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些火候。”绿袍男人眯着狭长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这是一方小小的禅室,四壁空旷无物,烛火忽明忽暗,当中一张朴拙的矮桌,桌旁相对坐着两个男子。
素衣男子脊背崩的笔直,小心翼翼的奉着茶水,听到对面这么一说,顿时泄了气。
“我哪里是泡茶的材料啊。您是想临漳泡的好茶了吧?”钺隐揉了揉坐麻了的后腿,换了个不雅的姿势盘腿坐下。
“罚你泡茶,是要磨你的性子。你几次三番的失手,罚你泡茶都是轻的。”男子黛绿色的袖袍在桌沿上拂过。
“说起来,临漳进去多久了?”男人伸出一根略显粗糙的欣长手指,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木桌。
钺隐收起嬉笑的仪态,道:“已有一日了。”
“你说他会不会死在沙漠里?”男人淡淡的语调里听不出感情。
“我信他不会。”钺隐肃然道,“他若是死了,魂器也必会有危险。钺隐相信主子不会致魂器的安危于不顾。”
“用不着我操心,他们已经去过凌云阁了,她觉醒了力量。你还看不出那个人的态度吗?还有沙漠里的那位。”男人说到这里,默然的丹凤眼里有了些敬崇的神色,“他们都不会让她死的。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那我们这边,是不是也要……”
“是了,我险些忘记了。这事你去准备吧,我近期不宜再出手。不过不要操之过急,要等候一个好的契机,不可再失手。必要的时候你可以联系她。”男人朝他挥了挥手。钺隐领了命,匆匆出了门去。
禅室关闭,摇曳的烛火中,男子轻轻的拨开胸前的衣襟,一道已经血肉模糊的巨大的剑伤几乎横贯了整个胸口,皮肉翻飞,其间的筋脉隐约可见。被割裂的筋肉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连合重生。
“这具您亲赐的身体要坏掉了啊。主人。”男人似乎感觉不到半分疼痛,只是漠然的感慨道。
——
沙漠里的气温已经降到很低了,一群人裹着狐裘站在一个简易的大帐篷外面迟迟没有入内。篝火已经快要燃尽,最后一丝温暖也即将消失殆尽。
“我说,是你自己要轻简行装的,如今傻站在这里做什么?”叶怀瑾裹着一件又大又厚的狐裘,把妹妹的身子塞到自己怀里。
江雁行面露难色,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光顾着减负,只带了一个帐篷,怎么没想到,队伍里还有女人。
“我不陪你们傻站在这儿吹风了。巴特,我们进去。”临漳拉着巴特满不在乎的进了帐篷。
叶怀瑾耸耸肩,瘪了瘪嘴看向江雁行,等着他拿主意。
妙仪又上前打圆场道:“好在这帐篷够大,全部睡……”他想了想,又换了个词,“一起住宿也不至于太挤,不过是要委屈两位姑娘了。”
“那行吧,我们就勉为其难和一群臭男人挤一夜啰。”叶怀瑾顺着台阶就下了,总不能让她们喝一夜西北风吧?
“可是……”江雁行一副为难的样子。
“可是个屁!你是娘们儿,还是我是娘们儿?扭扭捏捏的,怕我强你不成?”叶怀瑾粗暴的打断他。
“好啊,二位姑娘都不介意,我担心什么?”江雁行怒极反笑,冷哼一声,也进了帐篷。
叶怀瑾毫不示弱,也拉着妹妹进了帐篷。妙仪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生怕两人在帐篷里打起来,万一把帐篷给打塌了,只能全员露宿了。
“嗬,这什么味儿啊?”她扇了扇面前的空气,嫌弃的皱起了鼻子。
“那我们俩怎么睡呀?”叶澄瑜从厚厚的狐裘里钻出来。
这可真是个大问题,临漳和巴特已经占据了左边的一角,江雁行冰冷的坐在他俩旁边,妙仪不知所措的站在中间。
无论怎么安排,都会有一个人挨着两姐妹睡。叶怀瑾顺着大通铺巡视过去,临漳一脸猥琐的笑容,孩子气的眼睛滴溜溜的盯着她。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恨不得一个反手,把鞋拍到他脸上。
又看看木讷老实的巴顿,他正在挠着自己的后背,丝毫没注意到降到冰点以下的氛围。似乎有什么很痒的地方挠不到,只能伸着一只细细的胳膊,使劲朝后弯曲,却怎么也够不着。只好用后背去蹭支撑帐篷的木柱,解决了瘙痒问题,巴特露出了一个舒爽的表情。
叶怀瑾又摇了摇头,目光转向帐篷中间的大冰箱,只见黑色的大冰箱冷气全开,全方位二十四小时辐射四周,无形的冰碴子结了一层又一层,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啊错了,是面朝沙漠,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这样一尊冰山可真是分分钟劝退无数人。叶怀瑾咽了口唾沫,看向妙仪的黑眸里亮起了瘆人的光。
妙仪吓的捂紧了自己的衣领,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被她生吞活剥。
“道长,有没有兴趣一起睡啊。”叶怀瑾凝重万分的问道。
“诶,别跑!”她伸爪一把抓住了妙仪的后领,义正言辞的说道,“这里就你一个出家的道士,我相信只有你能完成组织交给你的任务。”
她不由分说的把道长抓到了右边,扔到了地上,刚好隔开了她俩和那边随时可能爆炸的大冰箱。自己心安理得坐下了。
妙仪此时可算是腹背受敌,后面寒气逼人,如芒在背。前面是笑眯眯的陷阱,瘆人可怕。
“道长,我睡你旁边。”叶澄瑜悄悄挤到他和叶怀瑾中间,像一头温顺的小兽,友好的朝他笑着。
妙仪差一点就热泪盈眶了,二姑娘你就是活菩萨呀,是贫道的再生父母。叶澄瑜的身子隔断了姐姐的目光,让他好受了许多。
几个人终于都找到了位置坐下,安静的帐篷里传出悉悉索索的脱鞋袜的声音。
“嗯!这什么味儿啊?好臭。”叶澄瑜捂住鼻子,嫌恶的声音在不大的帐篷里格外清脆。
巴特脱到一半的鞋袜忽然止住了,他尴尬的笑笑,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黑瘦的脸涨的通红。
“你们谁啊,这脚臭味儿可是真冲。”叶怀瑾皱着秀眉嗔道。
“诶,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就是大爷我了。”另一边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戏谑声音。
“卧槽,临漳,你看着像个公子哥,脚真是臭的一匹。”瓮声瓮气的女声回答道。
……
“谁起来灭一下蜡烛啊。”女声又道。四下里躺满了人,却意外的安静。
“谁灭一下蜡烛。”女声重复道,还是无人应答。
“咻——”冰箱大哥不耐烦的抬手弹指,灭掉了蜡烛。
帐篷里顿时归于暗寂,只剩下风沙拍打在防风布上的沙沙声和帐篷内此起彼伏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