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察官通常是每两三年便变更赴地以积累经验。
新任检察官最初会分配到东京地检或者大阪地检这样大型的检察厅,从细小的工作开始照葫芦画瓢。
三年后会下放到地方,称为“新任毕业”,不过只是稍强于新人而已。只是地方上人手少,眼前的工作硬着头皮也要做,既要对嫌疑人调查取证做笔录,又要陪同庭审参与举证,就这样迅速地锻炼成长起来。
到了第四第五年,又会回归大型检察厅,大型检察厅被称为“A厅”,所以这段时期的检察官也被称为“A厅检察官”。
过了这个阶段,就称为“A厅毕业”,基本上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检察官了。
2012年,从检第五年的4月,冲野启一郎被分配到东京地检的刑事部。
前一年,冲野作为A厅检察官从地方的地检支部调配到东京地检的霞之关,先是配属于公审部,担任东京地检的公审陪同。与小型地方法院、支部不同的是,在东京地检这样的大型检察厅里,搜查和公审会分属于不同的部署。
那之后第二年,冲野又从公审部调配到了刑事部。东京地检的刑事部是有近百人的大组织。说到检察厅的重点部门,大家都会想到对大型经济案件等独立搜查的特搜部,可是冲野却对特搜部没有特别的憧憬。
比起报纸上那些影响巨大却千篇一律的经济案,冲野原本就对震惊世人的重大刑事案更感兴趣。再加上他在地方地检支部时,参与过某全国范围内报道的重大杀人事件从起诉到审判员公审的过程,亲临现场参与大案处理的经验给了他很大的影响。
在那个案件的审判中,检察方请求判决被告无期徒刑。虽然当时被害人家属对凶手怒不可遏,但是从量刑来看,那已是极限了。不知是不是主检察官和冲野等检方的热血立证感染了审判员,最终按照求刑判决了无期徒刑。受难家属表示感谢警察和检方的用心侦查,愿意接受审判,听闻至此,冲野感到自己的工作有了回报,这比听到前辈们安慰的话更能让他热血沸腾、百感交集。
跟恶性案件交锋,在精神上并不轻松,需要心中时刻铭记被害人以及家属们痛苦悲伤的言语,让罪犯得到相应的惩罚。如果立证稍有怠慢,就有可能被虎视眈眈的律师钻了空子,造成量刑不当,判以轻罚。不过也正因为责任如此重大,这份工作才有价值吧。
东京地检的刑事部,虽然检察官的人数不少,但是工作内容是基本固定的。像冲野这样的年轻检察官大多会去支援缺少人手的搜查工作,经验老成之后会根据处理的案件类型成为独立负责人。
其中之一,就是本部系检察官。
当确定是杀人等恶性事件后,管辖的警察署会成立搜查本部,警视厅本部也会出动搜查一课等精英刑警,组成数十人的大规模的搜查阵营。
负责那些需要设立搜查本部案件的人,就是本部系检察官。
盗窃、伤害等算不上大案的情况下,通常在警方逮捕嫌疑人并将其送检之后,检察官才会接触案件。而成立了搜查本部的案件,检察官则会从初期搜查阶段开始参与,需要亲临案件现场,旁观司法解剖,列席搜查会议。
警方是根据现场获得的情报,用多年的经验和直觉来锁定嫌疑人。而检察官则是假使逮捕了犯罪嫌疑人,从法律的角度冷静地分析是否收集到了在公审中能够证明罪行的证据,针对搜查中的不足以及逮捕判断给予警方建议。案件搜查并不是逮捕了犯人就大功告成,如果没有在法庭上展露真相,让罪犯接受应当的裁罚,那么搜查的付出和努力都会付诸东流。被害人以及家属自不必说,哪怕是为了回报参与搜查的众多相关人员付出的努力,检察官背负的责任都是无比重大的,甚至可以说,案件越重大,责任就越是沉重。
冲野原本就只对那些需要本部检察官处理的案件感兴趣,现在既然来到了刑事部,心里想着如果能跟本部检察官的工作挂上钩就好了。
不知应该说是幸运还是有缘,冲野司法研修时担任检察教官的最上毅刚好在刑事部的本部系中任职。听说在普通检察官中起码要到副部长级别的资深检察官才能就职本部系,也就是说最上现在已经积累了足够胜任的经验。
从公审部调职到刑事部之后,冲野立刻到最上的办公室拜访。去年刚到东京地检时也有过简短的问候,但是这次同在刑事部,又是不一样的感觉了。
“嗬,现在已经完全是检察官的神气了嘛!”
最上眼角皱纹舒展开来,从座位上站起来迎接冲野。
他紧致的身材和做教官时没有丝毫变化,不过每次见面冲野都会觉得他作为资深检察官的威严更添了一分。
东京地检的办公室,比起冲野之前所在的地方地检支部办公室要大上一圈。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透过背后的窗,日比谷公园一览无余,协助检察官工作的助手事务官以及受审人用的小桌子摆在一旁。在门口的地方,有一套宽敞舒适的会客沙发,最上让冲野坐到沙发上。
“这么久没有拜访,真是不好意思。”
“确实同在一个屋檐下也很难碰到面,不过跟末入和三木倒是经常会聊起你。”
末入麻里和三木高弘与冲野同为A厅检察官,去年分配到刑事部,今年4月和冲野轮换,调入了公审部。
“我也经常听他们提到您,每次都想着要再见一面,结果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冲野缩了缩脖子说道。
“你是光顾着眼前的工作了吧,冲野君的话,估计就是这么一回事了。”
最上的话语间不经意地带着安慰的口吻,这让冲野深深感受到了他温和的性情。
“我原本以为会碰到最上先生您负责的案子……”
“嗯,”看到冲野的苦笑,最上嘴角显露出一丝笑意,“我现在在这里做的是本部系的工作。”
“我听说了。”
最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如果有大案发生成立了搜查本部,我会过去进行搜查指导或者提供咨询建议。这就是我的职责。不过需要我亲自跟踪到起诉的案子并不多,大概就是在逮捕犯人前后跟副部长商量商量交由谁来负责。谁都不愿意只做些盗窃啊、色狼啊之类的案件,都想负责大案,由我独占就对不住大家了,而且我也吃不消啊。”
“原来如此。”
“嗯,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去年一年和公审部没有很多来往。”
“原来如此,我也经常在地裁一待就是一整天,所以碰不到面也在情理之中了。”
“嗯,就是这么一回事。”
“不过,也就是说今后您负责的本部案件也有可能分配给我,对吗?”
明知道有些难为情,冲野还是说出了口,最上却像理所当然一样地点了点头。
“那是当然。去年交给末入他们做过,当然也很期待你的表现了。复杂的案件暂放一边,我想着普通的案件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你们。”
所谓复杂的案件,指的是否认案。嫌疑人本人的自供在法庭上是最好的证据。如果嫌疑人否认罪行,就只能依靠其他证据来证明其有罪,那么法庭上交战的难度就一下子提高了。
“否认案也是没关系的。一直以来都是按照您教的,手持律剑,在关键处奋力挥上一剑,借此已经将几个人绳之以法了,这个能力我还是有的。”
他并不是想自卖自夸。审讯成果通常能看出搜查检察官的能力,他确实曾让几个拒不认罪的嫌疑人招了供。能够熬得住内心的罪恶感撑住二十天审讯的人并不多见,只要耐心地坚持下去,总有一天会缴械投降。
听了冲野略显自大的话,靠坐在沙发上的最上笑了。
“还是这么意气风发嘛。相当不错!好,那就尽快给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非常期待!”
冲野说着,朝最上微微一笑。
“最上先生真是个好人,就是我心中理想检察官的样子了。”
冲野对面坐着末入麻里,她把啤酒杯抱在胸前,眼神迷离地轻喘着说。在酒精的作用下,她的脸颊绯红。
“哟,这是迷上最上先生了吧。”坐在冲野旁边的三木高弘插话打趣道。
“不是这个意思啦,我说的是作为一名检察官。”麻里一本正经地急着反驳道。
这是配属到东京地检的A厅检察官们的同届生聚会,去年聚过一次,这次借着部署调动的机会,久违的同届生们再次聚到了一起。
“嗯,我懂。”
冲野接过话来。面容姣好的麻里,虽说是同事,却总能让人一眼看到她的女性魅力,如果她的口中说出对某个男人心生仰慕的话,确实会让人联想到比较复杂的感情,不过如果那个人是最上,冲野倒是非常理解。
“这倒是,最上先生确实很会照顾人,这一点我也没有异议。”三木耸了耸肩膀,这样说道。
“好人和好检察官还是不一样的。”分配到了公安部的栗本政彦用微醺的口气继续找碴,“好的检察官里可是没有好人的。”
“才不是呢。”
“那得看所谓好检察官的定义是什么了。”三木说。
“哦?好!那就说说看,好检察官到底是什么样子。”栗本环视着这家居酒屋包间里的每个人,指着坐在最边上的人说,“好,就从那里开始吧。”
“那种审讯不停的人呗。”
“够直白。好,下一个。”
“不审也能让人认罪的那种人吧。”
“哟,这个难度够高啊。来,下一个。”
“办公室里收集了很多高级红酒的人。”
这样的答案一出,大家都笑了起来。
“下一个,你。”
被指名的麻里很认真地回答说:“相信正义的人。”
“嗬,大家听到了吗?是正义哦,正义。这可不是一般人能随口说出来的词哦。”
“没错,”面对栗本的挖苦,麻里不为所动地继续说,“相信的人就能说出口。”
“那我倒要问问,所谓正义是什么东西?真遗憾这世上根本不存在正义,就算有,那也是伪善者的幻想罢了。”栗本玩世不恭地说。
“才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下一个。”栗本无所谓地指向冲野。
“就是正义了。”冲野挑衅似的说。
“喂!这里也有个伪善者。”栗本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
“正义的解释很简单,那就是法律的执行。”冲野手一挥,用戏剧性的语气继续道,“最上检察官曾经说过的,用法律之剑一剑劈开恶人的假面,这才是真正的检察官。”
“法律可没那么锋利,”栗本说,“要举起双叉戟,戳中要害。”
“栗本检察官是这么说的,”三木模仿着冲野的样子抑扬顿挫地说,“用法律的双叉戟抵住罪犯让其不得动弹,这才是真正的检察官。”
“说得好!”栗本笑起来,拍着手说,“检察官只能做到这种程度,不能太自以为是。”
“你是在自嘲吗?”冲野发话了,“既然这样想,还做什么检察官?工作有什么意思?”
“当然有意思。”栗本冷冷地笑了笑,“如果手里拿着剑,就会紧张到喘不上气来吧,用双叉戟慢慢玩弄不是更有意思吗?”
“这就是栗本所谓的好检察官吗?”
“没错。换句话说,好检察官都是虐待狂。”栗本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人,正义什么的不信也罢。狠狠地抓住罪犯的弱点,毫不客气地虐待打压,直到他跪地求饶,一想到现在的遭遇就后悔自己做了坏事。能做到这种地步才算好检察官。”
“真是跟你说不通。”冲野摇头,“怎么可以用个人嗜好对工作说三道四。”
“正义不也是类似个人主义嘛。”
“正义不是个人主义,是要在社会上推广开来的。”
“把个人理想强推到社会层面,这太自以为是了。正义在现实中是实现不了的。你把一个罪犯押送到法场的瞬间,正义就崩塌了。为什么呢?因为总会有人做了同样的恶事却刚好没被发现,这样就会出现不公平,世上就会产生不满,这个问题就算把警察和检察的人数增加数倍也解决不了,这是法制之下的现实。做了四年检察官总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歪理!说什么把罪犯绳之以法就是正义崩塌,简直就是歪理。”
冲野嗤之以鼻地说完,把啤酒一饮而尽。其他人多是在旁边一笑了之,冲野却总想跟他辩出个所以然来。跟栗本这种玩世不恭的人争辩,肯定是要吵起来的。
从居酒屋出来,和栗本的斗嘴还在继续。
“冲野,你真不适合做检察官。要是想代表正义,还是早点辞职去当街头律师吧。”
“栗本你才应该辞职去做个无良律师,那才适合你。”
在新桥地铁站前吵吵闹闹着,冲野跟他们的住处不同,于是分开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麻里正站在冲野的身边,两人相视苦笑了一下。
“真是的,这人性格怎么这么扭曲……”冲野哼了一声。
“或许是冲野君太耿直了吧。”
“这是怎么啦,怎么连你也……”
本想说几句抱怨话,看到麻里摇了摇头,冲野顿住没有再说下去。
“不过我觉得这样也挺好的,我感觉冲野君能成为很棒的检察官。”
忽然被这样出其不意地表扬,冲野一时不知脸上该做何表情才好。
“感觉冲野君你的容貌也跟去年不太一样了呢。专心工作,就会变成这样吧。”
听了这话,冲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其实最上先生也说过,我现在越来越像检察官了。”
“那就没错啦。”麻里说完微微一笑,“为了有朝一日得到这句话我也得努力啦。”
自己选择的道路没有错……得到了麻里的认可,刚刚跟栗本唇枪舌剑的烦闷在不经意间消失不见了。
从最上手上接到工作,是大概过了一周的时候。
早上九点半来到办公室,和冲野一起工作的陪同事务官橘沙穗端了茶过来。
陪同事务官主要负责笔录之类的事务性工作,可以说是检察官的左膀右臂。沙穗不仅工作上稳重可靠,而且心思缜密,体贴入微。平时说话不多,脸上施以淡妆,戴着眼镜坐在位子上清清爽爽的样子,不怎么起眼,却给人一种通透的感觉。沙穗对冲野很是敬重,这在一起工作了一个星期就感觉出来了。明明比自己小三岁,却每天受到她的各种照顾和帮忙,冲野有时觉得比起事务官,更像是得了个秘书。
这一天,正喝着沙穗倒的茶,看着负责的案件的资料,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沙穗拿起电话,听了内容之后跟冲野说:
“最上检察官希望您过去一下。”
“跟他说我马上就到。”
说完,冲野起了身。
冲野心中预感会不会是上次拜托的事情,来到最上的办公室后得知,果然不错。
“想请你帮忙审问一个人。”
“恭候多时啦。”
“手上的工作没关系吗?”
“没关系的。”
和刚刚上任时不同,冲野现在已经具备了同时操作十件、二十件案子的本领。
“有个参考人,警察怎么努力也没能让他开口。”
“参考人是?”
“目击证人。”
“证人不肯松口?”
如果是嫌疑人,不肯认罪并不稀奇,但若是证人拒绝开口,那对于搜查方来说就显得不太有水平了。
“我跟他因为其他案件交过手,不是一般地嘴硬。”
“是吗?”
连最上都觉得棘手,这反而让冲野更感兴趣了。
“他叫诹访部,从美术品、珠宝饰品到枪支,跟黑社会有生意往来,就是所谓的掮客。”
最上解释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原来是试探。这应该是盘算着给年轻气盛的青年检察官带来个难缠的对手,看看他到底有多少能耐吧。
“明白了,请交给我吧。”
冲野若无其事地应承了下来。
据说是一桩正准备以杀人或伤害致死罪起诉的案件。
主犯北岛孝三被捕之后已经招认。北岛为了女人心生嫉妒,对被害男子施以了暴行。
还有一名共犯,叫中崎真一,由于私人的金钱关系对被害人怀恨在心。
可是,在审讯中崎的过程中,他不仅否认了自己的罪行,还说跟主犯北岛根本没有碰过面。虽然手机里留着跟北岛的通话记录,可是他一直强调他只是单方面地听了北岛对被害人的抱怨,拒绝了协助作案的要求。
但根据主犯北岛的供词,他曾和中崎在六本木的酒吧密谋。在去酒吧调查的时候,确实有酒保记得北岛和中崎曾在同一张桌子上说过话。
然而在实际取证的过程中,证言却变得模糊起来,始终得不到确切的口供断言跟北岛碰面的就是中崎本人。警察对此的理解是,中崎背后有不良团体撑腰,酒保心存恐惧才不敢做证。
在跟酒保坚持不懈地接触中,出现了当时也同在酒吧的另一位常客诹访部利诚的名字。据说疑似是中崎的人和诹访部好像认识,两个人还有过三言两语的交谈。
如果诹访部能证明确实在那儿和中崎见过面,就可以补充酒保的证言,按照北岛和中崎确实见过面的事实来进行举证立案。如果诹访部的证言与酒保冲突,酒保也有可能心一横就说出更具体的内容。
可是这个诹访部却守口如瓶。
这可能是黑道生意人的习惯吧。
正看着相关资料,听说诹访部到了,冲野让沙穗去休息室把他带过来。
没过多久,沙穗领着诹访部走进了房间。
这是一个身形消瘦、眼神凌厉的男人,身上穿着大翻领双排扣灰色西装,是过去常见的款式。
看起来五十岁的样子,和实际年龄相符,不过从他的举止中还是能看出五十岁普通男人所没有的独特气质。目光相遇的瞬间他就开始本能戒备,不给别人可乘之机。虽然到现在冲野已经审讯过很多的地痞流氓,不过和他们相比,诹访部还是有着微妙的不同。
这是独狼的风格。
等到他把风衣交给沙穗,坐到审讯椅上,冲野已经非常确定,这绝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
“聊天的对象是小哥你吗?”
坐下来的诹访部有些意外而又干净利落地跟桌子对面的冲野搭起了话。
“我听说是最上检察官,心里想着见见老朋友才来的。”
“这个案子由我——冲野来负责。”冲野回道。
“这么年轻的检察官。”诹访部愉快地眯了眯眼睛,“是实习生吗?”
虽然最上说过他越来越有检察官的样子了,不过冲野原本就是娃娃脸,实在看不出已经过了三十岁。以前也曾遇到过一些审讯对象或者警察对他态度轻慢不当回事,不过每次冲野都会用他天生的好强心扭转局面。
“我不是实习生。”冲野支起手肘向前探了探身子,盯着诹访部说,“诹访部先生,请你好好配合我们的调查,我会尽量保持礼貌和客气,希望你也能做到。”
诹访部嘴角显出笑意:“冒昧了。”
“不过,有言在先,我不想强迫你说话,也不想找碴吵架,只是希望你配合我们的调查,仅此而已,明白吧?”
可是诹访部却眼眉一低,轻轻摇头说:“真不巧,我对于你们为什么要找我谈话,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之前跟警察们也说过了,我身上没什么需要跟你们交代的事情。”
“可是,2月29日晚上十点左右,你在六本木里名为木星的酒吧喝酒吧?有那天开封的标记了日期的威士忌可以做证。”
诹访部略带不快地皱了皱眉。
“真是的,明明还没去过几次……说话这么随便的店,真是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
“这是对犯罪调查的配合,作为市民这可是应尽的义务。”
“作为市民就理所应当怎样,这在我生活的世界里可行不通。”诹访部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摇了摇食指,“我是个生意人,客人想要的东西,我弄到手之后卖给他,这是我用来吃饭的营生。我没有店面,可是还能继续下去是为什么?就是因为信任。我卖东西,可是不卖人。这个大家都知道,所以才会信任我。”
“现在有人死了,不是谈出卖不出卖的时候吧。”
“人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诹访部若无其事地说。
冲野吸了口气,继续问道:“顺便问一下,你和中崎是什么关系?”
“不过就是个认识的人。”
“不是你的顾客吗?”冲野皱起眉,“如果没有生意来往,只是个认识的人的话,就算做了证也跟信用没关系吧?”
“判断有没有关系的人是我。”
“是不是有顾客跟中崎关系比较好?”
“这个嘛,不知道。”诹访部并不把他放在眼里,耸耸肩膀继续说,“我说得明白点,中崎会不会因为共犯被判重刑,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是不想作为证人跟这件事沾上关系。”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不过还是要想办法搞定他。
“明白了。那先把录口供的事情放一边,”冲野做出退步的样子,从正面突袭,“那天在酒吧里遇到中崎了吗?”
不过诹访部轻松避开了。“这个嘛,不知道。”
“那我换个问题,总不能说在这个酒吧里你跟中崎一次也没碰到过吧?”
“不知道。”
“怎么可能不知道?不限于那天也可以。如果是一次也没有,应该非常清楚才对。”
“就算在那天之外我跟中崎在酒吧碰过面,你问这个也没有意义吧?”
“当然有意义,而且我说的不是除了那天,而是不限于那天,也就是说包含2月29日。”
“随便是什么,我都没有回答的义务。”
“那是为什么?不过是聊聊天,这种事情就算是写进笔录也没用处。”冲野把钢笔和本子往旁边一挪,向诹访部两手一摊,“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肯回答。”
“如果是聊天,我更愿意跟旁边这位小姐姐聊聊。”诹访部坏笑着朝沙穗下巴一点,把气势愈盛的冲野顶了回去,“在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回答之前,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非要回答。”
“你看你也这把年纪了,没必要这么较真吧。”冲野语气缓和下来笑着说,“我调到刑事部不过一个星期左右,正想好好努把力,好不容易碰到个有缘的,结果连聊天都不愿意,也太凄惨了。”
“是吗?”诹访部一脸不快地摇摇头,“要承认你工作认真也可以,不过除此之外,我无话可说。当时酒吧里还有其他人,你去问问好了,总能找到愿意回答的人吧。”
“比如说?还有其他你认识的人吗?”
“我只是说店里还有其他人,详细的事情你去问酒保不就知道了。”
冲野翻了翻资料,在纸上画了张酒吧的草图,放到了诹访部的面前。
“你坐在哪里?”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是不记得了,还是不想说?”
“我没有回答的义务。”
“也就是说不想回答,是吧?原来如此,比说不记得要好一点。酒保说你每次去基本会坐同一个位置,要是不记得就说不通了。”
“既然已经问了酒保,就没必要再问我了吧。”
“是这里。”
冲野向前探了探身子,用笔指了指吧台的一个位子。
“其他客人坐在哪里?”
“不知道。”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冲野指了指吧台入口处和两个桌位,“酒保的话没有错吧?”
“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是吧。”
冲野点头继续。
“坐在吧台的这个人像是上班族,桌位旁的两个人是情侣。”
说着,冲野用笔点了点最里侧的桌子。
“跟这对情侣隔了两个桌子的这个位子,是店里最适合聊天的好位子。这里空着很奇怪啊。这对情侣明明可以再进去一些的,为什么没去呢?估计是因为最里面坐着的两个男人看起来有些危险,想着还是稍微离远一点好……对吧?”
“不知道。”诹访部面无表情地摇摇头。
“离这个位子最近的人,坐在这里,也就是你。在这个位子喝酒,是不可能看不到里面是谁的。先不说记得是谁,总能记得这里有人吧?”
“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啊。里侧位子的某个人,到你旁边来,跟你打了个招呼,你顺便请他喝了一杯刚开的威士忌。这个你总该记得吧?”
“不知道啊。”
真是个难缠的人,但是从来不说不记得了。冲野感觉这是他的特点,是他特有的说话方式。
这是不是可以作为突破口?
“是不记得吗?”冲野出其不意地试着问了问。
诹访部眯起眼睛幽幽地盯着冲野。
“你请喝威士忌的人正是中崎。已经说到这里了,总该想起来了吧?”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啊。”诹访部低声说。
“是不记得,还是不想回答?”
“不想回答。”
冲野感觉快要把他引到关键处了。
“那天晚上,你请喝酒的人是不是中崎,你说的是不想回答,而不是不记得了,这从客观来看不就等于承认了吗?”
冲野带着笑意对诹访部发问。
“如果不是中崎,只要说不是中崎就可以了嘛,还能向中崎卖个人情,不是吗?”
“不知道。”
诹访部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不是不知道,事情就是如此!如果不是,你明明可以直接说中崎不在那里。”
“如果我说不记得呢?”
诹访部盯着冲野看了一会儿,想要弄清楚冲野的套路。
“这个问题不应该来问我。”冲野挑衅似的笑着回答,“如果是真的不记得,就直接说不记得好了,当然了,如果你笨到连这种事都不记得的话。”
冲野感觉对方有一丝动摇,不过这个感觉只有一瞬间,诹访部开始笑了起来。
“小哥你真是有意思啊。本来不想把你当回事,不过看着你这张学生脸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真是让人火大,干得不错啊。”
“如果是表扬,我很开心。”冲野回答。
诹访部不爽地笑了笑,手指晃了晃指着冲野说:
“不过,你以为凭着这点气势就能让所有人认输,那你就错了。‘我可是万里挑一的精英检察官,这个趴在地上靠贪婪地寻找值钱的东西过活的肤浅的家伙,只要我稍稍动动脑子,就能轻易让他投降’……NO,NO,这个世界可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这是怎么了,像是拳击手在倒地之前拼命叫嚣耍赖嘛。”冲野丝毫不示弱,“什么让你这么不高兴?”
诹访部一脸可笑的表情,抬起手指向冲野。
“如果不是就说不是,如果不记得就说不记得,你这样说是没错。不过我没有必要特意说不是,我对中崎没有那个义务,当然我也没有笨到必须说出不记得。”
“既然如此,不是很好回答嘛。”
“不过,我也没有回答的义务。”诹访部把头往前一伸,小声说,“也没有笨到要上你的当。”
“是吗,”冲野尽量不让脸上露出难办的表情,接着说,“这不已经基本承认了嘛。”
“想要拿到口供吧?本来要把我击倒在地,结果现在鼻青脸肿的是小哥你啊。要是拿不到口供肯定很难办吧,心里着急吧?上司是最上检察官吗?那个人可是只要下定决心,不管用什么手段都会把我搞定的。他肯定对你期望很大,心里想着诹访部这个人虽然有些怪,不过证人口供还是没问题的吧。辜负了他的期望,估计他会非常失望的。这样想想,小哥你也怪可怜的。”
诹访部的这番话撩拨着冲野的神经,一股怒气冲上心头,几乎让他乱了阵脚。冲野强撑着,脸上不动声色。
“看你可怜,那我也来出道题吧。”
诹访部的话让冲野皱起了眉头。
“如果我的问题你答对了,我可以在你想要的笔录上签字。哪一天的什么时候,在哪里跟谁碰了面,只要你写上了,我二话不说就签字。如果让我到法庭上做证,我就说稀里糊涂签了字,反正酒保是这么说的,我跟中崎也不是不认识,那么也有可能见过面吧,但是我不认识什么叫北岛的人,也不记得在酒吧里见过。到时小哥你再旁敲侧击,强调一下审讯的合理性,这样在法庭上也是可行的吧。”
确实,虽然不提倡,不过形式上是行得通的。只要在笔录上签了字,即使以后本人想撤回口供,也会被当作优先证据。
“什么问题?”
“小哥你打过麻将吗?”
“……电脑游戏也算的话。”
“呵,”诹访部闷声笑了下,“这说法是工作需要?还是代沟……嗯,随便了。小哥你这么自信,肯定错不了。不过条件必须得公平。如果你赢了我就签字,如果你输了的话……”
诹访部满脸堆笑地瞄了一眼坐在事务官位子上的沙穗。
“就让这个小姐姐陪我一天吧。”
“说什么鬼话!”冲野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诹访部摇摇头:“从不卖人的我都准备出卖别人了,要是没有这点赌注,就没必要打赌了。”
“这是违法赌博。”
“说什么呢。”诹访部哼了一声,“又不是真打麻将。只不过是出个麻将的问题而已。答案没有随机性,只要好好看就能答得出。解答了题目,就能拿到报酬,就是这么简单。”
“不行。”
“为什么不行?不需要口供了吗?”
连什么问题都不知道,怎么可能答应这么危险的条件。
“不相信自己?不过从小哥你的口气来看,倒是对自己信心满满的样子嘛。”
诹访部再一次朝冲野晃了晃食指。
“另外,最上检察官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可是轻而易举答对了的。”
又开始挑拨离间。冲野心中腾起了胜负心,冷静的判断力开始动摇。
“我没关系的。”
沙穗忽然在一旁开了口。
“欸?”冲野怀疑自己听错了,不可思议地盯着沙穗看。
“检察官,我无所谓的,你答应他吧。”她一脸认真地说。
“说什么呢!别说傻话。”
诹访部在一边开心地笑了:“还是小姐姐有胆识,要让你做检察官才好。”
“那一天怎么跟你共处,是我说了算吧?”沙穗跟诹访部确认。
“放心,我不会绑架你的。就用两个人都能接受的方式度过美好的一天,跟普通男女一样。”诹访部把手放到沙穗的桌子上,用腻歪的语气继续说,“有想去的地方我会带你去,想看看不一样的世界,我也可以带你见识见识。”
“检察官,答应他吧。”听了诹访部的话,沙穗并没有改变心意。平时文静老实的样子,却出人意料地非常大胆。
“如果不答应他,这个人估计是不会说的。”沙穗又重复了一遍。
“喂喂,你看小姐姐都讲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同意吗?”诹访部在一旁起哄。
“……是什么样的问题?”
冲野保留了些余地,还没有下定决心,却被诹访部理解为接受了赌注。
“好好看着。”
诹访部脸上露出笑意,手指在面前的桌子上游走。
知道赌注已经开始了,冲野只能下定决心。既然打了这个赌,就必须赢。他把杂念从脑子里驱散出去。
“现在开始盲打麻将。”
“你说什么?”
完全不明白盲打的意思,冲野不由得插了句嘴,诹访部用手制止了他。
“当然,我会尽量做得容易理解。今天的问题就是猜猜盲打的是什么牌。”
诹访部在空无一物的桌子上用手比画出四个长方形。
“要保持想象力和注意力。可以按照牌的种类分成不同的颜色。比如万字是红色、筒子是蓝色、索子是绿色、字牌是黑色。这个是万字的一组,从一万到九万,每四个排成一列。”
好像桌上真的放了装着麻将牌的盒子,诹访部一个一个地说明,这是筒子,这是索子,这是字牌。
“字牌从左到右按顺序是东南西北白发中。把八张不需要的牌拿掉,总共是一百三十六张牌。好了,把它们翻过来从盒子里拿出来。”
诹访部装作依次把四个盒子拿起来,扣在桌子上。
然后开始洗牌。
万字的红色、筒子的蓝色、索子的绿色、字牌的黑色,配合着诹访部手部的动作,冲野脑中变换着各种形状。
“看好了啊。能不能猜中可关系着你工作的成败。”
虽然动作很慢,诹访部的手却一直没有停下。
一直这样盯着看,感觉脑汁都被搅起来了。脑子里拼命追逐的四色大理石纹路,慢慢崩溃了。
“就洗到这里吧。”
诹访部停住了手。冲野对自己脑中浮现的四色花纹能信任到什么程度,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好戏从现在开始。马上开始码牌,一次拿两张牌。”
诹访部重复做了几次伸手把牌拿到面前的动作。
“呀,太长了……算了,就这样吧,好,码起来。”诹访部这样说着,把排成两段的其中一排码到了另一排的上面。
“呵,小姐姐你这儿的牌太少。你手小,只码了这么一点儿啊。好,我这里有七堆,放到你那里,这样就正好了。”
诹访部一边说着,一边把自己面前右侧的一部分牌移到右手边沙穗的面前。
如此一来,已是完全摸不清楚状况了。
“我是庄家,掷骰子了!是十,就是从小姐姐你这儿开始。”
诹访部假装掷出骰子,从沙穗面前拿了牌。
一共是一百三十六张牌,正好每人三十四张牌,也就是每人十七堆。
沙穗面前原本是十堆,有七堆是诹访部拿来的,也就是说诹访部最初拿到手里的四张配牌,就是诹访部自己码起来的最右侧的四张。
明白盲打的意思了。
不过也只知道了这个而已。
“给你,给我。”
诹访部装作把牌配给其他人,把自己的牌也摸到面前,三次之后,从自己面前的牌堆里摸来了十二张牌,最后两张牌来自左手边,也就是上家。
然后,打出了其中的一张牌。
“差一张听牌。”诹访部这样说着,目中无人地对冲野笑了笑。
差一张听牌,也就是说最后摸来的两张牌中,如果有一张能用的话,就听牌了。
“那么,到底和的是什么牌?”诹访部说,“这就是问题了。”
怎么可能知道?
再集中精神也是有限度的。
而且,所谓的答案,不过是诹访部说了算而已。
不管回答什么,只要诹访部坚持说错了,游戏就结束了。
可是,现在到了一决胜负的关键时刻,忽然说他无理取闹,冲野觉得又会显得自己无能。
“答案只有一个。”诹访部看出了冲野的郁闷。“其实不难,我再说一遍,最上检察官当时是一猜就中的。”
掩饰起内心的烦躁,冲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
最右端应该是黑色的字牌。
这不过是心理作用得出的结论,接下来就交给直觉吧。
“大三元。”冲野回答。
诹访部眉头稍稍一动。
随后脸上显出嘲笑的表情,摇了摇头。
“错了!”
虽然没有信心答对,不过既然说出了答案,心里就暗自希望是正解。被这么痛快地否定,冲野一时感到虚脱。
就在这时,沙穗不经意地从一旁插话进来。
“绿色,你把代表索子的绿色都聚到了一起。”
“你也玩麻将吗?”诹访部看向沙穗,不可思议地发问。
“我不懂麻将,不过看你手上的动作,应该把绿色都拿了起来。”
“哦,看得很仔细嘛。不过,不知道胡什么牌也回答不了啊。”诹访部冷笑道。
“是九莲宝灯吧。”沙穗居然能看得出,这让冲野也大吃了一惊,不过现在也只能相信她的眼睛了,“一色的和牌就是九莲宝灯了。”
看着替沙穗回答的冲野,诹访部脸色一僵。
过了几秒钟,他脸色一变,得意地笑了起来。
“错了!”
诹访部摇晃着肩膀笑着说。
“可惜哦,小姐姐,可惜啊。这位小哥瞎蒙猜不中的,你居然答对了一半。看在你如此努力的分儿上,我收回我的条件吧。”
他笑容一敛,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从你漏看了最右边的发开始,就得不到满分了。”
“绿一色……”
冲野愣愣地嘟囔了一句。
如果能看到沙穗的程度,那么猜中也不是不可能,就看是先想到九莲宝灯还是绿一色。一边找答案,一边怀疑怎么猜得中,结果不知不觉就看走了眼。
“真是太可笑了!”冲野赌气似的甩出一句,心里充满了挫败感,已经无话可说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引得你大动肝火,不过你已经没有机会反悔了。”
诹访部冷冷地笑着说。
冲野敲开最上办公室的门。
房间里,最上坐在办公桌前正打着电话。
很快电话结束了,他往手账上记着什么,抬头问冲野:“怎么样?”
“这个诹访部,有点难办。”冲野忍辱汇报,“从我的心证来说,在酒吧跟中崎碰了面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只是他不肯明确承认,也不打算配合录口供。”
以为最上会面露不快,结果他一副淡然的样子。
“是吗,那就让他回去吧。”
“欸?”这么爽快的反应让冲野一时不知所措。
“不是没办法吗?”
“倒不是没办法……”冲野吞吞吐吐,“如果是嫌疑人还好办,他又不是嫌疑人,也不知道该不该再强硬一点……”
“强硬一点能解决问题吗?”
被最上这样一问,冲野一时词穷。
最上看到他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
“怎么回事,像拔掉了牙齿的老虎一样。”
“呃……不是的……”
“嗯,不要垂头丧气的,你要知道这个世上会有这样的对手存在。”
“这样没关系吗?”
冲野担心会影响搜查,可是最上却毫不介意地点点头。
“还有其他证人,应该可以弥补。”
即使最上最初是不抱期望地故意把这个工作交给自己,现在的情形也让冲野没有立场再多说什么了。
“您当时让他开口了吗?”
最上没听明白,稍稍歪了歪头。
“在空白桌子上装作打麻将的样子,他说您当时猜中的。”
“嗯……”最上哭笑不得,“原来跟你也用了这一招。”
“您可真能猜啊。”
“你没猜中吗?”最上半开玩笑地说,“我猜的时候还挺容易的。不过当时已经清除了外围障碍,可以说是瓮中捉鳖了。他是嫌疑人,我足足审了二十天,他自己也撑不住了。苦于没有台阶下,于是自己出了题,说如果猜中就只好承认了。当时大概是这种情形吧。”
在今天的诹访部身上,冲野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示弱。即使是那种游戏,也会因为对方心理状态不同,出现优势和劣势的差别吗?
“当然,我也是觉得只剩最后一步就能击溃他,所以很拼命。那时没记错的话应该是绿一色。从一开始就只仔细观察他移动索子和字牌时的手势,到后来集中精神看下来,感觉绿色的牌都被他聚到了手边。不是九莲宝灯就是绿一色,印象里有他摸到字牌的手势,于是回答了绿一色。那个家伙就这样缴械投降了。”
最上说着,做出了一个双手投降的姿势。
为什么自己没能看出来呢……冲野想要回忆个究竟,可惜无论如何也想不出,不由得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之后,按照最上的指示,一份口供都没有拿到就放了诹访部。
“小哥,这也不是值得丧气的事情啦。”
诹访部得意扬扬地说完,脚步轻快地走了。
没有经历过真正的胜负较量,一旦危机来临也很难身临其境,才会在一决胜负的时候漫不经心,失败之后才回过神来,只剩下怅然若失。
不过这也算不上真正的较量,顶多是没得到证人的口供,对搜查也没有任何影响。司法考试比这复杂多了,当初倾注了全部的心血,自己才是那场极致的头脑风暴的胜出者。
冲野心中的懊恼让他不禁想到这些。不,正因为意识到了这些,他的心中才会如此懊恼。
“检察官……”
冲野想去吃个午饭顺便让自己冷静一下,刚刚站起身来,听到沙穗跟他说。
“刚才冒失了,实在抱歉。”
她说完乖顺地低下了头。
“不,你别往心里去。”冲野勉强地笑着回答,“再说你看得比我准,果然是聪明人。”
称赞着出身国立大法学部的沙穗,冲野不自然地耸了耸肩膀。
“我之前学过珠算,所以对心算比较拿手。”
沙穗既没有谦虚,也没有反驳,而是思考之后认真地回答。
“原来如此。我一直学习法律,从没尝试过那种思维方法。也怪我小瞧了他,只把他当成了性格不好的小混混,想着刺激一下总能抓到狐狸尾巴,也没准备其他方案。”
“听说他以前加入过将棋的新进棋手奖励会,本想做职业选手的。可惜没有成功,于是开始拿将棋、麻将赌钱,也因此跟黑道搭上了关系。”
貌似在冲野去请求最上指示的时候,诹访部跟沙穗闲聊了这些。跟调查无关的事情倒是说得挺多,冲野哭笑不得。不过这些事情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了。
“这脑子如果用在正道上该多好,”冲野无奈地说,“真是的,这世上净是些不好对付的家伙,真是讨厌。”
“不过我感觉您刚刚已经把他逼到悬崖边了。他一开始含含糊糊,中间忽然烦躁不安起来,应该是您的问话逼得他心神不宁了。真是太可惜了。”
“所以你是为了助我一臂之力才要加入那个游戏的?”冲野嘴角一歪做了个鬼脸,“没能达到你的期望,实在抱歉。不过好在不需要你跟那个家伙交往一天,真是松了口气。”
“就差最后一步了,实在太遗憾了。”沙穗还在为没能拿到口供懊悔,“不过听说最上检察官当时也是花了很大的功夫,而且这次他不过是个证人,不肯开口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我刚刚听最上先生说了。他说当时诹访部是嫌疑人,已经排除了其他障碍,马上就要招供了。今天原本就处于劣势,最上先生从一开始就没抱希望。”
“真是可惜了,没能‘辜负’最上先生的期望。”
看着真心为自己感到遗憾的沙穗,冲野心里的烦躁很快平静了下来。
“嗯,没办法,等下次好好努力吧。”冲野明快地朝沙穗笑着说,“好了,我们去吃午饭吧。”
“好的。”
沙穗也一扫消沉,开心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