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遇见新朋友

一个夏日黄昏，妈妈带着斑比来草地散步。不同于早晨清透蔚蓝的天空，黄昏时分的天空带着落日的余晖，点缀着斑斓的晚霞，显得更加深邃壮丽。斑比渐渐熟悉了草地上的一切，却仍有许多未知的事物等着他去发现和认识。

和第一次草地之行一样，斑比又和妈妈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一边呼吸着空气中的青草香，一边享受着转圈、奔跑、跳跃的乐趣。斑比跃到半空中，余光瞥见妈妈正在和草丛中的某个小动物交谈，他突然走了神，没能保持身体平衡，摔了个大跟头。

斑比一瘸一拐地朝妈妈走去，远远只望见草丛中晃动着两只长耳朵。走近了，斑比才看清这只小动物：他身着一件棕灰色的条纹外套，长着圆溜溜的眼睛和长长的大耳朵；说话的时候，勺子似的大长耳朵一会儿竖起，一会儿放下。斑比感到十分奇怪，没等他开口说话，妈妈便热情地向他介绍：“赶紧过来，乖孩子，让兔子先生好好看看你，他可是我们认识了很久的好朋友。”

“你好，兔子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斑比。”他彬彬有礼地跟兔子打招呼，同时仔细端详着眼前这种他从没见过的动物。兔子虽然看起来像是心眼实诚的“好好先生”，却长着奇特的三瓣嘴，还有鼓囊囊的脸颊，说话的时候整张脸都在扭动，长胡子也上下摆动。斑比觉得特别滑稽，忍不住笑出声来。

“晚上好啊，年轻人，什么事笑得这么开心？”兔子一边和斑比打招呼，一边从头到尾打量着斑比，两只勺子般的长耳朵继续竖起又折下。虽然斑比实在不喜欢那对动个不停的耳朵，可是兔子的眼睛温和又明亮，语气也十分友好，像是慈祥的长辈在和自己说话。

“鹿妈妈，恭喜你生了这么漂亮的孩子。你看他，身体多么结实，身形多么优美，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森林中最出色的王子，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兔子先生由衷地赞美着斑比。

话音未落，兔子突然直起身子站了起来，表情也变得十分专注。只见他那短小的前肢缩在胸前，两只长耳朵竖得笔直，就像两台信号接收器，百米之外的风吹草动也不放过。斑比吃了一惊，他并没有听到特别的声响，心里暗暗佩服兔子敏锐的听力。

“朋友们，实在对不起，不能和你们继续聊天了，今晚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以后多来草地走走，我们还会再见面的！”说完，兔子放下耳朵，转身一蹦一跳钻进草丛，很快没了踪影。

斑比怅然若失，他心里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问这位睿智的前辈，只得对着兔子离去的方向大声喊：“兔子先生，再见！”

妈妈告诉斑比：“这些年，兔子先生在森林里活得着实不容易。你也看见了，他随时随地保持警惕。他为人善良谦逊，又富有智慧，说话也总是彬彬有礼，在他嘴里从来听不到一句粗鲁的话。以后你可要多多向他讨教。”

斑比点点头，从妈妈的语气中，他听出妈妈对兔子先生既有赞赏，又有怜悯。

斑比继续在草地上散步，不时地东张西望，妈妈在一旁埋头吃草。斑比心里期盼着：今天有没有机会再次遇见蚱蜢先生、蝴蝶姑娘？几天没来草地，斑比十分想念他的老朋友。“又或者，如果能结识一些兔子先生这样的新伙伴也不错呢！”斑比心里默默念叨着。

正在这时，草丛里远远传来沙沙的声响，仔细听，轻快的脚步从不远处朝斑比靠近。斑比感到激动又紧张，伸长脖子翘首企盼，似乎真有一只、两只——不对，是三只动物朝这儿移动。是妈妈口中的“危险”吗？斑比向妈妈投去求助的目光，可是妈妈头也没抬，正在聚精会神地吃草。斑比更加慌张了，用力地跺脚，紧张地原地转圈。

“怎么了，斑比？”妈妈注意到了他的不安。

“妈妈，你看，那边是什么动物朝我们跑过来了？”斑比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怕，斑比，那是我的姐姐，你的艾娜姨妈，好久没见，今天真开心。咦，她居然又生了一个孩子，真是想不到，而我只有你一个孩子。”妈妈仿佛在自说自话，颇感意外，又有些羡慕。

斑比第一次遇到自己的同类，有点儿不知所措，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艾娜姨妈迎面走来，她长得和妈妈有几分相似，身后还跟着两头小鹿，在草丛中蹿来蹿去，一刻不停地打闹嬉戏。

“斑比，别站着不动呀，赶紧过来和艾娜姨妈打个招呼！”妈妈和艾娜姨妈好久没有见面，彼此亲昵地磨蹭脑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和孩子有关的一切。

斑比走上前去，有礼貌地向姨妈问好，可他的眼神一直无法从两头小鹿身上移开。他们似乎和自己有些不同，浅红色的外套上点缀着细细的红条纹，斑比又看了一眼自己，红棕色的外套上布满了白色的斑点。斑比很惊讶，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瞧瞧我们，光顾着自己说话，忘了介绍孩子们互相认识。斑比，这是戈博，那是法莉，你们一起尽情玩耍去吧，想来平日里斑比也有些孤单呢！”艾娜姨妈说。

三个小伙伴都有些拘谨尴尬，你看看我、我看看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戈博和法莉之前的活泼劲儿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孩子们，别傻站着，去草地上撒欢吧！等你们熟悉起来，可就不会这么害羞了。”妈妈也在怂恿他们。

艾娜姨妈笑着说：“看看这三个孩子，刚见面还不好意思呢，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形影不离的朋友，到时候拆都拆不开。你可没见着俩孩子平时的样子，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互相打闹，一刻都停不下来。话说回来，你们斑比生来就这么健壮，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可我们家戈博，总是那么瘦弱。”

“哪里的话，我羡慕你还来不及呢。你比我大不了多少，却已经生了两个孩子，两个孩子互相陪伴，一起玩耍，多么开心，以后长大了也能有个照应。不像斑比……”

艾娜姨妈安慰道：“不用着急，来日方长，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也能听到你再次当妈妈的好消息。不过，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真够累的……”

“没错……”

妈妈们兴致高昂地谈天说地，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可是三头小鹿却仍然大眼瞪小眼，不知该怎么打破眼前的僵局。突然，法莉一个转身，丢下一句“来追我呀”，就飞快地跑远了。斑比和戈博这才反应过来，箭一般地追了上去。在广阔的大草地上，三头小鹿撒开蹄子尽情奔跑，互相追逐打闹，跑了一圈又一圈，中途还时不时摔一跤。等他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不得不停下来慢走的时候，三个小伙伴已然成了分不开的好朋友，开始分享成长过程中的小秘密。

“你们认识其他动物吗？和他们说过话吗？上次来草地的时候，我和蚱蜢、蝴蝶说过话，他们都非常友好。”斑比说。

“那你和金龟子说过话吗？”法莉反问。

斑比摇摇头，默不作声，他根本不知道金龟子长什么样。

“我经常和金龟子聊天。”法莉有些骄傲地说。

“你们知道吗，我还被松鸦吼过。”斑比愤愤不平地说，“两只松鸦为了争夺巢穴恶狠狠地争吵，我只不过多看了一眼，就被他们骂了。”

“真的吗？我还没见过松鸦长什么样子，真同情你。不过，我也被刺猬扎过鼻子，你看，现在还肿着。”戈博附言道。

“刺猬长什么样？我还从来没见过。”和小伙伴分享秘密让斑比感到很愉快，他听说了很多闻所未闻的事物。

“刺猬可厉害了，浑身长满坚硬的刺，真是个邪恶的家伙。刺猬根本碰不得，要不然会非常疼。”口齿伶俐的法莉抢先说道。

“你凭什么说刺猬是邪恶的家伙？他从不主动伤害其他动物。”戈博驳斥法莉的话。

“瞎说，难道不是刺猬身上邪恶的刺扎痛了你？”法莉不依不饶，和戈博大声争论。

“我只不过想和他说说话，于是走得近了些，可他没有理我。其实，鼻子伤得也不严重。”戈博解释。

斑比转向戈博，不解地问：“为什么刺猬不和你说话，还要用刺扎你？”

“刺猬从来就不想和任何动物说话。不管什么动物，只要靠近他，他就会缩成一团刺球，动物一碰到他就会被扎得很疼。你忘了妈妈的话吗？刺猬不愿意和其他动物有任何接触，所以我们要离他远远的。”法莉的嗓音越来越大。

“也许，刺猬只是胆子小，害怕被伤害，那也是他保护自己的方式。”心地善良的戈博仍在替刺猬说好话。

戈博的话使斑比想起了那个问题，那个妈妈始终不肯告诉他答案的问题：“你们知道‘危险’是什么吗？妈妈总说，小鹿不该问这个问题。”

“危险，应该就是……某件非常可怕的事情吧？”戈博吞吞吐吐地说，表情变得十分严肃，法莉也一样。

“是的，我知道它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但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三个小伙伴同时感到阵阵恐惧，低下头陷入了沉思。

沉默了许久，法莉突然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我知道了！‘危险’，不就是我们用力奔跑、想要躲避的事情吗？”说完，她就飞快地奔跑起来，斑比和戈博也跟着哈哈大笑。大家都不再去想这个让他们不寒而栗的话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追逐打闹游戏。

跑累了，三头小鹿继续聊起那些有趣的话题：他们的小屋在森林里的什么地方？哪些鸟儿有着优美的歌声？哪些鸟儿只会聒噪地喊叫？欢声笑语重新响起，他们很快就完全忘了那个恼人的问题。

“戈博！法莉！我们该回家啦！天色越来越暗了。”

“是啊，时候不早了，斑比，我们也该回家了。”

法莉急切地请求艾娜姨妈：“妈妈，让我们再玩一会儿吧，我们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没有说完！”

“是啊，妈妈，我也不想回家。我们才刚认识，就有说不完的话。让我们多待一会儿吧，就一会儿，好不好？”斑比也在恳求妈妈。

“我们和斑比玩得好开心，再说，现在还没天黑呢！求你了，妈妈。”戈博也跟着说。

两位妈妈对望了一会儿，无奈地摇头笑笑：“我刚刚怎么说来着，小家伙们就是容易熟络，没过一会儿就舍不得分开了。好吧，允许你们再玩一会儿！等一下妈妈召唤你们的时候，你们三个就必须乖乖回家了。”

“太好了！”三个小家伙蹦蹦跳跳地跑开了。

突然，树林里传来了一阵阵坚实有力的脚步声，仿佛要击穿地面。三个小家伙惊呆了，不约而同地望向树林的方向，似乎有动物正在穿过树林朝他们走来，远远发出了踩踏落叶的沙沙声和碰撞树枝的咔嚓声。只见两头成年雄鹿从树林中小跑出来，在草地上转了一个大圈，然后站在距离小鹿二十米之遥的地方。

斑比和他的小伙伴们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两头雄鹿，这简直是今天遇到的最令人兴奋的事了。他们是那样高大、漂亮，虽然模样和妈妈们差不多，但明显不同的是，两头雄鹿头上都长着一对闪闪发光的鹿角，上面布满了褐色珍珠状的物质，有着银白色的漂亮分叉。斑比被这对鹿角彻底吸引住了，它看起来简直像一顶皇冠，让雄鹿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两头鹿体形不一样，其中一头体形较小，鹿角也不大，可是另一头鹿，看起来是那么庄严高贵。他昂首阔步从小鹿身旁走过，头上的鹿角在暮色中熠熠生辉。

“天哪！”法莉和戈博同时发出了惊呼，崇拜的眼神一直追随着那头威武的雄鹿。

斑比一言不发地看着两头雄鹿从妈妈身边经过。他们是如此高傲尊贵，头顶着皇冠一样的鹿角，目不斜视地向树丛进发，甚至看都没看其他鹿一眼。斑比看看戈博和法莉，头上没长鹿角；又看看妈妈和艾娜姨妈，头上同样没有鹿角。斑比感到不解，可羡慕之情溢于言表。

直到森林关上了绿色大门，小鹿们再也看不见两头雄鹿，法莉才开口：“他们到底是谁呀？”也许是太过激动，法莉清脆甜美的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颤抖。

“是啊，他们是谁？”戈博扭头看着妈妈，也期盼着答案。

艾娜姨妈收起笑容，郑重其事地说：“他们是你们的父亲。”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感到非常震惊，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两家人只得就此别过。艾娜姨妈带着法莉和戈博，就近穿过树丛，踏上回家的路；妈妈和斑比穿过整片草地，来到大橡树底下的鹿道入口。斑比一路上沉默不语，现在终于开口问道：“妈妈，你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你没看见他们吗？”

妈妈明白斑比的意思，回答他：“当然看见了，我和艾娜姨妈都看见了。”

一时间，斑比感到有些惶惑，犹豫着是否要继续问妈妈。

“为什么……”话刚一出口，斑比又闭上了嘴巴。

“说吧，孩子，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妈妈轻言细语，耐心地诱导斑比。

“为什么他不和我们生活在一起？”斑比脱口而出。

“小鹿从小跟着妈妈生活，父亲只是偶尔会和我们待在一起。我们鹿的生活方式就是如此。孩子，不必为此闷闷不乐。”妈妈解释道。

“可是，父亲为什么不和我说说话？他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仿佛根本没有看到我。”斑比的语气依然愤愤。

“父亲确实很少和孩子说话，所有的鹿都是如此。我们只能耐心地等待，当父亲想念自己孩子的时候，他就会来看你、和你说话了。”妈妈继续耐心解释。

“那我们能等到那一天吗？父亲什么时候能陪我说话？”斑比忐忑不安地问。

“当然会有那一天。等我们斑比长大了，长得又高大又强壮，就能经常和父亲待在一起了。”

斑比跟在妈妈身后，闷声不语地低头走路，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呢？等我长大了，会不会长成父亲的样子？”此时，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浮现出父亲的模样，那样英俊潇洒、器宇轩昂，头上的鹿角又是那样耀眼夺目。

妈妈好像读懂了斑比的心思，温柔地安慰他：“孩子，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危险，你不得不时刻保持警惕，躲避伤害。只有这样，你才能顺顺利利、健健康康地成长。等到那一天来临，你也会和父亲一样长出漂亮的鹿角，成为你父亲那样了不起的鹿。”

听完妈妈的话，斑比深吸一口气，更加迫不及待想要长大。对于成长、对于未来，斑比感到欢欣鼓舞，心底涌起了无限的憧憬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