棱呢?”“不攉棱容易煳底。”

姥爷说,人自从有了火种,就会烧烤食物,水煮是一大进步,温度到100℃不再升高,食物不焦。

小凡想了想,说:“可以蒸啊,就不用攉棱了。”小平说:“米硬啊。”米里加水蒸啊。那是干饭。

磨面,可以蒸啊。馒头啊,发面馒头,两掺发糕,窝窝头。也可以烙饼啊。

“天冷,吃热的舒服,可是,天热的时候咱们也吃热的啦?”

“热食,为了健康。我们的环境有许许多多看不见的微生物。”

窗上有了哈气。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季节变了是一次警醒。

小家小宁到晓宇家,没一会儿小宁拉小家出来。小家说外边下雨呢,小宁说晓宇妈好像不高兴。小宁自从上次“计划”落空了,也不再叫人去他家了,心里有了“疙瘩”。

上街呀,小家说。下雨呢,小宁说。有伞呐,小家说。

季节变换,让人敏感。人有伤春,人有悲秋。街里就一道街好走,二道街三道街四道街的不好走,雨水混着粪味儿。上街的人,走了一段路,改道走一道街,绕点远。

阴雨连绵,回家的道路泥泞。区域冷热对撞,推动生成洪水猛兽。路上行人衣服刮贴了身儿,挡不了风寒。泥水脏了鞋,连蹭带迸埋汰了裤脚儿。人们不高兴,发着抖地骂。

老果老苏赶在一起,揪揪嘴说:“又一年了。”看落叶,“一年又一年呐。树比人强啊,人不如树,树死了还能再活啊。”“人老了,有孩子呢。”“也是。人还能挪地方啊。”“还能上哪啊?一晃就多少年。”老苏擤鼻涕。

小五拿着棍子溜达,看到柳树上的条叶,说咋还没落呢,往下打。树不躲呀,小海说。

立本拎着锹过来,小五不打了。立本各处走,有积水,有堵塞的地方,就挖开,或引一条沟。

风吹着雨点抽打门。各家紧闭大门。

李叔下班进家,脱下雨衣,挂到里屋门上,搓手,“秋来,秋去,天气来回转呐,啥天儿别抱怨。”

任叔进家,拿出酒,喝了口酒,不对劲儿,“谁动了酒?”小五说:“我没动。”“你没动?”他冻得发红的手要拿皮带,小五赶紧往外跑,“真不是我,你问我奶我爷。”“问你……个腿,养你这么个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