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妈呀!”小张儿差点尿了裤子,手一抖刀落在地下,杨爷手疾眼快大鞭子一拽“嗖!”刀入左手,掂了掂挺趁手,冲小张儿喊:“快去再找一把!”欲哭无泪的小张儿回身冲出院外大喊:“师父!师父!!快拿您的神雀刀来!”杨爷毛骨悚然盯着这条奇异的蛇怪,那蛇嘴里的人头异常恶心,黏糊糊臭烘烘血乎刺啦,像是从蛇嘴里猛然长出来的,脖子后头上半截身子跟蛇嘴融为一体,一颤一拱非常灵活,挤眉弄眼须发如生,却看不出是男是女,只是这颗脑袋一出来,那蛇立马颓然无力,铜铃大血红眼珠子暗淡没了光彩,獠牙也收了进去,肢体僵硬仿佛个木偶,随着人头一颤一拱死硬摆动。
那人头却如得了精气神儿,双眼似血恶毒残忍,面目狰狞龇牙咧嘴,口中淌下绿油油涎液,滴落在地激起一阵阵白烟,奇臭无比,令人作呕。这、这人比蛇毒!杨爷心悸发麻,挥手就是一鞭,大鞭子在半空中迅疾如电眼看要击中人头,那人头陡然把嘴一张,“噗”一口吐出条黑紫幽光的三尺长舌,当时死死缠住了鞭子,杨爷大惊,一反手扯了几下,他那么大的神力,竟然没扯动!杨爷咬牙运气油亮胳膊上馒头似得肌肉层层隆起,逼得蛇嘴人头居高临下狠命往上拉,一舌一鞭僵在半空,拉成紧绷绷一条直线!
“大叔、大叔!快啊!外头顶不住啦!”小张儿连滚带爬捧着一把长刀进来,一见此状摁绷簧抽刀就要往前冲,他手里这刀,比杨爷手里的“小神锋”长了一半多,但同样碧油油蓝瓦瓦泛着幽光,锋如秋水,一看就是宝刀。杨爷大喊:“别往前去!人头有毒,听我招呼!”
“嘚来!”小张儿就地砍伐地下层层叠叠的白骨,见刀就断,十分锋利,杨爷大力拉动鞭子热汗直流,已然放了心:有这大鞭子和两样宝刀,不信宰不了你!
“嘻咯咯咯咯咯……”人头摇头晃脑急速拱颤,越发得意,血红的眼珠子飞快眨动带着恶毒幸灾乐祸。气疯了杨爷鼓着腮帮子大骂道:“兔崽子玩意儿,今儿杨爷跟你拼啦!”转头问小张儿:“小子!你成亲了没有?”
“啊?!”卖力低头砍白骨爪的小张儿万没料到这会儿这个车把式大叔突然问这个,心念一动哭笑不得,脸胀地通红又羞又臊又苦涩难言,苦了脸道:“大叔啊!死到临头,您还惦记给我说媳妇儿?!我啊,这辈子许是没那个福气喽!”
“说你个大头鬼!”杨爷死命挣着大鞭子啐了一口,狠狠骂道:“没娶就没娶,爷还没娶呢!要死,也得叫它先死!”说着话左手一翻腕子把“小神锋”对准右臂黑黝黝虬结肌肉“噌”就是一划。小张儿看傻了。刀真快,杨爷右臂鲜血直流,他咬牙切齿把“小神锋”左右抹足了热血,对小张儿吼:“你还傻愣等着吃窝头呢!快把你那刀拿来沾血,听我招呼!”
两把刀都抹了鲜血,杨爷猛然发力,“轰隆隆!”天上雷电轰鸣中,大鞭子忽然发出一声“嗡……”地巨响,鞭身中窜出无数金光闪烁耀人眼目的梵文,在空中飞舞盘旋绕着怪蟒围拢过来,怪蟒、尸身一见陡然惊诧!忽的缩了脖子,胆怯不已。杨爷知道怪蟒怕了,大喊小张:“咱们今儿给它来个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小子,一会儿我把人脑袋拽出来,倒要瞅瞅它脖子多长,你轻功好,看准机会把它砍下来,明白了没有?”
“是唻!”
两人大喊大叫,既为自己也为对方鼓着劲儿,院外响起叮叮当当砍杀声,杨爷心知不妙,立马儿往上抓住鞭子,在手上缠了几圈,脚下生根丹田一叫劲儿、腮帮子鼓足双臂肌肉鼓胀,大吼道:“起!”,死命拉着鞭子往怀里带。
这一发力,拽得蛇嘴里正耀武扬威的人脑袋长舌忍不住往前扯,逼得那脑袋凄厉大叫,哪抵得上眼珠子爆红的杨爷?神力王可不是白叫的,杨爷双臂千斤神力,硬生生把人脑袋从蛇嘴扯出来五六尺,小张儿举刀不敢错眼瞧着:原来人头后面是个硕长的人形,胳膊腿俱全,形体却跟小了一圈的蛇怪仿佛,小手小爪光溜溜连着腰身。人脑袋被扯出极限,半空里就听“咔咔咔”骨节迸裂声,人头的长舌却就是不撤,死命缠着杨爷大鞭左右摇晃,左突右转怪叫连连。
“嗡!”半空中的金字梵文顿时光芒大盛!一簇簇一丛丛如离弦之箭铺天盖地急速砸向了蛇怪,打得它筋骨酥软再也支撑不住。“咣!”越聚越多的梵文刹那结成一张天罗地网,当即把蛇怪罩在中间,金红两色光芒越发刺眼,蛇怪惨叫连连倒地翻滚。
“还不动手!”满身大汗的杨爷一声叫,左手宝刀插在地下,双手拉鞭猛然发力,人脑袋“嗖”整个身子被拉扯出蛇嘴,就两只绑了绊腿绳的脚被蛇嘴狠狠吸住。小张儿瞅准机会,双手举着神雀刀斜纵身跳起来六七尺,对着被拉成一条线儿的诡异人头就是一刀!
刀锋幽光闪烁,“噗”的一声,神雀刀不偏不倚正砍在人头后颈子上,金光一闪,“撕拉……哧!啪!”,脖子硬生生断了,小张儿一个飞脚侧踢,人头带着哀嚎飞起来好几丈在空中飞旋,杨爷瞅准机会猛然一拉,大鞭子带着长舌飞了回来,扔了长舌右手一挥,胳膊上淋漓鲜血洒满大鞭,顿时弥漫开一阵血腥气。
“好畜生!今儿爷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杨爷喊了一嗓子,一转鞭子柄,小张儿张大嘴看傻了。就听“嗖啪!”一声脆响,力到鞭到,咕咕唧唧怪叫的人头被抽了个稀烂!半天里来了个天女散花,骨分肉烂污血飞溅,冒出股甜腻腻的腥气,成了堆碎肉纷纷落地。人头落地见风就化,飘荡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臭随风飘荡,刚才被小张儿斩下的人身也早烂成了脓血。
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呆若木鸡,腥臭的污血流成了小溪,蛇嘴里飞溅出的血肉如万朵艳丽桃花纷纷扬扬飘荡四处,大蛇瘫软在地早没了气息,惊醒过来的众人围猎一样撒开,见着就是一刀,碰着就是一棍,巨蛇受了如此重击,全身骨节喀嘣嘣颤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打成一摊烂肉。
“小张儿,去!拿刀扎它的两眼之间!”
小张儿几个箭步飞跳过来举刀对着蛇头猛力扎下去,刀光闪烁,小张儿手里这把四尺六寸五分长的神雀刀狠狠刺穿了蛇头,小张一个鹞子翻身把刀向下死命一推,“噗!”连蛇头死死钉在地下。
“轰隆隆!咔嚓嚓!”天际里电闪雷鸣夹在乌云里滚滚而来,一阵清凉舒爽清风吹来,无比舒服,外头地下伸出的白骨纷纷化为飞灰。
紧张万分的众人这才松了口气,纷纷顶不住方才的惊惧,或蹲或坐在地下大口喘粗气,小张儿收了刀,将神雀刀还给师父,赶紧扯了块破布,给杨爷包扎了伤口。此刻杨爷才觉得浑身酸软,眼珠子发胀,右臂上血淋淋黏糊糊得血浆依然染了他半边身子,上身的衣服也在打斗中撕扯烂了,露出黑黝黝油亮的疙瘩肉,一脸豪气跟庙门口金刚仿佛,拄着鞭柄站起来,招呼大家:“这里不能待了!大家伙赶紧收拾东西,快走!”
说声走,惊吓过头的老少爷们七手八脚收拾了车马,死在这儿的人也不管了,纷纷上马上车,老太太哭天抹泪悲恸,给还是讷讷无语的大少爷说:“你记着!人家车把式是咱们的恩人!没有他,哪有咱们娘们?日后必得好好封赏!忘了人家的恩,老天爷也不容你!还不快谢谢杨把式?”
大少爷被天上隐隐雷声吓得有点色变,还是冲杨爷拱拱手,杨爷抱拳作揖冲老太太感叹:“大妈!您快别这么说啦,能一起逃难就是缘分,我就是个赶车的,不图希您啥,今儿这事是老天爷保佑,您老祖上积德,大少爷时运正旺,不介,就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没见过这个阵势,您说是啵?这里太险,咱们快走!”老太太一面夸,大队人马一面趁着如墨夜色,匆匆逃离。
刚走出不到二里地,身后巨雷闪电铺天盖地轰然炸响,一声声石破惊天的雷声震天动地,连大地都一颤一颤,怒海翻腾的雷电立即包围了荒村,闪电猛雷“咔嚓嚓”从天而降,半空中金蛇狂舞飞沙走石,滋啦啦击中了荒村里所有的物件,一声声撼动人心的巨响,不多会儿就把荒村打得着起扑天大火,连同那些白骨爪子、蛇怪一窝儿被大火吞噬,浓烟焦臭直上九天,传出来老远,众人看呆了,也惊呆了……
一夜惊魂,闹得众人匆匆如惊弓之鸟,一路跑出去四十多里地,赶到天光大亮了,才停住,大家伙儿又累又饿,可算逃出生天。
这半宿狂奔,也不知道到哪儿,四处群山环绕、峻岭插天,日映晴空,风吹沟壑,山上的野花开得正艳,缤纷五色十分好看,顺着一条大石路往前,不远处苍茫辽阔山峦下涓涓流水和大片大片收拾了的庄稼地和袅袅炊烟,令人心安。
等进了镇,寻了处大户人家落脚,此人便是本地的镇长,七十岁开外,听说众人是从荒村逃命过来,登时唬的魂飞天外冷汗如雨,长叹几声等几人用过饭、洗漱干净,这才战战兢兢说了原委:荒村那座山,叫压龙岭,最是险要不过,原先村子倒也整齐宁静,后来有人打山西逃荒到此,女儿被村长家儿子看中,逼婚不成一死两命,自此后村里怪事频发,家家有人暴死,村里人怕了,求神拜佛一点没用,不知打哪儿来了个黑脸头陀进村说动了村长,布阵画符,要镇邪驱鬼,不料一夜之间,整村人没了踪影!从此,那里成了远近闻名有名的“鬼村”,等闲人不敢进入,有些个不知底细的外乡人大白天进去,也消失无存,有的说是被害了性命,有的说是被妖魔所害,种种说法不一。这也是多年来的旧闻。
当家老太太和大少爷闻言,咋舌不已。回想当晚危险万端,差点葬身险地,幸而有杨爷救护,也算命里该有此劫。老太太下令派人前头探路,赏了镇长些银子,买了点粮食,又再次启程。
日光很暖煦,金黄色的光线在疏阔的空气中覆盖了这座镇子,远处山里点染了密密层层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草碧树,一些飞鸟不时舒展翅膀欢快鸣叫着四处飞舞,叽叽喳喳说的热闹。镇子里,杨爷赶着大车在前开道,老太太移到了延庆州送来一乘驮轿上,其余人等有的步行有的坐车,大少爷颇有兴致,慢慢凑过来,杨爷一直看不太透眼前这位年轻人,看起来正当年的年纪,却一脸愁苦忧思,闷闷不乐,跟这一大家子人一点儿不像。俩人在慢慢溜达,左看右瞧熙熙攘攘或买或卖、或赶集、或坐了小摊上大口吃喝大声说笑的山民,都觉得新奇。
“大少爷,您抽一袋不?”杨爷刚递过烟袋敬烟,神色忧郁的大少爷瞥了烟袋一眼,猛然睁大眼再看一眼,却变了颜色,口气变得又阴又沉,盯着杨爷问:“把、把式,这是谁的烟袋?!”
杨爷一愣,说:“您这话问的,这自然是我的。还能是大少爷你的?这是我……”话没说完,手一松,杨爷的烟袋锅子被大少爷猛拽过去,举着看了半晌,两眼通红神色恍惚,望着那枚晶莹碧绿的翡翠烟嘴直叹气,半晌抬头问:“你、你认得杨豫甫?”
杨爷听他说到“杨豫甫”三字,顿时大惊,上下打量了大少爷几眼,急问:“您、您也认得他?那是我差点一个头磕在地下的大哥啊!”大少爷浑身颤抖热泪直流,也不顾周围人等形形色色目光,小声抽泣。看得杨爷直愣神。
“去买瓶酒吧。”大少爷吩咐身边仆人。片刻,仆人捧着酒回来,大少爷喝了一大口,皱眉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递给杨爷:“你也喝一口,咱们就算祭他一场了!”
莫名其妙的杨爷喝了一大口酒,看大少爷更加悲切不已,也不敢问,只当他是杨大人的熟人。大少爷背着手默默无言跟车走了老远,直到镇外才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