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她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谢云丞一看形势不妙,如今世子妃还记不起他,这里另外两人又难缠,干脆先退,等时机到了他再单独来找世子妃商量清楚。

思至此,他身形一晃,足尖轻点已跃到三米开外。但这楼里面的结构他并不熟悉,他两次来到世子妃的房间都是通过翻窗的方式,而出了房间又是暗道,暗道交错复杂,宛如地宫。他身后又有追兵,不得不快逃。

谢云丞像只没头苍蝇似的在楼里乱转悠。好不容易看见前方拐角处有个小房间,谢云丞便一溜烟地钻了进去,躲避那两个人的追打。

房间很小,只能容纳几个人并排而站。谢云丞不明白这房间究竟是拿来做什么的,唯见灯火通明,依稀有凉意流动,然而谢云丞找了半天都没发现烛光,便只能猜测或许这个小房间里用的是夜明珠照明。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可真奢侈啊……”谢云丞不得不赞叹,等到房间外声音小了些,他估摸着那两个抓他的人已经离开,这才试探着准备出去探个究竟。

然而这一动,谢云丞就发现情况不妙了起来。

怎么出去啊?

刚刚他进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是打开的,但现在已经完全密闭严实了,连个缝隙都没有!

“不对,一定是有机关的!”谢云丞努力平复下紧张的心情,暗自想着。

他蹲下身趴在地板上敲来敲去,运用玄机真人教给自己破解阵法的诀窍,然而敲敲打打好一阵,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并没有什么用处。

毫无头绪的谢小世子又开始将视线转移到头顶的天花板上,他试探着跃起来敲了敲,除了回音响彻在空旷的房间内,一切都毫无变化。

尝试无果的谢云丞最后只能用蛮力连掰带踢,可那门似乎是坚固精铁所做,不仅踢不开,他只觉得自己脚都麻木得没有知觉了。他失魂落魄地瘫坐在地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他谢云丞一世英名,竟然毁在了这种地方。

……

等闹剧终于散场,徐知意总算送走了这一群莫名其妙的人,能够坐在沙发上好好地休息一会儿了。她给自己倒了一壶柠檬水,然后蹲在地上把刚刚那个人踢坏的花盆碎片收拾好,又小心翼翼地将兰草拯救出来,移到其他的花盆里。

她一边移动,一边算着自己又有多少钱打了水漂。

她还记得禾瑾说过,徐知意你是我见过的最爱钱的人。

这不是笑话吗,谁愿意和钱过意不去啊。

这样的性格就导致了——别人在找男朋友,徐知意在找赚钱的方法;别人在和男朋友约会,徐知意在去兼职的路上;别人存钱给男朋友买礼物,徐知意在存钱买基金;别人和男朋友在旅行的时候忙着拍美美的照片,徐知意在旅行的时候忙着给别人做代购。

每到这时,禾瑾就会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对徐知意说,徐知意你存了这么多钱能够买到男朋友吗?能够买到爱情吗?

徐知意想了想说,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个世界上哪个男生不喜欢钱呢?

一语点醒梦中人,自那次之后,禾瑾也不同徐知意的妈一起催她找男朋友了,而是同她一起开始努力攒钱准备日后包养小白脸了。

“哎哟,我还在这儿忙个什么劲儿啊!正事都忘了!”徐知意一拍自己脑门,冲到洗手池旁边把手洗干净,就急急忙忙地冲回书房看稿件了。

刚刚她的电脑坏了,文档都成了乱码。

现在过去这么久了,她相信自己电脑应该有自我修复的功能吧。

“怎么还没好啊?”徐知意哭丧着脸。果不其然,文档里还是一堆奇怪的乱码,她试着关闭了电源再重新开机,反复十余次,不仅文档乱码一点儿都没少,到最后电脑竟然还黑屏了。

这马上就到合同的截稿期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几万字就给打了水漂?

“我的天……老天爷这是要把我逼上绝路啊……”徐知意抱头痛哭,拨通了禾瑾的电话。

好半天,对方懒洋洋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干吗啊,我这敷面膜呢。”

“有一个轻松的消息和一个沉痛的消息你要听哪个?”徐知意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词句,想看看禾瑾的反应。

对方想了想,说:“轻松的吧。”

“噢,就是刚刚有个小偷翻进我家阳台准备偷东西,被我和保安抓住后还一直说自己是大雍世子,叫谢云丞,哈哈哈!”

“嚯嚯嚯嚯……”禾瑾敷着面膜,没办法像徐知意那样开怀大笑,只能憋着一边笑一边骂,“都怪你,我面膜都要裂了,你那篇小说这么出名的吗?小偷都看过?还有呢,刚刚说的沉重的消息是啥?你钱被偷了?”

“不是,程度比这个小多了。”徐知意满不在意地说,“就是稿子没了。”

“噢!那钱没丢就好,稿子嘛,重新写就是了。”禾瑾掏了掏耳朵,又狐疑地问,“等等,你说的稿子,不会是我要催的稿子吧?”

“对啊。”徐知意点点头,又好心补充道,“就是你今天让我写完的稿子。”

“你等会儿啊,我找个东西。”

禾瑾那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徐知意好奇地问:“你找什么啊?”

“我刀去哪儿了,我找刀呢!”

反观另一头的谢云丞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他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望着天花板的亮光出神,脑海里浮现起曾经和世子妃一起愉快的时光,瞌睡间突然听见房门外传来了有人说话的声音,谢云丞连忙将耳朵贴在门上,听了半晌发现不是刚刚追自己的两人,便放下心来大力敲着门,一边敲一边喊:“来人啊——救命——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快让人来啊!”

刚从楼下小区锻炼回来的刘大妈突然拉了一把走在前面的老头子,狐疑地问:“你刚刚有没有听见电梯里有人说话?”

“好像有一点。”王大爷虽然年纪大了,耳朵却不背,他走到电梯门口张望了一下,这才松了一口气,“有人关里面了,我就说嘛,这电梯早晚要出事,所以让你听我的吧,以后咱们还是走楼梯好啊!”

“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是不是又糊涂啦!”刘大妈人老了嗓门也大了,她一边数落王大爷一边喊,“现在是人关里面了,出不来了!总得想办法啊!给物管打电话呀!”

谢云丞已经在房间里面尝试过无数的方法了,唯有一点他没有试过。

他仔细看过了,墙上那一排按键排列整齐有序,也许是有猫腻,肯定是暗器一类,他是绝对不会去按的。

不过这门掰也掰不动,踢也踢不开,难道他就只有白白送死了吗?他才刚找到世子妃!

“电梯里面有人被关住了!”

“不会吧,这么可怕!”

“我昨天坐电梯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奇怪,那个门啊总感觉好像没关严实。”

外面依稀传来了喧闹声,谢云丞顿时如同看见了希望的曙光,他拍门的姿势换成了手握成拳头开始砸门,一边砸一边喊道:“救命啊——”

人群中,一个三岁的小孩儿刚被外婆牵着从外面散步回来,不顾众人的阻拦,见状一蹦一跳地跑到电梯旁按下箭头,只见众人面前的电梯门缓缓打开,一个穿着古装的男子在里面上蹿下跳。

众人:“……”

谢云丞:“……”

他三步并作两步便从小房间里蹿了出来,生怕自己晚了半步就再也出不了门了。可谁知刚刚的两个保安也在围观队列,见蹿出来的这个人怎么看怎么眼熟。

“抓住他!他是刚刚五楼的小偷!”

“抓小偷啦——”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尖叫声、咒骂声,还有不知名的叫喊声充斥着谢云丞的耳朵,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但他看见了那两个想要抓他的人,此时不逃就成瓮中捉鳖了。

终于跑出楼道门的谢云丞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又陷入了疑惑之中。这四周全是林立的高楼,足以遮天蔽日,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技术才能修出这么高的房屋啊!

但此刻容不得他多想,后有追兵,前有迷路,他不得不继续开始四处奔逃。

谢云丞提起一口气,运作轻功,身形宛如游龙,灵敏地在树丛间穿梭,借着夜色的掩护消失在了小区众人的视线里。

与此同时,徐知意也收拾好了一切,找出备用笔记本电脑,认命地打开文档开始回忆起之前的内容来。

她写到哪儿了呢?

哦,对,写到世子妃失踪,谢云丞一人单枪匹马奔赴陵城。

不过来她家偷东西的蟊贼居然都读过她写的小说,她是该说有缘分还是该说丢人呢……

正写到一半,手机突然传来一阵振动,徐知意打开一看,原来是高中的同学群在讨论同学聚会的事儿。

高中的时候,她成绩中等偏下,留着厚实得足以遮住眉毛的铁刘海,戴了一副黑框眼镜,算得上是个不折不扣的透明人。一般来说几乎没啥人能够想起她,在班里的座位也是最后几排,老师连看都懒得看的那类人。

要说她是什么时候进入同学们的视线中的呢?还得从高二的一场意外说起。

当时,徐知意像往常一样骑自行车去学校,刚走到一半,突然下腹一阵绞痛,疼得她快要把早餐全给吐出来了。她一手撑着肚子,另一只手准备扶着自行车往校门口走去,然而只走了几步便不得不扔开自行车蹲在地上缩成一个虾米。

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脖颈流进了衣领,后背白色的校服也被冷汗浸湿,她精神涣散,嘴唇发白,感觉自己就快要命丧黄泉了。冷不丁从一旁走来一个人,他蹲下身轻声问她:“同学,你还好吧?”

恍惚间,她一把抓住那人的胳膊,用尽最后一丝微弱的力气说道:“救护车……”

当然,最后的结局自然是那个男生扶着她走到了校门口,将她交给保安便匆匆进了教学楼。经诊断她是急性阑尾炎,好在就医及时,并无大碍。

本来一切都只是一件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关于乐于助人的小事,但在十七八岁的少女心中,这就是一出堪比偶像剧的剧情。

后来,徐知意偷偷打听到了对方的姓名。

岳铭,刚好和她同一级,还是年级前十五。

打听到名字的时候,她在心里重复了好几十遍对方的姓名,直到舌尖都染上了甜蜜的味道。

岳铭的班级在走廊最前面的厕所旁边,徐知意的班级在另一头,为了偷偷看岳铭,徐知意一天要上七八十次厕所,惹得好友纷纷以为徐知意是不是得了什么难以启齿的病。

其实日子就该这么细水长流地过去,暗恋本就是一件不曾宣之于口的心事,然而就在徐知意某一天又偷偷路过岳铭班门口的时候,被岳铭班里看热闹的同学给堵在了班门口。

“又是你,一天到晚来我们班看谁啊?”

“哈哈哈哈!同学,现在都不流行暗恋了!”

“早就看见你了,同学你说吧,你要打听谁,我们帮你叫出来!”

不怀好意的笑声充斥在徐知意的耳边,她躲闪地垂下眼想要快点离开这个地方,然而前后方都被看热闹的给堵死了去路。

哄笑声此起彼伏,徐知意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快要不能呼吸了。

“哎,我好像见过她,之前岳铭说在路上看见一个女生肚子痛,好像就是她吧?”

“哟,这是英雄救美吧?嘿,准备以身相许了?”

“英雄救美?嘻嘻嘻,岳铭的审美有点‘捉急’啊!”

徐知意张了张口想要辩解,却被众人的哄笑声给堵在嗓子眼,急得耳郭通红,一张脸涨得跟猪肝色一个样儿。她慌张地在人群中搜寻熟悉的面孔,却只是徒劳,越来越多看热闹的人围在走廊上,不知是谁拉了一个人过来。

“岳铭看看,来人找你的。”

然后,她就看到了岳铭,穿着一件黑白相间的校服,手上还拿了一卷试卷。

被众人推搡着的岳铭,一见到她,脸上的冷意更沉。

“你怎么来了?”岳铭脸色有些不好看。

徐知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小声道:“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岳铭狠狠打断:“我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你还一直缠着我做什么?每天跟跟屁虫一样,你就没自己的事儿了吗?”

徐知意愣怔在原地,那些隐秘的心事,就在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了。

岳铭接下来还说了一些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见了,只能看见岳铭的嘴巴一张一合,还有周围人讥诮的眼神和岳铭铁青的脸色。

自那次之后,徐知意就像一夜间成长了一般,她再也不敢对别人敞开心扉,再也不敢偷偷观察阳光的少年,再也不敢在日记本里写下对方的名字。

本以为这种怪癖到了大学就能好起来,没想到竟然越演越烈,只要有男生同她有身体接触,她便觉得浑身如同被蚂蚁撕咬一般,痒得难受。

就连有男生向她表白,她也是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后背浸出密密的冷汗。

她知道,她这是对爱情过敏了。

丧失了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样的呢?

就像吸血鬼渴望阳光,却又害怕被灼伤。

群里还在乐此不疲地聊着天,不知是谁问了一句:“徐知意来不来?”

一石惊起千层浪,这个名字仿佛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一般,那些窥屏不言的人纷纷露面:

“听说她大学变样了?”

“徐知意,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岳铭吗?哈哈哈哈!”

霎时,徐知意只觉得自己像是光秃秃地被暴露在世间,那些被她刻意忘记的一切又被人故技重施,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又被人血淋淋地剥开展露在世人面前。

她顿了顿,还是关上了手机不准备回应。

隔了这么多年,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强大到能够面不改色地同好友聊起曾经那些傻里傻气的举动,但其实当别人聊起这件事时,她的第一反应并非迎面而上,而是选择了躲在自己的小小蜗壳里,像避难的鸵鸟,以为把头埋在沙土里就能万事大吉。

她其实一点都不勇敢。

逃避虽然可耻,但对于她这种人来说便是最后一枚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