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阳医院大约有六七个护士,除了护士长是山东籍外,其余皆为本地人。
护士长大概三十出头的年纪,而其他的护士则不过是二十岁左右。
由于她们身处内地,没有沾染上BJ和上海的那种时髦摩登的习气,一个个脂粉也不施,看上去非常的朴素。
史东飞和刘佩奇一致认为,在这些护士中,除了其中一个姓薛的小姐,他们认为勉强还看得过去;其他的几个,他们看了之后,则是直摇头,一个个叹着气,嫌她们不够有吸引力。
对于史东飞和刘佩奇的牢骚,郁江亚一般很少插话,他只是默默地听着,并不发表意见。
他们几个在汉口美其名曰办《大楚报》,但其实他们只负责编辑副刊的稿子,因为当时是由日本人控制着报纸,新闻稿统统由日本侵略军提供,作为编辑,其实并没什么可看的。
再加上当时因为电力供应十分紧张,报纸每天只能出两版,所以他们在报馆的工作,平时也并不是很忙。
而刘佩奇在逃了两个月的空袭之后,再也忍不下去了,于是就把自己的行李收拾收拾,直接回南京去了。
这样,报社除了排字铸字印刷的工人、小编辑、小事务等人之外,就只剩下杨世会和郁江亚以及史东飞三个人了。
由于杨世会是和刘佩奇住一间房子,而郁江亚和史东飞是住一间的,所以在刘佩奇离开后,杨世会就成了一个人住一间房子了。
一天晚上,郁江亚和史东飞照例又去朋友那里逗留,杨世会则和几个护士一起站在医院后门口的江边,观看美国飞机在对岸武昌的空袭。
大家都站在水一样的月光里,听着对面的爆炸声,看着不时有火光冲天,他们非常的害怕,但又忍不住想看。
在这几个人中,唯有小薛的声音最大,她不时兴奋地叫着。
旁边有人说:“小薛小薛,声音小点,不要被飞机听见了。”
大家都笑了。
不一会儿,武昌火光冲天,飞机在云端几次掠过长江这边来,不久又转到对岸去,汉口汉阳的灯光立时全熄灭了。
护士长摇着头,连连说着可怜。
小薛却笑着说:“我说好看。”
另一个护士说:“就你的良心最坏。”
护士长说:“我们这些人里就只有小薛最刁蛮。”
小薛也不理她们,后来看到杨世会也在,就笑嘻嘻地叫了一声:“杨社长。”
杨世会问她叫什么名字。
她说:“薛洁如。”
杨世会就接口说:“我叫杨世会。”
话音未落,一枚炸弹又在武昌炸开。
爆炸声沿着江水的波浪,一直滚到这边的大堤上,像一连串的霹雳,大家都吓了一跳。
从那天起,杨世会每天从报馆回到医院,没事就去护士小姐们的房间里。
有的时候,护士们也到他的房间里来玩儿。
她们这几个人中,小薛的年纪最小,才十七岁。
她是个见习护士,学的是产科,经常风雪天的夜里出去接生,白天又要协助医生门诊与配药。
战时医院的设备简陋,护士的待遇十分的微薄,小薛常年只穿着一件布衣,但是却洗得很干净。
她有空的时候,就经常到杨世会的房间里来玩儿。
杨世会不忙的时候,便教她唐诗,她也会帮着杨世会抄写一些文章。
小薛身材苗条,生得瘦不见骨,丰不余肉。
她衣服单薄,十二月大冷天也只是穿着一件夹旗袍,但是她从不怕冷。
她的父亲曾经在一个银行里当秘书,战时逃难到乡下,不久就病故了。
她家里有一个妹妹,比她小两岁,另有一个弟弟还在小学里读书。
她的母亲严格来说,是她父亲的一个妾,正因为如此,小薛事事好强,不希望被人看扁了。
渐渐地,杨世会每天去报馆之前,总要先去看看小薛。
从报馆回来后,第一桩事情也是先去找小薛。
有好几次,当他回到医院时,明明还见她站在下面,等他进屋放了东西出来,她已经逃到楼上去了。
杨世会追上楼去,又转过二楼的大礼堂,到各个护士的房门口往里张望了一下,但是都没有看到她的身影。
于是他又从前面的楼梯上去,从后面的楼梯上下来,还到前面的诊疗室、配药间也去找了一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杨世会只得失望地回来,却发现小薛正好好地坐在他的房间里,像个没事人一样,让杨世会哭笑不得。
吃过饭后,两个人常常到后门口的沙滩上走走。
远远望去,长江浩淼无边,滔滔江水,一眼望不到边,两个人慢慢地走着。
小薛说着她出诊时遇到的事情,杨世会则静静地听着。
在他的世界里,又加入了没有战火硝烟的日常,使他感到有一种异样的清新之感。
江边的一些人家,因为小薛帮他们接生过,所以也认得她,一路和她打着招呼,她也一路的答应过去。
在杨世会听来,小薛的声音就像是一片艳阳,她的人亦像江边新湿的沙滩,踏一脚便能踩出水来。
两个人走累了,便在沙滩上坐下来。
说了一会儿话后,小薛玩兴大发,又蹲到江边去玩水。
杨世会只管看着她,不自觉地对她产生了怜爱的感觉。
他对小薛说:“你做我的学生吧。”
小薛随口说:“好呀,其实我一直都把你当作老师来看的。”
但是没过多长时间,杨世会又不满足了:“要不你做我的女儿吧?”
小薛的父亲早逝,她对于杨世会的依恋,始终有一种恋父的情绪在里面。
看到杨世会这样说,她马上就回答道:“那也行啊,反正我比你的女儿也大不了多少。”
不久之后,杨世会又说:“我觉得你做我的女儿不太合适,要不你做我的妹妹吧。”
小薛调皮地说:“做妹妹也可以呀,反正我没有哥哥,有个哥哥也不错呀。”
看到这个女孩子对他始终没有排斥之感,他的胆子渐渐地大了起来。
有一次,他对小薛说:“我看着你看着你,突然就想要爱起你来了。”
小薛马上羞红了脸,眼睛望着别处说:“瞎说!”
看到小薛并不生气,杨世会就用手扳过她的肩膀,火辣辣的地看着她说:“我们两个就来相爱好不好?”
小薛依旧赌气般地说:“瞎说!”
但是,在她的心里,其实她是喜欢有这样的一个男人对她好的。
这样成熟的一个男人,既给她安全感,在某种程度上,又代替了她已经去世的父亲的角色。
杨世会是何等的老狐狸,对付这种没有恋爱经验的女孩子,常常是得心应手,所向披靡的。
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已经动心了。